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殿内一片寂静,南阳扯嘴笑了,林媚虽说欺师灭祖,到底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阿娘。”她故作稚子姿态般喊了一声。
君臣二人立即朝外看着,门槛旁站着喘着粗气的小东西,扶桑没有多想,立即起身去抱她。
“你一人过来的?”扶桑朝后看了一眼,红昭站在殿门口,垂着脑袋不敢答话了。她心知肚明,准是南阳自己要跑来的。
将人放在坐榻上,她随手拿了一盘子点心给南阳:“自己玩。”
南阳笑着接过来,看色泽金黄的点心不觉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伸出肉爪,刚咬了一口,就听到顾椋开口:“臣觉得未必就是襄王,多半是嫁祸。襄王会猜疑是您不满亲事才派人去灭口,只怕明日早朝会有一番争执。”
扶桑沉默下来,这辈子发生的事情与上辈子不同,暨阳侯一死,就不能按照前世的轨迹去推测要发生的事情。
前世暨阳侯是她亲自赐死的,距离现在还有十多年,如今他死了,襄王又会让谁做皇夫。
沉默许久后,她闭上眼睛,沉着道:“死了就死了,他再举荐,朕就杀了。”
举荐一个,杀一个,看谁还有胆量!
顾椋惊讶,触及女帝从容的姿态,她倒吸一口冷气,陛下这几月来成长得太快了,沉着从容,让人刮目相看。
南阳却吃得津津有味,听到女帝的话后也点了点脑袋,杀人是最简单的方法,暴戾又如何,谁又敢说不呢。
君臣二人又说了些琐事,南阳听得极为仔细,小女帝处理政事确有几分本事,不过比起自己,还差得远了。
她嫌弃得很,扶桑却一把抱住她,“阿娘带你去看看星星。”
“不要。”南阳愈发嫌弃,星星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不动的物什,不会说话、不会笑,光是这么看着,还不如睡觉。
她说不要,扶桑自然不会理会,抱着她去了阁楼的三楼。楼上有一看台,一面空阔,坐在里面就能看到星辰。
南阳过去不忘抱着自己的点心,心里哀叹,都快被敌家杀上门了,还有什么心思看星星啊。
真是皇帝不急公主急。
看台上铺就厚实的地毯,一方几案,几案上摆着香茗与果子点心,一看便知是扶桑提前吩咐的。
南阳登时笑了,喜滋滋地跑过去,肉爪一把抓住一块红色的栗子糕,不等扶桑制止就直接塞进嘴里。
嚼了两口,她皱眉嫌弃,“没有、没有肉。”
“谁会在点心里放肉。”扶桑少不得笑一句,走到几案前坐下,淡然地拿起栗子糕咬了一口,指着里面的栗子与她说道:“这是栗子糕,是栗子做的。你看这个红色,是玫瑰酥,是用玫瑰做的,还有……”
“肉饼,肉做的。”南阳睨着小女帝,真是没见识,外面到处都是肉饼,一抓一大把,有肉吃谁会吃玫瑰做的玩意。
她气哼哼地转过脑袋,看着满桌子点心叹气,为什么宫里就没有肉饼呢?
叹气。
扶桑被她闹得没有办法,拿着一块糖去哄她,“吃这个,甜的,可好吃了。”
南阳不肯吃,本座又非真的稚子,吃什么糖,她张口就要拒绝,扶桑却将糖塞进她的嘴巴里。
一股甜味在舌尖炸开,南阳艰难地嚼了两下,是软的,她看向扶桑的眼神也跟着变了变。扶桑瞧着她的变化,自然轻视一笑。
真好骗啊。
夜色漆黑,空中的星辰极为耀眼,月亮躲进云层里后,星辰微光更为催促。一颗星星的光芒黯淡,可空中成千上万的星辰照亮了整个苍穹。
扶桑的目光渐渐飘忽了起来,她的力量太过薄弱了,还需其他人的帮衬,一步一步慢慢来,心急会乱了针脚。
她低眸看着在几案上摆弄糖的稚子,小东西还小,再大一些、等她再大一些。
南阳没那么多心思,看着玲琅满目的点心自然控制不住嘴巴,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精致的点心,做一方枭雄还不如做一公主快乐,至少可以享受这么多吃食。
上一辈子虽说有些权势,可日日练功,月月打架,活得肆意,但没有这么享受。
看着这么多的点心,她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没有酒,差了些滋味。
许是两人心有灵犀,扶桑让人奉上一壶酒,南阳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可扶桑不给她喝。
南阳眼睁睁地看着她喝了一盏又一盏,自己只能舔舔嘴皮子。看着扶桑喝酒,南阳还是悄悄伸手摸向酒壶。
扶桑就在一侧,自然抓包。扶桑握着南阳的手,笑吟吟地将自己的酒盏递到她的面前,“要喝吗?”
