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修)

宋清野本想将长公主托她带的东西交给郡主后便离开,却招架不住她的柔情蜜语、巧言善辩,无可奈何地留了下来。

郡主还几次三番试探她此行任务,但考虑到临行前阁主的再三强调,宋清野便没有松口。

她心有疑惑:既然她接的不是宋舒妤的命令,又接的是何人任务呢。阁主又为何敢接这个任务。

刺杀楚辞云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若是死了,楚崔两家必定倾两族之力为独子报仇,虽不至引发战乱,但也是让整个大齐抖三抖的事。

宋清野也有些犹豫。

她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她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种人,她身上是有很多杀孽,但她也记得很多年前楚辞云说的话:“剑可杀人亦可护人。”

年少时的温暖让她的心有一丝坚定,与她一同对抗着千疮百孔的堕落。

她手中的剑是为自己而活,她要杀便杀,她想护便护。

不计代价。

悠悠晃晃过去数日,宋清野吩咐长安的暗部查探北疆人的行踪和楚辞云的每日行程,她自己倒是终日无所事事,乐得清闲。

夏日炎热,郡主给她安排了一处清凉避暑的好地方——郡主府内宅西侧的菡萏院。

盛夏时节,菡萏湖畔莲花生遍,粉嫩荷花开满了整片莲田,青粉相接的美景单是让人看一眼便燥热消减,心情愉悦。

若是到了晚上,湖畔蛙声一片,清风拂绿水,将热意收藏,带来阵阵清凉。而菡萏院建在湖畔周边,风水相依,自是要比别处凉爽。实为消暑好去处。

这日郡主府办赏花宴,邀请各府郎君娘子前来,甚至大齐最为尊贵的公主——福安殿下也来了。

郡主给宋清野传信让她不用担心,此次赏花宴不开放菡萏畔,不会有人打扰。

宋清野便放心了。

赏花宴自有赏花宴的热闹,而宋清野此刻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小舟上,以白皙手臂做枕,在纯净无比的蔚蓝天空下浅眠。

她今早晨练后对这满池荷花起了兴趣,换了身衣裙下田摘藕玩,于是弄了一身污泥。

采到的藕被她放在竹舟一侧,此时太阳还未高高挂起,湖中空气清新极了,伴着莲花清香,宋清野便脱下沾泥外衣,洗净手脚,无所顾忌地在湖中睡起觉来。

荷花深处,小舟轻晃晃地在湖面随风游动,竹舟温柔地推开两侧荷叶,像护花使者般守护舟上美人儿,不让别物扰她清梦。

赏花宴上弹琴作画、吟诗作乐的环节过去,郡主邀请众人去她悉心照料的花园观赏。

众人呼声甚高,左言右语夸赞,对永嘉郡主的花园很是期待。而期待之余,众人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今日最瞩目的两位上:一身肃正走在前头的楚御史以及跟在御史后头的福安公主。

福安公主今年刚及笄,作为陛下最宠爱的女儿,陛下特意在麟德殿为她举办及笄礼,邀百官前来观礼庆贺,福安便是在那场盛宴上见到楚辞云的。

那时圣人亲自为她加冠,楚辞云充任礼官为圣人呈上凤冠,福安只好奇地看他一眼,那惊为天人的清正臣子便在她心中留下深深烙印。

公主及笄后可出宫墙,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殿下早腻了宫墙内的生活,一得到宫牌就成天往外跑,十次有九次是去打听楚御史消息的。

久而久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福安公主有个心上人。

楚辞云与永嘉郡主的私情长安传得沸沸扬扬,今日福安便是专门来瞧这传闻真假的。

她跟在楚辞云身后,见永嘉郡主正与其他人交谈甚欢,而前面的御史郎除了点头微笑外,一丝交流都没有。

福安心里撒欢,开心得紧:看来谣言非实嘛。

慢慢地,众人三五成群地逛着不同花景,走进群花深处,幽香环绕。福安发现周围竟然没人了,她盯着前方青年的清峻背影,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打招呼。

公主声如莺啼:“楚御史?”

