第22章 第 22 章
刘瑜只把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对于邵玖的请求一语不发,他私心是不希望邵玖离开的,在不知不觉中,邵玖已在心中占据了非同一般的位置。
“殿下~”
邵玖固执地请求着,她如此地思恋故土,故土的风和水,人和物,情与义,她是如此的孤寂,如此地迷惘,如此地失落。
然而她的心并没有被理解,刘瑜不会理解她,他是君主,自以为是,又怎么会顾忌姬妾的想法,刘瑜将人拥入怀中,低声抚慰,唯独对她的请求不知可否。
可是当他对着邵玖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心神一动,他忍不住想答应邵玖的请求,可是张了张嘴,他终是无话可说。
若是邵玖是北朝人,放她归去又何妨,终究还是可以找回来的,可是邵玖是南朝人,他怕这一答应,便是鱼入大海,不知所踪,他怎么舍得此生再也见不到邵玖呢?
他希望邵玖能陪在他身边,同他一起看盛世繁华,太平如歌,一起去看看他一手所缔造的盛世,他想让邵玖知道,他不是庸碌无为的帝王,而是英勇贤明的君主。
这些他都没有对邵玖说,他相信邵玖是明白的,既然明白他的志向,就一定愿意陪他去赏盛世的繁华,又怎么会沉溺与儿女之情了?
终究是邵玖哭累了,睡倒在他怀里,听着邵玖平稳的呼吸,刘瑜长吁了一口气,紧紧将人抱在怀里,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邵玖,回应邵玖的感情。
他很感激邵玖对他的信任,很感动于她的柔情蜜意,对于她的脆弱和眼泪,他几乎毫无抵抗之力,他以为他是可以为了琼之做一个昏君的。
但他不能够,他尚且做不到将人放回故土,他只愿将人留在自己身边,哪怕她是痛苦也无妨,她有自己就足够了。
将人轻轻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看着人的睡颜,眼角留下一滴清泪,他伸手拂去那一滴泪,放入嘴中吮吸,微微泛着咸苦,刘瑜心中一痛,似乎与睡梦中的人感同身受。
他很想问邵玖,就那么不愿意留下吗?但他不敢问,他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就这样陪在邵玖的床边,刘瑜一点点描绘邵玖的鼻眼,想将这幅容颜映在自己的心底,永远地记下来,他不擅丹青,但邵玖擅长。
邵玖精通经学,通晓诗文,便是丹青也不逊色,是名副其实的才女,刘瑜也是和邵玖相处后,才知道一个女子可以如此有才能,他是何其有幸才能留下她。
邵玖再次醒来时,刘瑜已经不在了,在经过短暂的奔溃后,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看起来平静地很,刘瑜来看望她时,她也没有提及要回家的事,刘瑜也以为她是放弃了。
只是病中的这几天,邵玖常常难以安眠,每每午夜梦回,便再也难以入睡,她拿出了那首汝阳侯送来的《秋怀赋》,一遍又一遍从头看到尾,每一次阅读这篇文字,她都心痛难抑,泪水就在不知不觉中涌上心头。
这几日她都不愿让翠微亦或是穆青青守夜,让她们自去睡,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去读这篇赋,去体会远在千里之外那人的秋兴之感,一字一句,在文字中与那人心意相通。
邵玖对于文字有着超脱寻常的体察能力,一字一句都倾诉着无限深情,她咀嚼着文字,思慕着离人,似在这有情无情中,又多了一份心意。
邵玖以为文学是件很私密的事,唯有知己可以共通,此生最为快乐的事亦不过是知己相知,她最喜屈子的一句诗,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她此生已体会到了极快乐与极悲伤的事情,她有知己可以相知,文字可以通晓情意,她以为这世间在没有可以比她更了解沈郎的志向了。
可她与知己只能生生别离,自被掳至北朝,她就注定无法再与知己互通心意了,岂独知己,往日的父母亲人都与她天险相隔,隔水相望,而生不能至。
她只能通过文字去思慕她记忆中的少年郎,去思慕那个朗月清风的少年,去思慕她已经逝去,无法追忆的青春年华。
“季安,唯有你的诗文可以暂慰我的心灵。”
邵玖喃喃道,烛火之下,邵玖提笔开始默写《秋怀赋》,她记性本来就好,不过三五遍就已经能够全文背诵下来,再加上这篇文章是她心灵所至的文字,她不过一遍就已入了心,此后便不忍卒读了。
邵玖的病这次好得很慢,几天下来,病情不仅没有减轻的现象,反而愈发加重了,刘瑜心中焦急,心中也疑心是否真的有诅咒的存在。
他试探的询问邵玖,但邵玖只是淡然的笑笑,显然是不在意的。
他暗中让人去查,以前他觉得自己没那么在乎邵玖,可是当邵玖哭泣着要回家时,他才觉得有些患得患失了。
以前他以为邵玖是异乡人,在北朝,除了自己,无枝可依,如今他才知晓,邵玖永远记挂着的是回归故土,她忘不了的是家乡。
事情安排下去后,刘瑜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他知道自己是不该查的,但他眼见着邵玖一天天衰弱下去,心里就很茫然,她害怕邵玖弃他而去。
“琼之,你不会离开孤的吧?”