南阳点点头。
扶桑故意去喂酒,南阳立即握住酒盏,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去。
一不留神,一盏酒空了。
扶桑清澈的眼里漾着空底的酒盏,不可置信地看着南阳:“小手怎地就那么快?”
南阳高兴地笑了,本座就是快,杀人也快呢。
“快、快将太医找来,多喊几位太医。”扶桑有些慌了,抱起南阳就往楼下跑去。
南阳伏在她的肩头上微眯着眼睛,有什么大惊小怪地,不就一盏酒而已,本座千杯不醉,曾经喝倒过不少江湖侠士。
然而下一刻,她感觉一阵晕眩,眼前的人也在不停地晃动,最后都有了分身。她伸手去抓,却又什么都抓不到。
接着便浑浑噩噩地闭上眼睛了,一盏酒罢了,怎地后劲那么大。
小女帝就这么丧心病狂地喝烈酒?
太医匆匆而至,未曾诊脉就看到了小殿下面上的红色,不觉皱眉:“殿下还小,怎地就饮酒了。”
扶桑懊恼,“朕与她开玩笑罢了,谁知她就喝了……”
小东西太会闹腾,就该按在打一顿才好。她不止懊恼,肠子都快悔青了。
太医开了药,众人合力强给南阳灌了下去,紫宸殿的灯火彻夜未熄。
翌日,扶桑传令下去,今日早朝免朝。
满殿朝臣站在殿内不知所措,好奇者拉着传话的顾椋询问。顾椋看了一眼襄王,故作一叹道:“小殿下贪玩,饮了一杯酒,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准备一夜的襄王顿时皱眉,他身后的臣僚亦是觉得棘手,就这么过去了?
襄王却直接走到顾椋面前,直接开口:“暨阳侯昨夜被杀害,陛下可有御旨拨下?”
顾椋大吃一惊:“暨阳侯何时被杀,昨晚陛下与小殿下玩闹许久,未曾听到宫外消息。”
襄王面色难看了,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说又拿着南阳做借口,堵得他一句话都没法说。
顾椋很快就接着开口:“襄王请放心,待小殿下醒来后,必然会给您一个答复。”
“小殿下一日不醒,难不成陛下一日不回复?”襄王恼怒,语气也冷了许多。
满殿朝臣都跟着冷静下来,一句话都不敢说。
唯独顾椋笑吟吟地回答:“暨阳侯与小殿下相比,孰轻孰重,襄王分不清吗?再者小殿下还是您的亲孙女,您就这么不管不问,反而盯着已死之人不放。暨阳侯都已死了,就算陛下此时给您回复,他能重活不成?”
“暨阳侯是陛下刚立的皇夫,陛下如此薄情,岂非让人心寒。”
顾椋回道:“倘若陛下此刻丢下殿下才会让人心寒,稚子无辜,襄王是要陛下弃殿下于不顾吗?”
“宫人不好好伺候殿下,论罪当诛。”襄王已是强弩之末,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顾椋笑着揖礼,不再理会,转身回紫宸殿复命。
扶桑听后反倒笑了,“南阳这杯酒喝得真是及时,倘若襄王今日发难,朕也招架不住。顾椋,传朕旨意,令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司同时查案,另追封暨阳侯为暨阳王,以皇夫之礼下葬。”
“陛下,这样是不是对您日后名声不妥?”顾椋皱眉。
“不过死后哀荣罢了,命都没了,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扶桑微微一笑,这个时候若不给暨阳侯死后哀荣是堵不住悠悠众口的,不过虚名罢了,不值得在意,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顾椋这才下去传话。
扶桑枯坐榻前,拧眉看着昏迷不醒的小东西兀自叹气,虽说生气,可又有些心疼,到底是她的疏忽。
南阳睡了一日一夜,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子时,头重脚轻,一睁眼就要爬起来。
还没坐稳就一头栽了下去,扶桑就在一侧,迅速抱住她,“宣太医,殿下醒了。”
太医来后又灌了一碗汤药,南阳不哭不闹,只皱着一张脸,小脸极为苍白,看得人都心疼。
等太医走后,她一头扎进扶桑的怀里,双手抱着她,嘴里嘀嘀咕咕:“看,你的黑眼圈出来了,好丑的。”
扶桑没听明白,以为她难受就抱紧了她,手顺势在她脊背上轻轻拍了拍。
拍了几下,南阳就缩着不动了,心里一阵翻涌,没忍住就直接吐了出来。
吐了扶桑一身。
南阳看着那团污秽,心里慌了一下,小女帝这么爱干净,会不会生气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