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岑玙没有按预期的三四天回去,他在第二天便自己先回了家。

他没有开车,把车留给了父母,买了火车票一路坐回去。

在路上他一直在想溪音。

他想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在车上,他给溪音打了个电话。

溪音当然不知道他提前回去,他不打算说。

即使他也很想马上见到她。

昨晚和溪音挂掉电话后,在半夜他收到了杨泽川的消息。

杨泽川通过妈妈当时的学生名单,找到了和溪音一起上过小学初中,又一起上一所高中的同学,并给他打了个电话。

内容太长,信息量比较大。

他打了一堆字才给岑玙发过去。

岑玙一开始没回复,过了一会儿他又跑到了小山头,跟杨泽川要了那个同学的手机号。

他今天约了那个同学见面。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留下一些斑驳的光点。北方的冬天,外面的景色大多是灰白色的,光秃秃的。干燥的季节使得皮肤容易起皮,嘴唇也容易开裂。

岑玙的嘴唇,就有些裂开了。

他昨夜吹了太久的冷风,回去的时候嘴唇都是僵的。

他和弟弟睡的那个屋子没有暖气和火炉,等今早上起来,他弟弟眼神幽怨,“哥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记得了。”岑玙还在被窝里看着天花板道。

“果然,爱情可以抵抗严寒。”他弟弟摇头晃脑穿衣服,盯着岑玙看了一会儿,“你昨晚出去亲嘴了??”

“小屁孩天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玩意儿。”

岑玙再开口,才察觉嘴巴有点疼,拿着手机当镜子看了眼,才知道自己的下嘴唇顺着唇纹开裂,刚刚他一说话出了点血。

他顶着出血的嘴唇告假,说是自己先回来一趟。

被逼着吃了两口早餐,他终于坐在了回家的火车上。

火车嗡鸣,大约要跑几个小时。

按照以往,他会在火车上眯一会儿,等清醒了就差不多到了。

但是今天他没有睡觉的心思,一路看着窗外,看着车外光秃秃快速后退的景色,突然觉得冬天的彩色太少,灰白色,眼睛都看涩了。

天这么冷,不知道溪音在做什么。

可能窝在家里没有出门吧。

他的小姑娘真的和他不一样,她要多么多么努力,才能有现在的一切。

原来那句,“我会努力。”不是安慰,不是口头说说,她真的一直在这样做。

到了车站,他随着人群下车,恍然间好像看到了溪音站在车站接他。

当年他回国,也有这么想过。

希望她来。

溪音今天突然想要回去看看,可能是昨晚上和他说过之后,让她想去看看从前。

即使那里也不再是她的家,即使那里住了新的人,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

她还是想,回去看一眼吧。

她很想念那里。

“爸妈,我出去趟。”

溪音打了声招呼,去等公车。

往乡镇那边走的车趟数不算多,她在寒风中等了会儿,伸手招了一辆出租。

老家的起步价很低,距离也不算远。

不比在北京,随便打个车可能就上百起。

出租车师傅放着广播,把车开得很野,他看溪音不像是老家的,就问道:“回来走亲戚啊?”

“嗯。”溪音点头,然后开着窗外。

这路她小时候很熟悉的,经常走,或者骑着自行车在这飞奔。

三五成群的半大孩子,骑车也不觉得累,经常在街上骑着到处窜,那股劲儿连狗都追不上。

路修了,之前那总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变成了一条薄薄的水泥路,虽然没有铺沥青,但是已经算是比以前好走很多。

“到了姑娘,是这所学校吧,三十块八。”

溪音扫码付钱下车,再次在心里感叹了下,这边打车好便宜啊。

学生都放了寒假,学校里静悄悄的,溪音趴在门边往里看,被看门老大爷大老远地喊:“干什么的?”

他的话是夹着浓浓乡音的,溪音很自然地回道:“大爷,我回来看看。”

她无缝衔接换成了这边的家乡话,大爷或许是没想到,从保安室慢悠悠走了出来,“以前是这里毕业的啊?”

溪音点头。

大爷:“想进去不?”

溪音:“想啊,能让我进吗?”

老大爷看看她:“你叫什么名儿,得登记,说说你之前校长老师。”

溪音说话难得的慢了下来,她回忆着自己在这读书时候的老师。

隔着校门栏杆,说道:

“我读初中时候的语文老师名字叫席素清。

“卷头发,个子不算高,一手粉笔字写得大气漂亮,还总夸我字好,总拿着我的作文当范文夸奖。

“她对我影响很大,我很喜欢这个老师,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这里任教。”

老大爷不说话,溪音就继续说:

“英语老师叫王宁,喜欢午休时候喊我帮她改作业,批卷子。

“我读初中时候,操场都是那种黑碳铺的,一圈才300米。

“中考出去考体育时候,才知道正常跑道是一圈400米,800米考试是跑两圈。

“现在操场铺上塑胶了。”

老大爷背着溪音点上烟,问道:“你还没说你叫啥名?”

