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已近晚高峰,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逐一亮起。
路清让一走,林奚坐到书桌前准备看资料,手机忽地闪出条信息:“来滨江大道376号”。
她扶额,这没头没尾的说什么呢。
打字太低效,一个电话给秦胜拨回去,接起的人却是李年年。
“奚奚忙完了没!快来!”
“来哪?”林奚跟不上李年年跳脱的思绪。
“376号啊!”
“我没……”
“空”字又默默收回去,她看看书桌上一摊资料,好像也没什么要看的了,继续探问:“去做什么,都有什么人?”
一听这话,电话里的李年年顿时喜笑颜开:“真忙完啦!只有我和秦胜!”
知道她不喜欢见外人,她特地把重要信息往前放,“反正你也要吃饭的,和我们一起吃嘛!”
林奚低头看了看时间,“我也在江边,从半岛走过去十分钟。”
李年年心花怒放,“那我们下去接你!”
林奚在反方向的人群中逆流而上,尽头站着两位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明生物”。
秦胜和李年年满身都是颜料,尤其是李年年,脸快成了调色盘。
秦胜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嫌丢人,低头试图用手遮住半张脸。
李年年蛮不在乎,兴高采烈叫她:“这儿!这儿!”
“你俩掉油漆桶里了?”
“奚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说自话永远是李年年的傲人本事,说着她就要拉住林奚的手往楼里走。
见她满手未干的颜料,林奚躲开:“打住,别碰我。”
“你赶紧把李年年收了去。”秦胜边说边瞪了李年年一眼。
林奚忿忿:“干脆你俩的抚养权都归我得了。”
“没意见!”
“同意。”
林奚彻底无语了:“到底怎么搞的?”
电梯一直升到27层,门一开,林奚反应过来,这是秦胜刚买下的那家酒吧。
内部重装,各种工具堆了一地。
在一面巨大的墙前,摆着各色颜料桶。
“我们艺术界正冉冉升起的新星,□□,正在这搞艺术创作。”秦胜指指李年年。
林奚额头冒出搓汗珠,这两人,不是一般的闲。
只转瞬一秒,李年年手上的颜料就抹在了她脸上,她顺势赶在林奚发火前,给自己上了块免死金牌:“无毒的啊!”
林奚用手背蹭了蹭,黏糊糊的,鹅黄色。
气得叫她大名:“李明雅!!!”
李年年抱过来一小桶颜料,“你也玩玩嘛,可有意思了!”
她做起示范,拿起把大刷子在墙上乱涂乱画,“你试试!”
林奚伸手表示“婉拒”,被李年年趁机塞进手中一把大刷子,“快点快点!”
她只得象征性地在墙上抹了抹,“你不是搞艺术创作吗?”
李年年满嘴跑火车:“这幅艺术作品,我给它命名为《发泄》。”
她又跑去折腾秦胜,刷子“无意”中一抖,往他身上甩了好几种颜色,秦胜气不过,也把刷子沾满颜料,甩回来。
幼儿园互殴现场。
“秦胜!你想死!”
有一刷子全甩在了林奚身上。
李年年趁机拱火:“奚奚上!明年今日就是秦胜的祭日!”
秦胜给林奚递了个眼神,两人瞬间达成一致,把李年年围在中间,“挑事是吧。”
林奚不自觉就跟着他俩丢了脑子,三人闹作一团。
嘻嘻哈哈,打起了颜料仗。
玩也能玩到筋疲力尽,这下三个人都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
心情倒是放松不少。
林奚坐到地上,想起正事:“叫我来什么事?”
李年年对她的提问莫名其妙:“来玩啊。”
“……”
“你昨天回小楼,”秦胜也跟着坐下来,“谈话不怎么愉快?”
他明明拟了那份合同,还在这明知故问,林奚瞟了他一眼,捡重要信息说:“林之乔要回公司。”
“啊?!”李年年表情夸张。
林奚听不得“林之乔”这三个字,他们自然也对这个名字闭口不提,李年年试探性问:“这是老爷子开始修复亲子关系了?”
林奚不语。
秦胜本想探问齐向东和箭馆的事,但眼下跟林之乔一比,齐向东那简直不算事儿。
他也跟着沉思,半晌开口:“再怎么说你都比林之乔股份多。”
“臣有一主意。”李年年抱拳。
林奚敷衍地配合她演戏:“准奏。”
“正所谓兵不厌诈,三十六计,敌进我退、敌退我追……”
林奚利落起身,李年年在她身后大叫,“哎哎哎,干嘛去,我还没说完呢!”
林奚摆摆手,“这样,你留在这先把成语词典背完,明早我再来听你的主意。对了,一夜能背完吗?”
李年年羞赧一笑,跟上来,“哎呀,开玩笑嘛。”
林奚岔开话题:“你今晚回家吗?”
“不回不回,跟你走。”李年年头摇得像拨浪鼓。
“行,”林奚又问秦胜,“你住哪里?”
