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看到了，我右腿其实已经瘫痪了，一点功能也没有，感冒了身体也没力气，所以……我的生活注定离不开拐杖和轮椅了。”

说话的时候，为谦扶着膝盖，手指向下，拢了拢右腿在轮椅踏板上放好，年年才看到，他没穿鞋子，穿着黑色袜子的一双脚看起来不太一样，左脚端正，右脚特别的瘦、脚尖向内扣，如果不是他在拢着小腿，虚虚软软的腿恐怕已经掉到地上去了吧。

年年因为家人的关系，曾经关注过轮椅，为谦用的这台轮椅，她不懂品牌，但看样式和贴和主人身形的轮廓，她猜想应该价格不菲。对于为谦坐轮椅这件事，她并不觉得太过惊讶，甚至还体贴的劝慰他，“感冒了全身都难受，为谦哥，你要按时吃饭、吃药，才会好的快一些。”

许年年没有落荒而逃，为谦倒是觉得意外了，扯了扯嘴角嘲笑自己心思太重，他双手转动轮椅，朝餐盒那边过去。

“我真的饿了，忙了好几天，胃跟我说，特别想念年年的手艺。”

看他苍白的脸上温柔的神色，年年觉得一周没见，为谦似乎瘦了，她帮他打开餐盒、摆好餐具，安静坐在餐台边，看他吃饭。

为谦也不说话，眼睛一直看年年，随着她手指动作，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喝年年煲的粥，为谦差一点没忍住发出欣喜的感叹，没有昂贵的食材，但真的是人间美味，好像就是从自己家厨房刚刚端出来的，完全没有外卖的味道。

吃完了午餐，年年伸手要帮他收拾桌子，为谦更快的伸手，大手覆盖在年年的手伸过去的方向，把小手拦截住，朝她摇摇头，柔和说道，“一会儿我自己收拾，不要你做，你是客人。”

手指碰触到男人手背上的指骨，年年指尖微颤，迅速缩回了手。

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为谦微笑提出要求，“年年，我做了两款新口味巧克力，自己吃觉得还不错，你帮我试吃一下，我想知道一些别人的意见，尤其你这样年轻的女孩子，不然，我恐怕会成为闭门造车，故步自封的老顽固。”

人前不多话，不笑的男人，私下里跟她微笑、温柔谈话，许年年有被为谦淡淡的笑颜感动到，他的笑颜与他的名字十分般配，“谦和温润”，即使他不笑，她也会答应。

跟在轮椅后面，年年去了他的书房，书房很大，低矮的黑色书柜环绕了半个房间，与大厅同色的白色沙发看起来好舒服，书籍虽多但规整，十分干净，书房的另一半，则像一间实验室。

长长的岩板台面光滑干净、纤尘不染，明亮的吊灯全部打开，使得摆放成品巧克力的桌面更加像在做实验。

“牛奶巧克力，不是特别的口味，但我调整了甜度，为了迎合现代人即想吃，又总是对糖讳莫如深的心态。”他指了指一份被分割为很小的一个个正方形的巧克力，意思请她品尝。

许年年用小叉子吃了一小块，的确是丝滑醇香的牛奶巧克力，比她印象中的牛奶巧克力，味道更淡一些……不是，是甜度降低了，牛奶和巧克力的浓郁口感，并未减少。

“巧克力原料很贵吧？吃起来不甜，但好香，甜度刚刚好。”

看她粉色的唇缓缓蠕动，脸上并没有属于小女生的夸张的表情变化，为谦只好开口问道，“原料价格分很多种，牛奶则一定要用最好的原料，那么，缺点？”

年年诚实回答，“爱吃甜的人，可能会觉得不够甜，不过又丝滑又浓香，真的很棒。”

“嗯，众口难调，一款产品，不可能让所有人喜欢，那样的经典，创作出来完全是可遇不可求。”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为谦在认真接收年年的评价。

“为谦哥，你很喜欢你的工作吧？我觉得很有意思，又赚钱。”

藏在心里的问题并不适合和盘托出，为谦开始循循善诱，“还好，年年，你喜欢你的工作么？”

毕竟年纪小，年年对为谦认真打开了心扉，“特别喜欢，能做这份工作是我的幸运，我的师傅，董悦她，是我的恩人，她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在墨城，你的第一份工作，直到现在，九年都一样，是吧？那一定是很愉快的工作。”点点头，看她露出轻松开心的表情，为谦却把话题收住了，关于家庭，他打算下次再问。

年年点点头，看他转动轮椅，拿起一只彩色琉璃杯子，在台式小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再单手握住杯子，一只手转动轮圈朝她过来。

“喝一点水。”

接过杯子，年年喝了一口，甜甜道谢，“谢谢，你家的杯子都好好看。”

“你喜欢？”

“嗯，你吃饭的时候，用的那只杯子也很漂亮。”她看到过，他吃饭时，喝水的杯子是一只异形玻璃杯，造型像艺术品，令她印象深刻。

“来，你选一只杯子，请你喝咖啡。”抬眸看她的眼睛，为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滑动轮椅出了书房。

选好杯子做好咖啡后，握着为谦捧过来香味四溢的咖啡杯，年年微笑着打开了话题，“你的咖啡机也不错，不过太先进了，有机会试试那种手磨咖啡机，也很有趣。”