“溪音。”

她定睛看了一会儿他的脸,问道:“我觉得您有些熟悉,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大爷只是说:“当然见过,你天天放学都见,只不过人啊一到这个岁数就老得快,我大变样了。”

他猛吸一口烟,可能是怕呛着眼前的白净女孩,烟圈是朝着另一边吐的。

“你是不是那个中学自己住校的小姑娘?”

“周六骑个蓝色自行车。”

溪音很惊讶:“您知道我?”

“嗯,你爸妈偶尔每次来学校,都会来保安室坐坐,拜托我有时间就看着点你。”

溪音:“我爸妈都问您什么了?”

“那多着了。

“你周六放学是骑着自行车回你姥姥家吧,还挺远。那次是下雨哈,你是不是一边蹬车子一边在雨里哭。小屁孩儿,骑得还挺快,我老胳膊老腿儿拿着雨披没追上你。”

溪音笑了,语气也软了很多:“是,那次我也记得。年纪小,看着人家孩子下雨有家长接,我骑着车子越骑越委屈,还淋着雨,就哭了。以为也没人看见。

“您没告诉我爸妈吧?”

老大爷叹了口气,“没告诉。”

“谢谢了。”

溪音冲着大爷笑笑,指了指里面:“我能进去看看了吗?”

“去吧,别待太久。”

溪音走进去,教学楼锁着门,她只能围着几栋楼转悠。还去操场走了走,还是300米,不过终于是塑胶跑道了。

她曾在这个跑道上一年一年地跑,跑着跑着就从学校毕业了。

她转到宿舍楼附近,不出意外也上着锁。

这边有太多关于黑夜的记忆。

从五年级开始,她就成了住校生。

同年级只有她一个人住宿,所以晚上她是一个人睡一个屋,屋里有5张上下铺。

她挑了最里面一张床的上铺。

晚上熄灯以后,自己睡觉太害怕了。她总会提前备好小卖部买的奶糖,含在嘴巴里,甜甜的。

时间久了以后,有一次洗漱,她发现自己里面的牙齿发黑,是她习惯把糖含着的位置。

她不敢在洗漱后再吃糖了,也不太敢喝水,一层楼只有一间公用厕所。

于是很多个黑夜,她就翻来覆去。

住宿人很少,他们这一层,就是准备给以后她们这一级的人住的。

所以,实际上,整个楼层只有她一个人。

想着想着,她走到了小卖部前面,小卖部竟然还开着门。

溪音记得,开小卖部的人应该是住在这里的,外间是小卖部,里面就是他们睡觉的地方。

她挑开厚重的挡风帘子走进去,“老板?”

里间有个小伙子出来,问道:“要点什么?”

溪音认得出这个小伙子,是老板的儿子,她读书时候来买东西,经常看见他来这帮忙。

“来两条软中华。”

拿了烟准备出门,溪音又返回去,“这里还有没有之前卖的那种奶糖?”

小伙子说:“那种没了,有大白兔,还有旺仔。”

溪音:“那给我来一包旺仔吧。”

拿东西递给她的时候,小伙问:“你之前是这的学生啊?我还以为你是老师。”

“嗯,我是之前的学生,钱过去了。”

溪音走出小卖部,拆了一颗牛奶糖。

她牙齿不好,很少吃糖,初高中时候因为蛀牙疼了不知道多少次。

今天放肆一下。

她含着糖,习惯性地往右边放。

想起那颗做过根管治疗的牙齿,才又将奶糖放在了左边化着。

回到校门口,老大爷已经坐在门卫室里。

她左边嘴巴因为含着糖果鼓起一个小包,隔着玻璃敲了敲。

老大爷开门,怀里被塞了两条软中华。

小姑娘嘴巴里不知道吃着什么,含糊不清地说:“大爷,谢谢你啦,以后就抽这个烟吧。”

大爷拿着烟冲她招手,“这孩子和他父母一个样儿,连烟都买了一样的。”

走进门卫室,他把燃着的劣质烟卷灭掉。拆开包装纸,抽上了软中华。

猛吸一口之后,他道:“够劲儿啊。”

这时候的大爷还不知道,

后面的每个月,他抽的烟,都会是软中华。

一支烟还没抽完,校门口嗡嗡地停了辆摩托,下来两个男人。

他正吐着眼圈,又见着以前的小女孩出落得标志,心里得劲儿,这下看着外头纳闷道:“放假不来是不来,一来就都来。”

他不认识这俩人,拉开窗户,用带着浓浓乡音的普通话喊了声:“来干啥的?”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前20掉落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