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早。

她懂沈溯的意思,但看了眼手机上的聊天记录,觉得等会儿可能还得麻烦司机再走回来。

[丛雾:我要回老宅一趟拿点东西。]

[陆怀心:和佣人讲要拿什么,她会给你拿到门口。]

[丛雾:沈沉送我的礼物。]

……

半晌过后

[陆怀心:佣人会带你进去。]

丛雾不在乎陆怀心纠结什么,总之目的达成就好。

沈溯没有聊太久,阶段性总结后就和对方另约了个时间。

然后转头看向她:“一起走吧,顺便聊聊工作的事。”

对于沈溯的提议,丛雾没有太多意外,只是为难地说:“可是我刚和阿姨讲好了,要去一趟丛家老宅,会耽误您很多时间。”

既然成功退婚了,那以前沈沉送她的礼物也得尽快解决,再留手里,她也嫌弃。

沈溯抬手,视线从表盘上掠过,不甚在意道:“不耽误,现在是午休时间。”

到了车上,关于工作,其实丛雾对于在铭远上班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想法与期待,沈溯不可能看不出他们还想撮合的心思。

所以沈溯刚起了个头,她就拒绝道:“沈先生,这也许并不合适,我想,短期内我可能没办法在面对沈沉的情况下安稳工作。”

别说安稳工作了,搞不好她连安稳度日都得靠掐人中,要是人中有保险,她怎么也得来个大全套。

沈溯顿了顿,反问:“谁说你要和他一起工作了?”

丛雾:“!”

沈溯继续道:“既然要来,就认真工作,至于是想升职加薪还是权宜之计,选择权在你。”

转了转眼睛,丛雾觉得她好像听出了什么。

意外之喜不由得让她心生雀跃,猝不及防间,好像所有困难都迎刃而解。

丛雾想,这大概是因为在整件事里,沈溯依然保持着一颗商人惯有的玲珑心,平衡着任何一方。

十分有幸,她也被算进其中一方,事情才能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揭过,不然,按她原来的设想,少不了要一番拉扯。

丛雾不知道第几次对他道谢:“谢谢您!”

随着路途的前进,丛雾心里又起了新的波澜。

丛家老宅对她来说是个特殊的地方,在她过往的二十多年里,有太多不愉快在这里发生。

要只是这样还倒罢了,却也掺杂了几乎所有的不可割舍,两者混合,最终演变成了她心里一块难以剥落的痂。

只需轻轻触碰,甚至仅仅只是想起,就会泛起痒意。

还没下车,她就已经想着离开。

丛雾努力压住心里的不适。

只是她似乎没能完全掩饰好这点异常情绪,沈溯没有下车的打算,但嘱咐她:“不着急。”

对视间,又是那种仿佛被洞悉所有的温和视线。

丛雾仓促应声:“嗯。”

下车后,丛雾的脚步就没慢下来过。

沈沉送她的东西全部被她打包好了压在柜子最深处,图个眼不见为净,也不用怎么收拾,小手提箱一拎就完事了。

不消几分钟,丛雾就回到了车上。

这一趟路赶下来,谈不上失态,但呼吸急促也是真的。

沈溯见她这副气息不匀的模样,失笑道:“怎么这么急。”

一边说,一边引导她把手提箱放到座椅上。

丛雾摇摇头,躲开他的手,随意往脚边一放。

两人之间终于有了沈溯不能理解的事,“这不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吗?”

刚才那顿饭遗留下来的阴影还没过去,丛雾下意识想编点话搪塞过去。

继而又想起她现在面对的,是能正常交流的沈溯,便如实交代道:“这是沈沉当初送我的所有礼物,既然退婚了,我就想,要不还给他吧,都挺贵的。”

沈溯扫了一眼这个轻的丛雾随手就能抛远的小箱子,面色由晴转阴:“就只有这些?里面是些什么?”

丛雾觉得他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些歪。

她心虚道:“可我一件也没送他……”

沈沉送礼的姿态敷衍,她心里憋着气,自然不可能还礼。

只是沈溯的枪口可能锁死在沈沉脑袋上了,只问:“是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送你的吗?”

