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程许也确确实实没有后悔。
只是刚才听见协议,怎么着心里都有些想往后退两步的犹豫。
毕竟程许这人,最怕出错,今天所作所为,已是她谨慎人生最浓重的一笔。
“但签协议之前,我还有个问题,需要徐先生一定告知。”
“视情况所定。”他没打包票,带程许开车先去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二层小楼的西式建筑,矗立在一处挺偏僻的小巷里,程许跟他坐上车的时候就见外头天色阴沉,这会儿下了车,天上又开始飘小雨点了。
咖啡店二楼,美的让人想起秘密花园。
程许跟他被服务员带着进到一处隐秘性较强的包间里,相对而坐,程许正思忖着该如何说她的顾虑,便见男人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个黑瓷小盘儿搁到她眼前。
是徐月时从刚才在酒店的时候就一直把玩着的黑瓷小盘子。
这时候离近了,程许跟他对视片晌,经他默许拿起小盘儿端详,才注意到这小盘子不算是黑色,而是极深的墨蓝色,上头像是洒了几粒金粉一样,也就跟小指一般大,但确确实实是个值得观赏的艺术品。
“送给你,”他说,“是沈清和的收藏品,我觉得它和你的眼睛很像。”
程许起眼,徐月时正打量着她。
准确来说,是和初次见面时,女人被淋湿了的眸子相像,像是晕染了一片黑墨。
但程许这会儿只觉手里头的小盘子千斤重。
沈清和是早年间北市这片地方出名的画家,收藏家,小盘子是古董了,拿出去拍卖都能卖出不菲价格。
这是徐月时送她的第一个礼物,商人心兴许也是第一次没带着任何目的,仅仅只是因为跟她的眼睛像。
“我的眼睛哪有这么好看......”程许低念了句,也没多说什么,她不懂鉴赏古董,亦无心附庸风雅,有的那点儿欣赏美的天赋全用在设计上了。
“比这盘子可好看多了。”徐月时说,程许瞧他,觉得男人的眼睛明明更要出挑。
服务员进来,端了一杯加冰美式,一杯茉莉温茶和两盘甜品进来。
程许猜他也是为了甜品来的。
“尝尝看吧,”甜品端上桌,他苍白的手捡起刀叉,“心情压抑紧张时,吃些甜品会放松很多,也能帮助你更好地说出你想说的话。”
大概是看出她浑身紧张。
程许拿起桌边的金色小叉。
刚才服务员端来甜品时,程许留意到了这份甜品的名字。
——低卡黑芝麻三重奏。
程许鲜少吃甜,她工作原因,偶尔有上镜需求,徐月时不知她工作还点了这份低卡甜品,简直心细如发。
甜品被切成小块送进嘴里,程许唇角不可自控的弯起来。
“你生病了。”
他话语冷不丁,程许猛的一顿,对上他视线。
“真像只兔子,”他清浅的眉眼端详着她,“或许你可以不用这么紧张。”
程许经他提醒,才意识到自己浑身紧绷。
——兔子。
她微松下肩膀,但浑身警备未散,“对不起,但是我确实......很难信任你。”
“这很正常,”徐月时说着,将一小块红丝绒蛋糕填入口中,“我也不信任任何人。”
怪人。
“但......如果徐先生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想,我会更信任你一些。”
她抬眼看他,徐月时面上一丁点被打动的迹象也没有。
“你的信任,与我而言并无用处,”他说,“但是,你可以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程许深吸了口气,“徐先生究竟为什么要跟我订婚。”
“这个问题,我想上次我解答的已经很清楚了, ”他喝了口咖啡,“为给他们找些不痛快。”
“所以,这个他们,到底是谁?”她没有任何伪装,因为知晓眼前这位矜贵的先生是多么心细如发,“我不想再稀里糊涂的成为棋子,哪怕成为棋子,我也想要活的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如今是站在谁的阵营里,又在跟谁敌对,我想要知道这些。”
起码,能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知道自己该往哪里逃。
“每个人,都有自身的难言之隐,就像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徐月时停下刀叉,往后倚靠,用那双浅如蜜糖的眼睛瞧着她,“例如程家,也并不简单,对吧?”