“好，不过这种比较适合我，我比较懒，腿又不好，还是尽量解放双手，留着手多做些必须要做的事。”看着她喝咖啡，他抬起手晃了晃，然后收回手推了推眼镜。

“比如拄拐杖么？”年轻女孩子的调皮，终于显露出一点点。

“对。”面对越来越轻松坦荡的气氛，为谦进一步解释道，“其实我生病，不是家瑞说被他传染的，是我自己的问题，从小体质比较差，容易生病。”

“体质弱是天生的，不怪你。”她目光沉静，仿佛小小年纪已经懂得了人生所有的不易。

“我腿不方便，没办法跑步，活动量少，身体一定是缺少锻炼。”他也想跑跑跳跳，可是生活已经是这样，总是遗憾也没有办法，看着她湿漉漉带着抱歉的眼睛，内敛而敏感的为谦难得表露关心说道，“年年，你的工作很辛苦，你也要注意身体。”

“我偶尔会跑步锻炼，在墨城的店附近，有一所学校，我会去那儿跑步，不过，目前在这边还没找到适合的地方，我只在清晨跑过两次。”

“年年，我家小区门卡给你，你来小区里跑，有监控，安全一些。”想到她在清晨或半晚的路边跑步，为谦的心已经揪起来，担心的要命。

拿着蓝月湾小区的门禁卡，许年年回到了面包坊。

次日，董悦给年年安排了一件需要外出的差事。

坐在驾驶室，董悦启动车子急吼吼对还没上车的年年说，“跟我走，我把你送去为谦的工厂，我不等你了，你丞轩哥等我去接。年年，你也顺便多尝几种巧克力，有喜欢的给我也带回来尝尝，下次可以多进一些货。”

“好。”长腿一迈，年年已经坐上了副驾座位。

“对了，你打车回来，我给你报销，不要节省这个钱。”边开车，董悦还不时嘱咐年年。

经济开发区，一条路旁便有几十家各色工厂林立，巧克力工厂真的不算太大，但一应俱全，十分干净，生产车间，年年根本进不去。

站在为谦办公室门口，她还没看到人，已经听到了他有些急的低沉嗓音，“年年？年年。”

“为谦哥，我在。”

话音刚落，许年年听到了拐杖点地特有的声音，她看到了孟为谦艰难前行的身形。逆光里，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一身浅灰色西装和白色的鞋子，为谦今天用的是一对黑色肘拐，拐杖挥动的频率比平时快不少，他右腿因此晃动更加厉害，步伐颠簸，好像随时会倒下。

“你慢一点……”看不下去他着急走路，年年几步迎过去，扶住了为谦的左胳膊。

“你一个人么？董悦呢？”第一次两个人站的如此接近，为谦不躲不闪任她扶着手臂，他微微低头，问的是董悦，眼睛里却只有她。

“悦姐她送我来，不过她有事走了，货我来取。”不敢抬头，面对高大的男人如此近身说话，年年突然莫名有些害羞。

为谦有些意外，“原来你会开车。”

“不，我不会开车。”

声音不大，但为谦的语气明显不悦，“她让你取货，却把你一个人留下，五十斤巧克力你一个人取么？怎么回去？”

“打车。”年年变成了小蚊子，越来越小声。

看着依旧白T恤、牛仔裤，只是加了一件薄薄的防晒外套在身上的女孩，她没有烫染的长发和素颜的脸蛋，落在为谦眼里是心动，亦是心疼。出人意料的，凡事追求一个结论的孟为谦不再发问，而是把人让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上午来工厂，看货出货，忙活了半日，为谦已经有些累了，他没带年年去车间，而是请人把巧克力给送到了办公室，供年年品尝。

“这两款，是上次我在你家吃过的？”喝着为谦给她的咖啡还有温水，年年已经品尝了好几种巧克力。

“对。”

“里面有坚果这款，嗯……好好吃啊。”没有吝啬赞美，年年面对成熟内敛、酷劲十足的为谦，也敢于主动发表自己的想法了。

即使不说话，他的眼睛仍一直看着她，默默记下她的喜好。

看到工人来汇报说打包好了货，为谦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在他空出一只手去开右腿支架开关的时候，年年已经走到他左边，把肘拐递了过去。

为谦想走路，的确要先稳住左边有力气的腿，这一点，她是通过观察得来的么？

来不及多想，为谦接过年年递来的拐，抓牢站稳后，他才松开扶着桌子的右手去接年年又递给他的另一只肘拐。

“我送你回去，正好，我也要回家。”

“谢谢为谦哥。”

董悦的车很高级，所以年年坐为谦的车，带给她最大的震撼不是高级，而是，车过份干净了。

做为女孩子，董悦的车里，除了床什么都有，精致温馨之外，是令人头疼的杂乱无章。

而为谦的车，就像是从店里刚提出来的，任何装饰都没有，完完全全是车本质最纯粹的样子。

当然，为谦走路吃力，上车也与普通人不同，他必须先坐在座椅里，再依次搬动双腿，靠双手帮助才能完成上车；而他开车的方式，则第二次震撼了年年。

看她大眼睛直楞楞的望着手动操作系统，为谦好心给解释了一句，生怕吓到小女生，“别怕，我开车很多年了。”

“不怕，第一次看到，觉得好新奇，你别介意啊。”年年害羞移开了目光，心里想的是，他那样的身体，怎么可能是用脚开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