丛雾:“……那倒没有。”

沈溯:“那就不用顾虑这么多。”

丛雾被他的话噎住,似乎也确实是这么个理。

至于里面的东西,什么口绿口银口黑的,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丛雾拒绝失败,在沈溯的示意下,只能把箱子打开给他看。

视线短暂的停留后,沈溯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车内气氛肉眼可见地结了冰。

丛雾眼疾手快地合上箱子,避免里面的东西继续污染视线。

她想,这些东西,沈沉应该一件也没过目,纯粹是被人忽悠瘸了,不然怎么能件件都没法作为日常使用带出门。

经过片刻的心里建设,沈溯向她伸手,指尖轻勾。

丛雾会意,把箱子递到他手上。

“是我没管好他,这些幼稚的举动,小雾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有什么喜欢的可以告诉我,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可以算你半个兄长。”

丛雾:“……好。”

回住处后,丛雾还是有些懵,觉得今天过得稀里糊涂的,好像很多事情都脱离了她预想的轨道,可却也意外的,没有太过偏离目的地。

朋友发来的消息打断了她的思绪。

[盛希er:雾啊,你终于出息了!]

她和盛希自幼相识,是极少数在落魄后还有往来的朋友之一,也知道婚约的事。

看见盛希发来的内容,丛雾不明所以。

最近盛希学业和事业也忙,聊天时她就尽量避免谈及烦心事,免得引人担心。

她今天在沈家算是支棱了一把,但远在海外读书的盛希是通过谁知道的?

接连的震动让她掌心微微发麻。

[盛希er:虽然没成,但也虽败犹荣,那可是沈溯啊!怎么都比沈沉那完蛋玩意儿强百八千倍。]

[盛希er:我听见他名字都得绕着走才安心。]

[盛希er:但你也是真的勇啊,都敢勾搭沈溯了。]

从胡言乱语的程度来看,激动中甚至带点疯狂。

丛雾不知道她和盛希到底是谁精神错乱,以至于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些错误认知。

[丛雾:你的话连起来我怎么一句也看不懂?]

[盛希er:嗯?你可是当事人,你等下,我给你捋捋。]

经过一番漫长细致的解释,丛雾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去的谣言,在盛希给出的版本里,她竟然是借沈沉上位,手段高超,欺骗了沈溯感情的高段位渣女。

当然,还有其他诸如她给沈溯下蛊之类的传奇版本。

总之关于她和沈溯的莫名事,已经一夜之间传播甚远。

丛雾:???

诽谤啊!

[丛雾:根本没这回事!]

[盛希er:不我不信,事情有理有据,人家都替你送生日礼物了,沈溯什么时候这样搭理过别人?而且沈致说你是沈沉未婚妻的时候,他就这样默默走了诶!连大哥生日宴都不顾了,我都能想象到他孤单落寞的背影。]

丛雾觉得头疼。

盛希的话从头到尾看上去都不像是在玩笑。

不知道是不是沈溯多年来在感情方面始终空白的缘故,尽管他在名利场上杀伐果断,但他在感情上受挫这种八卦,竟然莫名带有一种诡异的信服力。

丛雾无奈地把她知道那部分完完整整讲了一遍,从那天沈沉邀请她去生日宴开始,希望能够澄清一下这许许多多的狗血误会。

信息量过大,过了很久,盛希才回复她。

[盛希er:雾啊,你的解释把事情捶死了好吗?你没发现他和你站在同一个阵营吗?来,让我教教你怎么磕糖。]

丛雾:……

怎么还就说不清了呢!

也许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为了立威,沈溯的手段是凶狠了一点。

但都过去这么久了,变得稍微在乎一下人情世故很正常吧!

丛雾觉得再这样下去,事情会没完没了,她恐吓盛希:

[丛雾:你冷静一点,别乱说,一次过山车还不够吗!]

