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晌午休息,谢源被冯先生留堂,其他人被准许出学堂放风。
在一个地方呆了半天,性子腼腆的站在院子外头锤着酸软的腿脚,性子活泼的就宛如泥龙下海,石猴出世,钻进师娘的鸡圈,没一会就惊跑了三只母鸡。
气得冯娘子拿着竹棍赶这些皮猴们进竹林给她捉鸡。
在村中私塾没什么拘束,捡着一根漂亮的竹枝随意乱逛,走不几步就能看到面大湖,春日风大,吹得遥对岸一畦地的油菜花在风里晃荡。
春韭菜四处乱长,刚开春的时候这些东西被村里人都当成宝贝,这会时日长得实在太多,人吃不完,猪吃不完,地上长着被人踩着也不心疼了。
沈乔跟几个刚认识的姑娘出来玩,在湖边发现了一处太阳好的地方,便在刚发出来的野草上坐下。
这些姑娘都是腼腆的性子,先互相介绍了一下,便好似没了话茬,呆坐着好久也不说话。
沈乔并不是出生于通俗意义上的百姓家庭,不知道在这些姑娘中自己才是格格不入的那个。
在姊妹多的人家,很多姑娘穿的都是旧衣裳,要不就是几代姐姐传下来的衣裳,唯独沈乔的衣裳是全新的。不提衣裳的布料如何,光那绣花纹样,她们就没有在谁身上见到过。
绣花细密,袖口上的小燕子好似要从衣裳上飞出来一般。光看这绣花,就算是要二两银子,县城里也有的是绣品铺子收。二两银子,可是要一家老小不吃不穿一年的银钱才能换来!现在就被她穿在身上!
生在沈家,有这样舍得给她花钱的爹娘,沈乔真好的命。
姑娘们心里艳羡,好几次偷偷地观摩比划着她身上的绣花花样,想着回家偷偷去拿了绣线给自己的衣裳上也绣上一两朵。
沈乔被明里暗里打量的视线弄得浑身不适,觉得自己就像是过年的时候摆在摊子上的猪肉,被人估摸着哪里肥肉多,客人满眼都写着馋,想要上手摸一摸。
她觉得尴尬,转了转脑袋,避开她们火辣辣的目光。
便在这时,沈乔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转头看去,在湖边柳树下正站着个青白衣裳的少年。
身材修长,眉目清秀。
村里的孩子,跑动间难免沾染些泥水,他身上半点没有半点污渍,干干净净,在小小的竹溪村算是另一个鹤立鸡群的存在。
清俊少年此时正在不远处站着,频频朝着这边打量,似乎想要找谁。
几个姑娘微红了脸,扭过脸小声地相互议论:“顾家的那位怎么在这里?是来找你们谁的?”
“我从没和顾家的搭过话。”有些姑娘低低地答了,询问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旁边的沈乔身上。
沈乔没觉得和自己有关,她想起沈娘子成天将顾家当做玩具乐子看,冬天里还让顾家丢了个大丑。
心里嘀咕着,难道说是来寻仇的?
沈乔从地上站起来,向着柳树底下的顾元钧走过去,直到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远处,姑娘们激动地悄悄看着沈乔的背影,猜测着会不会发生什么私定终身的戏码。
和姑娘们猜测的情况不同,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冰冷。
顾元钧开门见山道:“谢源是你什么人?”
沈乔注意到顾元钧冷淡的态度,就知道顾元钧没什么和解的念头,他想要的是打听谢源的消息。
只是他打听谢源做什么?心中泛起一丝疑惑,沈乔谨慎地回答:“谢源是我表兄。”
“我没听说过沈丘有姓谢的兄弟。”
沈乔觉得他管得太多了,呛声道:“我家也没有姓顾的亲戚,能管到我家怎么样。”
顾元钧面色微沉:“你现在惹上了麻烦。我是在好心提醒你,不要不识抬举,否则事发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沈乔心中一动,暗暗打量着顾元钧,却见他姿态轻松,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和底气,似乎是掌握了什么把柄的样子。
沈乔心中略有些惊讶。他发现了谢源的身份?
注意到了沈乔的目光,顾元钧神情严肃:“乔妹妹,你们都受他蒙骗了!他是反贼之子!县城前一段时间贴过他的画像!你们藏匿钦犯,肯定是要被牵连的!”