视线相触。
程许知道他对她的一切,调查的近乎透彻。
“我......”程许想尽己所能拿出自己能够给予的最大诚意,“程家,听说是当初即将生我的时候,正赶上我亲生母亲,老家过当地习俗节,所以,我母亲就在老家那个医疗设施并不完善的老家生下了我——”
“但是,”她思考着措辞,“听说是遇到的老护士没注意,总之,这件事情发现的时候,程佳梦,也就是我这个妹妹已经七岁了,那年她乘私家车去参加绘画比赛,结果半路上出了车祸,是那次大出血之后程家人才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一直找了我两年。”
但是找回来的女儿却根本不想回家。
“当时的事情,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听她们说,我母亲好不容易找到我,但当时,我只是一直抱着我妈妈哭,并且反复的对我母亲说,你才不是我妈妈,我只有一个妈妈。”
而当时,满心满眼只有林青安的程佳梦,在一边嚎啕大哭。
林青安这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因为寻找亲生孩子,而忽略了那个一直放在心尖上疼爱,满心满眼只有她的孩子整整两年。
“大家都难做吧。”程许苦笑,喝了口手边的茉莉温茶,再抬眼,却对上男人直直探过来的视线。
“你还好吗?”
他问她,程许稍些怔愣,兴许是发觉这个问题在一个小时前才问过一次,徐月时思忖片刻才道,“抱歉,总这样问,或许会让你疑惑,但我很难从人的脸上感受到她们的情绪,除非她们在哭泣或大笑,否则,我很难看出一个人是否是真的开心或难过。”
“我......”程许惊愕于他对自身的显露,“我很好,并没有难过。”
程许看着他,微弯了下眼角。
“你和你妈妈,如今还在一起吗?”
“她有尿毒症,”程许吸了口气说,“从我上学的时候起身体就很不好,现在人一直在北市中心医院,我经常会去那里看她。”
“北市中心医院......”他缓慢默念,指尖轻敲了两下桌面,“那里并不是治疗尿毒症类病例的地方,三城医院都比中心医院要好些,怎么去了那里?”
程许微讶,听他轻笑,“早年我家中有人患重病,当年我将北市所有医院的强项都背了下来。”
“额......”程许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斯文败类的印象都刷新了,“我们去那里,是因为......我没有钱付医药费,”说起这个,她有些羞愧,“我本来想带她去的就是三城医院,当时我差点因为这个辍学,之后,是我家里人发现这件事,帮了我和我妈妈一把,但是......去的是北市中心医院。”
“我知道家里人能帮我,我就真的该感恩戴德,但是,但是北市中心医院,这么多年来算是我的心结,到现在我也在一直攒钱,很快就能办理转院了。”
“......我还想,你这样的女孩儿怎么会,”他深深看她,“原来是因为程家的帮助,你才会同意年前的联姻吗?”
程许点了下头,“这是我亏欠的。”
她低敛着眉目。
身上礼裙没脱,露出雪白肩颈,明艳扮相,却像块尚未打磨,有野性带尖锐的冷玉。
徐月时轻“唔”了声。
“我是个没什么亲情缘的人,”他说,“但你与我在一起,并不用担心什么,程许。”
这句话,算是徐月时对她一开始问话的解答。
他是个没什么亲情缘的人,意味着,徐月时的亲人全都不会喜欢她和徐月时,包括今日见到的岑春蔓,但不用担心什么,因为有他在,谁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过分模棱两可的话,但这兴许已是她方才所展现的诚意,所能换到的最大限度的真心。
“好。”程许点了下头,没再往下较真。
“至于协议,”徐月时停顿稍许,“我会再追加一条,带你妈妈转入治疗尿毒症最好的医院,”他用指头将昨天程许退回的景圆银行黑卡推到她眼前,“但同时,我也有需要你做到的事情。”
“什么?”
“婚约期内,双方不允许有除对方之外的人。”
“我的话是肯定不会有的。”
“我要求你,在订婚期限内随传随到,我需要一个陪伴,”男人静静看她,明明是暴露弱势的话,口吻却显得十分自然,“直到我说结束为止。”
程许蹙眉。
“我又该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腻?”
“那么,就以三年为期,”他说,“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笑死,完全不会算字数,今天三更一下,估计明天还有两更,我的存稿这就要没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