前方青年的脚步顿了下,似有所料地转身向她行礼:“公主殿下万福。”他却未曾看她一眼。

福安古灵精怪地转了转眼眸,提着裙摆大步向他走去,她微弯腰凑向楚辞云:“我好看吗?”

楚辞云退了一步,头更低了,他声音温和:“殿下自是世间绝色。”

福安眯了眯眸,笑得跟狐狸一般:“可你都没正眼瞧过我,及笄礼上没有,此刻也没有,那你是如何知道我长得好看的?还是说,你曾经偷偷瞧过我,所以才知道我好看?”

楚辞云唇边勾起笑,依旧保持行礼动作,“微臣不敢。只是臣身为侍御史,要过目公主身边的史官记事,史官记公主容颜绝色,便是绝色。”

好一个“便是”,福安听出了他话中的刻意疏离,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她还从未有得不到的东西。

福安挺直腰背,仪态端庄,她敛了眉目,冷声对向楚辞云:“本宫命你抬头。”

公主端起架势便是天威难却,楚辞云端正的眉骨微微上挑,他处变不惊抬首,淡定地迎上公主视线,浅浅微笑:“公主还有何吩咐?”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青年俊逸舒朗的五官上,纤长睫毛落在眼睑处的光影翩翩,一呼一吸都灵动至极,福安不由屏住呼吸,一目不错地注视着楚辞云的脸。

公主殿下与生俱来的骄矜感顿失,变回了少女怀春的心动模样,她睁着水灵灵的杏眼,一时失语。

而楚辞云看着她的眼神干净无邪,俊脸依旧三分笑意,他拱手:“臣还有事,若公主没有吩咐,臣便先行告退。”

福安不愿,连忙开口:“不行。”

楚辞云不慌不忙地强调:“是很重要的公事。”

“啊。”福安神色一蔫,“真的很重要?”

楚辞云更为恭敬:“是的。”

公主殿下内心几经挣扎,最后她摆手:“那你还是去吧。”

福安心里忍痛想:她可是大齐唯一的公主,她还要做大齐最好的公主!优秀的公主是要顾大局的。于是她挺起胸脯,不再失落,非常大方地看向楚辞云。

而楚辞云了然,笑意深了几分,温声:“谢过殿下。”

永嘉郡主独自在凉亭观赏,她远远望着被一婢女引走的青衣郎君,听阿梅在耳边喃喃:“楚御史今日怎么又想与郡主交好了?”

往日郡主设宴,为了维持关系,哪怕楚辞云从不赴宴也会送上一份请帖,谁能想到这次设宴楚御史竟然会来呢。

再说刚才那婢子与他说郡主有请,楚辞云便跟着走了。

可郡主明明在这啊,“楚御史这么好骗的吗?”阿梅不解问。

宋舒妤轻抿一口茶,似笑非笑的眼眸中没有什么情绪,她语声轻柔又带着些怜悯——

“他只是心甘情愿被骗啊。”

曲径通幽,花开见明。

“楚御史,您在此处等候,郡主稍后就来。”婢女将楚辞云带到菡萏湖畔,停在一片茵茵草地处,她恭敬说完后又在郎君身边停了片刻。

婢女大胆又谨慎地抬起眉眼,面露羞涩地觑了御史郎一眼。

郡主府里谁人不对这位名满长安的御史郎春心萌动,容貌家世才华,楚御史在长安贵公子中都是顶尖的。

但见青年面容俊逸,风骨翩翩,一眼足以惊艳,但也只敢看上一眼,婢女不舍地收回视线,压抑着雀跃的心情,躬身告退。

楚辞云不在意她们的注视。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湖中美景,清澈的眸子里映着满池绿意,眸里闪动的光似乎藏着几分紧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辞云在湖畔边发现一双绣鞋,他站在放绣鞋的地方,往湖边远远望去。

