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05/勾缠
车内很安静。
裴矜坐在后座,时不时能闻到橡苔车载熏香的清涩味道,混着熟悉的木质香前调。
车速不快,她却莫名有些头晕。
不由自主的,连呼吸也开始放缓。
挪动坐姿,轻微向后靠。裴矜伸手去揉发疼的太阳穴,余光注意起身旁男人的一举一动。
他穿了件纯黑休闲西装,卡其色大衣被随意搁置在两人之间。
笔记本抵在膝盖上,右手指腹微动,偶尔划过触控板,不疾不徐地查阅资料。
实在是很难让人忽略的存在。
“晕车?”
沈行濯忽地出声,打破寂静。
视线依旧停留在电脑屏幕上,没有挪开去看她的打算。
裴矜恍惚了一下,“……有点。”
他没再多说什么,吩咐司机将车窗开条缝隙。
冷风灌进来,逐渐吹散车内闷热的暖气。
裴矜清醒很多,原本打算说声谢谢,想了想,还是选择沉默。
印象里,她对他道谢的次数不算少。
或许对他来讲,过度的客套属实没有必要。
而她也已经说腻。
“矜矜,很难受吗?”沈知妤回头看她,面带担忧,“我包里备了晕车药,你要吃的话我找给你。”
“没事,我好多了。”头发有几缕延顺进颈窝,裴矜捋好被风吹乱的碎发,笑说。
沈知妤盯着她身上豆乳色懒兔外套的绒毛发了会呆,转念想起了别的,兴冲冲地问:“对了对了,矜矜,你和陈楚亦这两天有联系吗?”
话题转移得迅速,让裴矜险些来不及反应,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陈楚亦。
笑容僵在脸上,很快恢复常态。思索了下,简单作出回应:“没联系过。”
她用余光去看坐在自己旁边的男人。
确定他的神色没有因为这句回答产生任何变化。
除夕那天,书房环境幽闭,他的那句“及时行乐这四个字不该用到情爱上面”让她多少有些无地自容。
到底是她心虚。
即便知道他对这段插曲根本不在意,但她在意。
换句话说,事关于他,她没办法做到不去在意。
“奇怪……我还以为他过完年会约你出去玩呢。”沈知妤不解。
“前段时间他问我你家地址,估计是想偷溜过去找你吧。我就跟他说,你今年没回家过年,然后他就没再回我消息了。”
当着沈行濯的面,裴矜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随口敷衍,“是吗?我也不太清楚。”
沈知妤没察觉出异样,惋惜摇头,“他很喜欢你啊,对你也很好。真的不考虑一下嘛。”
见敷衍不过去,裴矜只好坦言,“妤妤,喜欢我的未必适合我。”
沈知妤叹了口气,将头转过去。
对话总算结束。
裴矜放松绷直的身体,无意间抬眼,发现男人在看她。
和刚才在车外她叫他小叔时展露的寡淡眼神完全不同,他的目光带着审视,明晃晃的,没有一点掩饰。
平静无澜,似乎又掺杂了些别的什么。她看不太出来,也不是很懂他。
率先收回视线,裴矜侧身往窗外看。
寒风刺骨,唇齿轻微发颤。
心脏跳得厉害。
去年年初,沈知妤的二叔沈贺舟在市中心开了家私人会所。
不对外营业,平时只负责招待家属跟朋友。
寸土寸金的地段,花时间改造成了苏派建筑风格的中式四合院。
占地面积不大不小,坐落在层层高楼中间,远看近看都别有一番风韵。
将两人送到这里,沈行濯吩咐司机驱车离开。
裴矜站在原地,盯着消失在拐角处的车尾看了几秒,转身,随沈知妤朝巷口走。
侍者候在门口,把她们领到朝南一侧的中餐厅。
室内装修偏素雅风,木饰复古家具,以黑白红为基础底色,但不拘泥于传统格调。
别具一格,不俗的设计。
一旁的沈知妤适时出声:“我小叔在设计方面很有研究,这里是他的收山之作。”
裴矜怔了下,“收山……之作?”