看到“过山车”三个字,对面立刻发来一串骂骂咧咧的表情包。

这事儿说来也不冤。

沈溯刚回国开始逐步接手沈家的时候,不少人想暗地里搞一波事情试探试探。

盛希的父亲想着富贵险中求,然后就被枪打出头鸟了。

短短几天时间,体验了一把股价过山车的刺激,好不容易才救回来,但也损失颇大。

丛雾还记得,沈溯放过盛家那天,盛希哭着对她说自己血都被吓凉了,那就是个活阎王。

[盛希er:别,不带这样揭人伤疤的,那我最后问一句,你就回答是不是。]

[盛希er:你俩确实是另有隐情是吗?]

[丛雾:不!是!]

冷冷一盆冰水,无情地浇灭了盛希的八卦之火。

她跟沈溯怎么可能。

丛雾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觉得她能和沈溯在一起。

两人的匹配程度,约等于刘姥姥误入赛博坦,擎天柱初试云雨情,八竿子打不着。

再说……

她和沈溯相处的时候,好像全是尴尬或意外。

从车子被撞到五子棋连败,再到吃茶点被噎住,总之都挺曲折的。

这要放在有些人眼里,怎么也得来一句八字相克。

许多行商之人都会受些命理之说的影响,也不知道沈溯信不信这个。

丛雾怕盛希还要拐弯抹角的问些别的,忙趁着间隙扯开话题:

[丛雾:你的事业怎么样了?]

在吃过沈溯的苦之后,盛希就有了十足的危机意识,开始尝试着独立运营自己的广告策划事务所。

[盛希er:目前算是有情饮水饱吧……]

丛雾心生问号。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但也确实能够说明现状是不太妙的。

一通聊下来,两人真是兜比脸干净,一个比一个穷。

过了没多久,沈溯给她推了两个人的名片,分别是司机和面试官。

他说得轻松,让她什么时候想去了就联系面试官安排面试。,让丛雾对“关系户”这三个字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不过客气和福气的区别她还是懂的。

丛雾老老实实地和这位名叫莱德的面试官约了明天上午见面。

纪又晴的公司最近加班严重,直到晚上十点都没见回来。

睡觉前,丛雾在留言板上问了句:明早吃不吃三明治?

躺到床上后,丛雾以为,白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今晚怎么也得心怀感慨地失眠一下。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罕见的有了点踏实感,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想,在某次眨眼后,眼皮就粘在了一起。

一夜无梦。

再睁眼,窗外已经是晨光熹微,入目是早春薄雾,天与地便被这丝丝轻纱连贯相通,模糊了所有界限。

经过一夜补充修整,丛雾只觉得神清气爽,灵台清明。

看了眼手机,闹钟甚至还要过十几分钟才会响起。

丛雾顿感欣慰,起这么早,她今天也算是难得出息一回。

租的地方不大,出了房间就能一览无遗,丛雾一眼看见纪又晴的大衣和包被随意地丢在沙发上。

回来后纪又晴应该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好好一件深棕色大衣被压得像条咸菜干似的,皱皱巴巴。

确实是累惨了。

丛雾把衣服和包收拾齐整。

留言板上也有了新内容:吃!鸡蛋火腿里脊,给我狠狠地加!!

吃完三明治,仗着还有十几分钟的多余时间,丛雾仔细地化了个淡妆,又把长发都拢到脑后扎成马尾,最后挑了身中规中矩的基本款西装,简单低调不出错。

事情做到这,时间正好也差不多了。

约定地点,一两黑色宾利已经在那里等候。

丛雾毫无防备地开门上车,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冷冽的眼睛。

然后她的灵台就塌了。

明明已经是初春,明明车里暖气十足,这双眼却依然像是两汪雪山冰泉。

寒意丝丝缭绕,却意外的并不冻人,但这不妨碍丛雾打寒颤。

要命,沈溯怎么也在车上。

昨天才聊完八卦,今天一大早就坐同一辆车,总归有些不自在。

沈溯正在看文件,懒懒倚靠着座椅的姿态让他脊背自然微躬,但这并没有把他身上的压迫感削弱分毫。

听见动静,他抬眼看过来,极浅地笑了一下,嗓音淡淡:“早。”

丛雾条件反射应声,但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语气要多硬有多硬:“早。”

作者有话要说:“刘姥姥误入赛博坦,擎天柱初试云雨情。”来自网络,出处作者没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