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方桃不知怎么又惹怒了狗魏王。
他冷着脸说完便拂袖去了书房,她只得按照他的吩咐,去殿外的廊檐下面壁罚站。
书房内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一道持卷读书的沉冷身影,方桃盯着狗魏王的影子,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夜间有凉意,穿堂风没停下来过,窗前黑黝黝的竹子一直飒飒作响,声音惹人生烦。
方桃倒是不怎么怕黑,只是这竹声让她不觉想起了玉皇观里的竹林。
魏王府的瘦竹子好看,但中看不中用,玉皇观竹林里的竹子粗壮结实,用处多样。
她曾用那竹子做了几个竹碗,编了两个竹筐,二郎在那里养病时,她还为他削了一只青竹笛。
想到那只竹笛,方桃便气不打一处来,狗魏王方才莫名其妙发怒罚她,定然是因为她提起出府的事。
玉皇观养病时他伪装得温情脉脉,恢复身份后便变了脸,表面看上去他还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可是在她面前,他根本不屑掩饰地暴露恶劣本质。
方桃暗自咬了咬唇,心中愤懑不已。
她猜到了狗魏王发怒的原因,却不想这么快去磕头认罪,就算她签契成了王府奴婢,也万没有连府门都不能踏出一步的道理,她又不是泥土捏的,肚里也有几分脾性。
魏王府寂静无声,月亮从柳梢转到了中天。
方桃背诗本就费了不少脑筋体力,头发还潮乎乎地贴在脑袋上,这会儿被罚站了大半个晚上,只觉腰酸背痛,头脑发胀,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腿脚都快没了力气。
狗魏王倒是自在,舒舒服服地坐在书房里,方桃看了眼他映在窗纸上岿然不动的身影,料定他不会注意到外面,便偷偷摸摸靠着墙壁席地坐下。
廊檐下是青石地,冷冰冰的,穿堂风吹过来,只穿着薄衫的身子冷意上涌。
但方桃顾不上许多,能休息一下酸麻的腿脚就是好的。
她本想拢紧衣衫靠在墙上歇息片刻便起身,奈何眼皮像是压了一座石山,朦朦胧胧阖上后,却怎么也不想再睁开。
靠在这里真是舒服。
方桃迷糊着揉了揉腿脚,身子却似乎不受控制地晃晃悠悠飞了起来。
飞起来真好啊,飞得又高又快,像只自由的鸟儿。
方桃伸展双臂,突然像是长出了翅膀,她拍了拍翅膀,就飞到了自己的家。
她的家还在,爹娘都还活着,院子里的桃花树开得灿烂若霞,大灰还是个小驴驹,在院子里撒着欢吃草。
娘看到她回来,埋怨地笑着说:“桃子,又跑去哪里玩啦?这么久都不知道回家......”
方桃又惊又喜,忍不住咧嘴嚎啕大哭,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可她忽地记起,不能哭出声,有人会把她和大灰切成肉条喂鹰......
方桃撇了撇嘴,委屈地喊:“娘......”
书房内,萧怀戬等得久了,啪的一声将兵册扔到书案上,烦躁不已地揉着额角。
他的耐心有限。
方才他对方桃的态度实在太过温和,才让她得寸进尺。
若她再不知悔改,拒不认错,他就得让她知道,身为王府婢女,到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夜风一阵阵吹过,外面的竹叶鬼魅似得沙沙作响。
晦暗夜空,月亮不知何时没入云中,蛇形闪电突地炸裂般闪过,一刹那照亮了浓重的夜色。
闪电来势汹汹,眼看一场大雨就会落下。
萧怀戬拧眉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黑黝黝的廊檐下,方桃没有面壁而立,而是靠在墙角缩成一团,闭眸睡了过去。
萧怀戬脸色霎时如覆寒霜。
他大步走近,沉着脸命令:“方桃,起来!”
方桃耷拉着脑袋,对他的话全无反应。
萧怀戬皱起眉头,撩袍在她身前蹲下。
他伸出长指推了推她的脸,冷声道:“方桃......”
话未说完,他蓦然停了下来。
方桃起了烧热,脸颊烫得简直能煮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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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桃做了一个纷乱又漫长的梦。
她好像回了家,又好像还在京都,她与大灰一会儿在赶路,一会儿又被赶进一个暗无天日的院子里。
方桃的身子始终轻飘飘的。
不知何时,身子一沉挨到了床上,那床褥又柔软又暖和,不再是冷冰冰的青石地板和墙壁,她害怕床褥消失不见,便下意识紧紧攥在手心里,暂时放心地任自己沉入梦乡。
待李太医把完脉后,萧怀戬沉着脸抽出自己被攥紧的衣袖,道:“她怎么样?”
“回殿下,染上风寒,起了烧热,并无大碍,只是......”
殿下眉头紧皱,那阴郁沉忧的神色是从未见过的,李序有些意外得多看了几眼。
“方姑娘并非只是受凉,微臣把脉,发现她心中惊惧,心神不稳,她之所以会受凉发热,也是因惊惧引起。除了退热外,微臣会给她开一道安神去惊的方子。”
萧怀戬脸色沉了沉。
方桃并非柔弱的京都贵女,她自小打猎种田,下潭捉鱼,体魄结实,骑驴赶了上千里路都未生过病,怎地才做了婢女没几日就病了?
惊惧,她胆子不小,有何惊惧之处?
不过是吓她一吓要杀了她和她的驴,就怕成这样?
萧怀戬思忖着,劲挺长指却突然紧攥成拳。
下一刻,苍白额角渗出豆大的冷汗,他低头掩唇闷咳起来。
半晌后,待剧烈的喘息平复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服下一枚定神丸,道:“吃了安神药,什么时候能好转?”
“若是慢的话,要养上半月有余。”
方才殿下的余毒之症发作已是寻常,李序回过话,照例请脉复诊病症。
萧怀戬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掌中冷玉扳指,语调沉沉道:“有没有快点好的法子?”
李序诊过脉,却有些奇怪地拧起了眉头。
“回殿下,为方姑娘换个环境,好得会快一些。只是,殿下的症状,似乎比之前好了些。”
余毒之症反复无常,萧怀戬不以为意,不过他盯着榻上的方桃,唇畔现出森森冷笑。
她是服侍他的婢女,现在倒好,还没尽婢女本分,就要在府里养起病来,给他平添许多麻烦。
怡园景致怡人,又有教导丫鬟规矩礼仪的嬷嬷,养病之余还可学针织女红。
方桃笨手笨脚,不懂规矩,眼不见心不烦,明日一早便派人把她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