很难想象,像沈行濯这种跟资本沾边的男人,会在设计领域如此精通。
倒是让人感到意外。
没来得及解释太多,聊天被打断。
餐厅经理是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见两人靠近,从吧台位置挪步过来,笑着打起招呼。
沈知妤甜甜喊了声“围叔”,姿态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撒娇。
寒暄几句,男人被电话叫走,临走前让底下人照顾好她们。
在包房没坐多久,做工精致的几道江南菜被端上桌。
裴矜夹了块虾肉,放进嘴里咀嚼,思绪略微放空。
饭吃到一半,沈知妤喝了口饮料,就着刚才没聊完的话题说:“其实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小叔很少会和我们这些小辈提自己的事。这些事还是我从二叔嘴里知道的呢。”
“不过据我这些年来的观察,他这样做,应该是为了我姑姑。”
“你姑姑?”裴矜不由想起那晚女人落寞的背影。
“对,我姑姑。”沈知妤放下玻璃杯,“我爸是大学教授,我二叔只对餐饮行业感兴趣,我们家的基业就压在了我小叔和我姑姑身上。”
裴矜放下筷子,没讲话,等她继续往下说。
“我姑姑本身是学金融管理的,但你也知道,她不姓沈,所以多少沾了些名不正言不顺。”
“然后呢。”裴矜问。
“然后……为了让那些顽固宗亲认同我姑姑,我小叔前些年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带着我姑姑进了公司。”
沉默了一会,沈知妤又说:“矜矜,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其实我们家琐事蛮多的。”
裴矜点头,轻“嗯”了声,脑子忽然有些乱。
“祖上积累的人脉和财富是一方面,但是也有另一方面。就比如说,百年沿袭下来的传统规矩绝对不允许被打破。这其实是一种很可怕的现象。”
沈知妤欲言又止,没继续往下说,裴矜却懂她的意思。
迂腐、封建的思想,是旧时代残留的痕迹,擦拭不掉,洗清不了。
可总要有人为这些东西买单。
沈行濯扮演的大概就是这个角色。
让裴矜真正好奇的是他的态度。
除夕夜,他明明对李徽柔拒绝得干脆,可多年前却甘愿为她承受这些。
不念情义。
偏偏又重情得可以。
饭后,两人去观影厅看了部文艺电影。
沈知妤哭得稀里哗啦,感动到不行。
裴矜对影片里男女主荡气回肠的爱情无感,脑子里时不时会想起不久前沈知妤说过的话,心乱如麻。
第二部电影刚开场,裴矜起身去洗手间,顺便出来透口气。
绕过庭院边缘的石筑像,沿小路走,看到槐树底下搭建了木质秋千架。
坐垫没沾上寒霜,像是刚被人清理过。脚步停顿了几秒,移步靠近,曲腿坐在上面。
正门门口隐约传来细碎的动静。
几道身影陆续迈过门槛。
裴矜定睛去看,意外发现沈行濯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
他神情很淡,肤色接近冷白。站在人群之首,气质孑然,和寒冬气息相融,竟意外贴切。
穿浅灰休闲装的男人与他并肩而行,两人时不时交流几句。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避廊,很快被侍者引进包厢。
盯着众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裴矜收回目光,见时间差不多了,从秋千上下来,准备原路返回。
脚步正要迈出,被门口突然多出来的人影打断。
看清男人是谁,裴矜身形一顿。
耳朵里骤然响起刺耳的鸣叫,头痛欲裂。
黑檀木茶桌上,沉香焚燃。
茶艺师将品茗杯摆置一排,温壶,洗杯,倒茶。
沈贺舟端起,轻抿了一口。将身子向后靠,翘腿,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他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连“啧”两声,忍不住一再摇头。
沈行濯瞥他,“想说什么就说。”
听他这么说,沈贺舟也没客气,直言,“徽柔大年初一那天去找我,眼睛肿得厉害,估计是哭过了。”
“嗯。”
“不是我说,你拒绝的时候就不能委婉点?”
“委婉有用的话,她不会无故浪费这么多年的时间。”
“那倒也是。”沈贺舟叹气,“要我说啊,她爱上你其实也是情有可原。”
知道他指的是哪方面,沈行濯掀了掀眼皮,“我当年不是帮她,是帮我自己。”
“是啊,你我都能看清的道理,她就是看不明白。”
“她不是不明白,是不想明白。”
“所以你才对她这么决绝?”
“不这样,她永远不会清醒。”
沈贺舟哪里不懂他的意思。
他们兄弟三个自小多个妹妹,虽说不是亲生,到底也是倾注了不少亲情的。
李徽柔喜欢沈行濯这件事,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劝导过,安慰过,甚至疾言厉色过,都没用。
快刀斩乱麻。
或许这样的解决办法才是最稳妥的。
“算了。我不管你们的事了,管不过来。”沈贺舟将烟蒂按进烟灰缸,“打牌去?”
沈行濯睨他一眼,“没输够?”
“我输过么。”
“你书房那幅画,我要了。”
“……”
茶室隔壁设立了棋牌室,两屋连通,里侧有扇门,室内装了隔音墙。
两人推门过去。坐在沙发上闲聊的几人寻声抬头,站直,颔首打招呼。
气氛还算热闹。
谈笑声零零散散,不谈工作,只聊人情世故。
沈贺舟起了兴致,在麻将桌前就坐,“来吧,开年第一局。”
其中一人笑谈,“去年年底玩了四圈,差点没把我身上的遮羞布输没了。”
沈贺舟朗声大笑,“老纪,还得是你啊。”
桌前三边坐满,朝北一边有个空缺。
沈行濯窝在沙发靠背,嘴里衔着根烟,右臂搭在沙发边沿,面上没什么情绪。
雾气消散,将烟头丢进垃圾桶,起身去补位的动作倏然停下。
因包厢的门被推开。
有人生生闯进来。
沈行濯懒散抬眼。
对上那双看似惊吓过度的眼睛。
距离不算远,她眼底泛着的潮气清晰可见,湿漉漉的,混着氤氲的生涩。
讶异、懵懂、无措,很多情绪藏在眼底,最后揉成柔软无害的笑意。
时间短暂定格。
她勾缠着他的目光,尾调呢喃。
“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
后退半步,想退出房间。
被沈行濯出声打断。
“会打牌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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