刘瑜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吓了邵玖一跳,犹豫着,没有给出答案,她想着,若有机会,她终究是要回到南方去的。
“琼之?”
刘瑜没有听到邵玖肯定的答案,心中越发不安,他不怕人诅咒,只怕邵玖心存死志,他的邵玖,绝不可以死!
“殿下怎么会突然这样问?”
“琼之,孤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坐一只船随江流飘摇离开了孤,任凭孤怎么唤,你都没有回头。”
邵玖一听,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梦,不过面上却是不显,摸着刘瑜的眉间,笑着宽慰刘瑜说:
“一个梦而已,殿下何必太过计较。妾如今身处内宫,又能去哪儿了?”
“那以后呢?”
邵玖沉默了,刘瑜从邵玖的沉默中,体会到了一丝丝不同寻常的气氛,他隐隐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不敢再问,他害怕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殿下,你看着妾作甚?”
邵玖被刘瑜盯着有些发毛,她靠在床榻上,背后垫了两个枕头让她倚靠着舒服些,而她的手中是一副《鬼母求子》图,是一位僧侣画的,她对宗教画不怎么懂,但这僧侣的画工极好。
“孤在想怎么将琼之留下来。”
“妾不就在这儿吗?殿下要妾留在什么地方?”
邵玖觉得刘瑜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少了些多情人的柔情,多了几分男人的占有欲,那双眼睛,就像虎狼的目光,在守候它的猎物,邵玖不由一阵瑟缩。
“留在孤的心底,孤想让琼之的心留下来,留在孤的心底,两心相依。”
“殿下说笑了,殿下和太子妃才是两心相依,妾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不敢越了本分。”
“琼之,孤与太子妃是夫妻,与你是知己,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就可以了,知己之间才需要两心相应的。”
“夫妻本就是这时间最亲近的人,若是不交心,而止于宾客,不是件很可悲的事吗?夫妻若不能相交,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交呢?”
“邵玖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至亲至疏是夫妻,孤与太子妃是夫妻,是孤的妻子,很多时候,她都是支持我的,可她也是杨家的女儿,是孤的太子妃,她日更是北朝的太子妃。”
对于刘瑜的这一番话,邵玖心里已经明白了,她怔怔看着刘瑜,忽然悲从中来,只是替太子妃有些委屈,她能明白刘瑜些话的含义,可明白和体谅是两件事。
刘瑜见邵玖看自己的目光,心里便清楚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就是他很欣赏邵玖的一面,很多事情无需多说,她就已经明白了。
“殿下,人心是最难测的。”
“人心难测,但孤是君主,君主是不允许旁人来挑战他的权威的。”
邵玖看向了刘瑜,心中疑心,他这句话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揣摩君主心意,刘瑜也看向邵玖,眼神中充满了笑意,他在告诉邵玖,对于她自己是势在必得的。
两人从对方的眼睛中都看见了自己的身影,这样的狼狈,又这样的勇敢不屈,对于感情,对于自由,他们都有自己的追求。
两人忽然都笑了,邵玖觉得刘瑜敲打她实在是件可笑的事,她对君主的心思半分都不感兴趣,她所求的从来都不在深宫中。
刘瑜也笑了起来,他不在乎邵玖心中怎么想的,他相信再烈的马自己都可以驯服,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南朝女子罢了,他还不能拥有她的心吗?
“琼之,等你病略好些,孤带你出宫去养病,如何?”
刘瑜觉得邵玖可能是在宫里呆久了,才会久久无法痊愈,只要换一个新鲜的环境,邵玖的病早晚都会好起来的。
“出宫?”
“对,孤在城外有一处别院,院子不大,但供你养病散心还是可以的,等你病好了,孤还可以带你骑马射猎。”
一听说可以出宫,邵玖顿时眼睛放出光来,她的确想去见见北朝风物,刘瑜这个提议还真是和她的心意。
刘瑜见邵玖展露出难得的明媚笑意,知道这主意是出对了,心里也满意的笑了,他相信自己早晚可以俘获美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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