果然是这样。
沈乔心中略微一松,气定神闲地反问:“你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顾元钧一怔,他以为沈乔在知道消息后会惊愕,会恐惧,却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就好像本来就知道这个消息一样。
“当然是因为不愿意看你们入火坑……”
“不是的。”面前的少女仰着小脸,道:“因为你是个伪君子。你比不过谢源,你不敢面对他,可是你不服气,记恨他抢走你的风头。你想要在他身上找到优越感,就在暗处害他。”
她皱起眉,似乎笑了一下。
“只是我没想到,原来顾家的哥哥是这样的人。”
什么人?小人。
沈乔一步一步地逼近顾元钧,漂亮的小脸上带着笑容,可她的每一个字都好似戳在了心口,将他的脸扯下来,踩在地上。
顾元钧脸上烧红,心底的火一簇一簇地往上烧,他咬着牙,扬起手,高高举起的手猛地要落下,却看着牢牢盯着自己的那双眸子,清清冷冷好似没有半分的变化,就好似一盆冷水浇熄了火气。
顾元钧想起沈乔是和一群同村姑娘们一起来的,他们的位置太近,会被人看见。
于是顾元钧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没见识的小丫头,这辈子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整日玩弄针线女红,未来也只会受困与一尺的宅院。
她哪里会知道,按照本朝律法,窝藏罪犯全家同罪,更何况谢源是个反贼之子。
想到这里,顾元钧忽地对沈乔产生了同情。等到她幡然悔悟的那一天,想必会为今天不听自己劝告后悔莫及。
顾元钧收回了手,不再生气,道:“我好心告诫,却被你反咬一口。牙尖嘴利对你没好处,若不听我的,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说完,他转头离开。
沈乔盯着他离开,没有任何动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顾元钧会去官府告发谢源。
沈乔心里暗暗记下这件事,转头和几个女孩们告别,在她们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先回了学堂。
在她走后,背后的姑娘们看着沈乔的背影,纷纷叹息。
“乔妹妹真是可怜。”
“没想到顾元钧居然是这样的人,居然打人,我爹就打人……”说话的姑娘神情哀伤。
众位姑娘们也陷入了沉默。
在此之前,这些姑娘或多或少是对长相好看,受到冯先生看中的顾元钧有些爱慕,只是这些爱慕之心在看到他举起手的时候就像是泡泡一样完全消失。
同样是受到师长青睐的俊杰,谢源不仅宠妹妹,还比会打人的顾元钧更好看俊俏。眨眼之间,私塾中的姑娘们就彻底倒向了谢源。
沈乔走出竹林,来到了院子中。学堂内,谢源刚刚被冯献考较完,两人一起从屋里出来。
沈乔扬起笑脸,正要冲着谢源挥手,忽地便有两个肿成了紫馒头的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沈乔惊讶地看向这两个人。
“爹!救命。”
来人发出了粗嘎的声音,仔细一看,喉咙间肿胀出了个拳头状的大泡,以至于声音都变了音。
冯献骇了一跳,大叫一声“妖怪!”,惊慌失措地往谢源身后躲。
冯逸仙心里悲伤,越想越觉得今天委屈,眼泪从肿成核桃的缝里哗啦啦淌出来,触碰到脸上被马蜂蛰到的泡泡,陡然痛得眼冒金星。
冯献躲在谢源身后直叫“妖怪”,小腿肚子抖得像是筛糠。
“爹!是我们啊!悯儿和逸仙!”另一个同样肿成猪头的人还稳得住,大着舌头把来龙去脉讲清楚了。
冯献惊了一跳,从谢源背后跳出来,惊呼:“悯儿?逸仙?你们这是怎么了?”
冯逸仙脸上火辣辣烫得厉害,好似火烧,眼睛都睁不开,模模糊糊看见个人影便一下子跪倒,扒拉着裤腿连哭连叫地说:“被马蜂蛰了!呜呜,二哥也被我连累,被马蜂蛰了。爹,这马蜂的毒好毒啊!”
冯献惊讶无比,从他抱着腿的谢源身后跑到了另一边,仔仔细细地盯着冯逸仙瞧。
虽然肿蛰得好似个发面紫馒头,声音粗得宛如个三十大汉,但这眉眼可不就是他那糟心不省事的三儿子吗!
冯献倒吸了一口冷气,被自己儿子丑得不忍再看,连连拂袖:“你们自己拿着冷水敷敷吧,问你娘要点老鼠油,叫爹没有用,爹也没有办法。”
村中没有大夫,看病都要去县城的医馆,这一来一回要费好多时间。
可不料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冯悯忽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泛着白眼,一动不动。
冯逸仙吓了一大跳,接着就像是烫了脚一样嗷地一下跳了起来。
“哥啊!!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尖锐的鸣叫声宛如杀猪,学堂附近的人都纷纷聚拢过来,看到了被马蜂蛰了的两位,纷纷偏过脸,不忍心看。
实在是太惨了。
从来没见过被马蜂蛰能蛰出两倍大的人的,身似猪牛,脸似罗刹。
姑娘们只瞧了一眼,便心脏扑通扑通,连连退了好几步。
沈乔见事情稀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看。忽地有一只手遮住了她的视线,沈乔转头看去,谢源低下头,正好与她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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