秦胜伸手指指天花板,淡漠道:“上面有套公寓。”
林奚看着两人根本没一件所谓正事,准备回去。
回身刹那,余光借着玻璃窗影,扫见楼外已然璀璨起来的万家灯火,再一低头,秦胜还坐在那,影子被投到地面,也跟着渐渐清晰起来。
又退回来,一把拉起秦胜:“你也跟我走。”
江边行人变少了,夜晚也开始沾染春天的味道,风都软绵绵的。
三人沿着滨江步道走,李年年两手一张,倚在江边围栏上,提高嗓门直抒胸臆:“同志们,此情此景,我准备赋诗一首。”
林奚加快脚步,她不认识这个人。
秦胜慢慢悠悠晃荡在后面,扯着李年年后颈衣口,一把拎回来,睥睨她:“你再往前探一探,争取明天亲自成为热搜上的三行诗。”
李年年挣脱掉他的手,“你这人真的,”她找不到形容词,冲林奚大喊,“你快来帮我怼他。”
林奚再次加快脚步。
这两个人,她都不认识。
远处传来船舶的汽笛声,悠长得拽慢了时间的流速。
李年年的思绪跟着飞了出去,眼珠一转,马上想到了和秦胜作战的方案。上前一步拉住林奚,有意和秦胜炫耀:“我人生第一艘游艇是我们奚奚送的,嫉妒得快疯了吧你!”
果然,秦胜满脑袋问号:“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他扯住林奚右边胳膊,“你怎么不送我游艇?”
林奚甩开两人,“高中那会她的生日宴策划出了岔子,事急从权,我只能买了艘展艇让她开party。”
“那是你买给她的?!”秦胜不乐意了,斜了李年年一眼,一伸手,吊儿郎当揽过林奚,“这位女士,你最好在我生气前,想清楚今年生日送我什么。”
李年年倒着走路,双手叉腰,和秦胜对峙:“哼,不要脸!”
秦胜拿眼蔑她,挑衅:“你都要游艇了,还要脸做什么。”
说着,两人又要扭打到一起,林奚赶紧避让,破罐子破摔:反正人行道上也没什么人了,这两个人抓紧借此机会一决胜负吧。
从吴江跟着一路的视角看,这三个人,活脱脱三桶颜料,如果不是仨疯子,那一定是某种志同道合的行为艺术家。
她确信,更大概率是前者。
回了酒店,林奚认认真真洗了澡。
花洒一开,连地上水流都是彩的,足足洗了一个小时。
收拾好出来,李年年早已给自己画了个全妆,换上了清凉的金属色礼裙。
秦胜与她形成鲜明对比,胡乱套了件纯色卫衣,拿着手柄坐沙发里玩一款像素格游戏,闲散的神态,明显是在打发时间。
“真正的一天开始了?”林奚调侃。
李年年从柜子里拎出件月白色塔夫绸长裙,撺掇她,“你跟我一起行不行?”
林奚不为所动,淡淡回绝,“做梦呢。”
说着就往书桌前坐,被李年年迅速架住,楚楚可怜地卖惨,“你不去我都不敢出门……”
就知道李年年没安什么好心。
刚回来被家里盯得紧,只能隔三差五往她这里跑,扯她当幌子。
现在想出去玩也要打着她的名号,拉着她一起蒙混过关。
这就跟从小到大每次两人出去鬼混,都要把家里的电话转接到林奚这来一样,口供都是事先给她写好的,“您找年年?我们小组活动,她上厕所去了”或者是“是是是,秦胜和我在一起呢,我们在滑雪,信号不好,这样,等下让他给您回过去”。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只是现下,她实在有太多烦心事,没工夫跟这俩人过家家。
李年年踢了秦胜一脚,示意他也加入游说的队伍。
秦胜懒洋洋地转了转手腕,继续打游戏,无动于衷。
不得已,她只能亲自上阵,拉住林奚的手,从盘古开天辟地讲起,聊起上下五千年历史长河中娱乐精神的重要性,眼瞅着就要痛哭流涕、声泪俱下地细数她成长里的每一个坎儿,以及每一位带着编号的小帅哥如何抚慰了她受伤的心灵。
“停停停!”林奚实在听不下去了,“你去玩,我会给你打掩护。”
显然,她还没有意识到李年年的核心诉求,更忘了李年年前几天就被家里关过一遭。
李年年婉转提醒她,顺便开启新一轮奉承:“奚奚,你得跟我一起去……”
她心里的算盘拨楞得哗啦哗啦响,就林奚那个谁都欠她两个亿的样子,去哪儿不都是随时随地把行程变成她的商业调研?
林奚,就是为她李家私人订制的,行走的说服力。
虽然说服林奚这事难于登天,但!正所谓,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不然她也不会这般火中取栗、虎口夺食、知难而进……
秦胜隔岸观火,丝毫不能理解李年年对“叫上林奚”这件事的疯狂执念。
打从他有记忆起,这种大半夜出去玩的事,林奚参与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更何况,他对这种事是有那么点心理阴影在的。
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林奚总算赏光赴宴,见面对他说的第一句是“生日快乐”,第二句就是黑着脸叫住一位路过的服务员,“有织物消毒液吗?麻烦给沙发消个毒。”
她非要消了毒才肯往上面坐。
就这一下,乌央乌央一群人当场就鸦雀无声了。
秦胜现在想想那个全场一片死寂,徒留背景音乐吱哇乱叫的诡异场面,还有点背后冒冷汗。
但他没想到的是,林奚竟然真就被李年年半拉半托、半抱半塞地弄进了车里。
他必须承认,“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确实是一条警世箴言。
显而易见,李年年就是那个“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兵”。
林奚也没想到,她能在夜场里看见说自己回公司加班的路清让。
恰好是她出来这晚,恰好是这家俱乐部,恰好是她想随便逛逛。
这得是什么宇宙级巧合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