莲叶何田田,竹舟好悠闲。

竹筏上的女子一手遮挡眼前太阳,一手枕着脑袋,睡得正酣,竹筏顺着风推开荷花丛,正巧出现在楚辞云眼前。

她穿得很是轻薄,一件青色云锦横纹裹胸上衣,一件青绿纱裙,如云的墨发松松散散用簪子定住,白皙脸蛋朱唇如霞,人比花娇。

最让人不能忽视的是那白皙肌肤,姣好身材,裹胸包不住胸前弧度,如羊脂般丰满得要溢出,纱裙被她撩至腿根,又直又白的美腿微微屈起,引人遐想连篇。玉臂长腿、纤腰酥.胸,眨眼间一览无余。

楚辞云瞳孔一缩,着急忙慌地后退,却在心慌意乱下踩到脚边绣鞋,他跳脚避开,又青草缠靴,他一不留神便摔了一跤。

闹出好大声响。

正浅眠的娘子梦醒,瞬间睁开漂亮双眸,轻巧的在舟上翻身坐起,看向声音方向。

她见一穿着石青色窄袖窄身锦衣的郎君狼狈起身,背对着她而站。那锦衣郎君生得高且瘦,不是弱态的瘦,是精练的瘦,宋清野瞥过青年那用黑金鞓带束紧的瘦窄腰身,褐眸里的光明显跳跃了一下,她是有点心动的。

突然那人说话了:“在下…在下误闯此处,并无冒犯之意,若是惊扰了娘子,还请见谅。”

他不急不慢地说完,声音清冽矜贵,柔和中带有独特质感,很有辨识度,而宋清野在听到瞬间面色却骤然下沉。

她绷着脸,抿着唇,卷翘睫毛掩下的褐眸是冷如冰窖的颜色。

日光明媚,天晴日朗,涌进她脑海的是年少时的敷衍欺骗,是轻信于人得来的满身血痕。

楚辞云背对着她,刚才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气血愈甚,手臂紧绷着,却久久未听到宋清野回话,他只好主动打破僵局,温声:“娘子若是不追究,在下便立刻离开此处,绝不声张此事,唯恐损了娘子清誉。”

“怎么不追究。”宋清野毫无间隙地接上他的话,声音泠泠如白雪,强势又直接地逼问。

她赤着脚,从竹筏上站起,也不顾身上露了多少肉,直直踩着荷叶凌空而去。她轻巧地停在他身后,一把匕首直接抵在楚辞云腰间,宋清野轻声:“别动。”

她指尖勾着鞓带,白皙的足底踩在尖尖绿草上,随风吹起的青色纱裙下,细直小腿与楚辞云的衣摆相贴。

他们离得是极近的,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清幽香味,有点竹子的味道,又有点雪山的冷冽感。

他看起来瘦,肩膀又要比她宽一点,比她高出一个头左右,身量是极好的。

“娘子?”楚辞云自然察觉到腰间异感,但他不急不迫地问。

宋清野冷声:“别动哦。”她收了匕首,从腰带间抽出随身带着的面纱,将其折叠几层后踮起脚尖,藕白色的手臂伸到他面前,楚辞云眼皮跳了跳,下一刻那白色纱巾果然变成了蒙眼布粗鲁地勒在他眼上。

楚辞云:……

宋清野拍了拍手,负手走到他面前,拿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确定他真的看不见之后才满意地收起匕首。

宋清野不想他认出自己,但就算他认出了她也不会承认。

她不想面对那段记忆。

宋清野肆意欣赏着楚辞云的那张脸,目光移到了他淡红薄唇上那点小小唇珠上。

“你想让我……”楚辞云话还没说完,唇畔便被她指腹揉压。

掩于纱巾下的桃花眸刹然睁开,楚辞云浑身激灵,怔怔地感受着她的动作。

宋清野声音沙沙的:“你要如何负责?我不稀罕你的负责。”

“不若郎君也将这锦衣脱下,让小女子尽性观赏,也算是相互抵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