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共赴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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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柏家出来,简矜坐在来时的车子里,打算跟杨滨同步一下消息。谁知一点开手机,便看到来自杨滨的数条未读消息。
“我对简彤不发表看法,毕竟我不会质问鲱鱼罐头为什么是臭的,对没素质的人不会有任何道德要求。”
“单说周致森的行为,你说他蠢吧,能喜欢你十年,可见眼光还是不错的,顶着他妈的(不是脏话,是指他妈谢女士)压力也要娶你进门,态度也是诚恳的。”
“他对其他女人再洁身自好,一遇到简彤就开始犯糊涂。你如果也犯糊涂,将来那才是真的要吃苦头。”
杨滨说的道理她自然懂。
更何况她和周致森的关系本就没有到恋人那一阶段。
当初如果不是简瀚川先斩后奏,向媒体放出周简联姻的消息造势,以母亲老宅要挟对简矜数次施压,她不会同意周致森顺势而为的告白和求婚。
比起恋人,她和周致森更像是战友,是生意场上合适的搭档。不过那也是过去,随着RUK的名气打响,简矜更想待在幕后沉浸创作,而周致森想要运作上市。
也是巧。今年开春,两人就理念问题常有争执,协商后决定各走各的路,公司股权做了清晰的分配。
她和周致森不论私事还是公事,算是两清。
简矜哭笑不得,郑重地回复:“放心,我不会回头。”
杨滨问:“你那边结束了?”
简矜坐在离开柏家的车里,看到这条消息,回:“比预想的顺利。”
得到她确切地答复后,杨滨发了个牛的表情包,说:“订婚宴我坐主桌没问题吧?”
主桌自然是没问题。与此同时,杨滨也没闲着,承包了简矜订婚宴的服装。他效率一向快,没几天,简矜便收到去试礼服的消息。
不分工作日休息日,被数棵高大梧桐围绕的独幢白墙小别墅一如既往的冷清。
“你车修好了?”简矜到时,杨滨抱着一大捧荆棘玫瑰在院里修剪,见她开自己的车来,啰嗦几句,“每月都得送一趟维修厂,要我说重买一辆算了。”
“好歹是辆宝马。先开着吧。”简矜把车钥匙收好,无所谓地说。
杨滨能不知道她。
简矜那辆车是简家给的,据说是简彤早些年学车时练手用的。简矜毕业后,钟翠珊提防得紧,简瀚川念着简矜母亲的感情答应给她买台车,后来不知怎的,把家里车库里这台废车给了她,倒是给简彤换了辆卡宴,摆明是故意恶心简矜。
简矜有自己的傲,认准的事不低头,但在很多事上,又抱着无关紧要的冷漠,竟真接了钥匙,一直开到现在。
杨滨不提,说起今天要她过来的正事:“现在去看看礼服?”
简矜在他面前十分放松:“你一直保密,我连设计稿都没见过,要是不合眼,我可不……”
随着杨滨的助手将展台外挂着的白幔缓缓拉开,银白色的干花做装饰,恰到好处的灯光聚焦下,一件华美不失飘逸感的白色刺绣纱裙映入眼帘。
简矜被惊艳得噎声,眨眨眼,惬意情绪中窥见人在见到美好事物时本能流露的喜欢和欣赏。在杨滨看来,这种宁静而自然的美,比婚纱本身更值得关注。
“真可怕,你没有瓶颈期吗?”简矜惊呼着感慨。
“这只是订婚裙,婚纱比这个更隆重。”杨滨扬扬眉,热心地指路:“试纱间在旁边。”
简矜挤挤眼,冲杨滨比了个心。
等她换衣服时,杨滨提起来:“柏斯时打算什么时间公开你们的事?”
“过段时间吧。”这几天简矜的生活异常清净,自打和柏斯时一拍即合确定合作后,彼此都没再打扰对方,简矜甚至怀疑合作是否存在。
而因简矜一再笃定的退婚诉求,周致森没再密集地联系她,不知是公司的项目太棘手,还是意识到自己犯下不可挽回的弥天大错不敢乞求她的原谅。
简矜念着过去的情谊,想给周致森一个体面的解决问题的机会。但事实证明,简矜在这件事情上显得优柔寡断了。
“现在外界在传,简彤和周致森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你横刀夺爱,要抢姐姐的未婚夫未遂,才爆出订婚假料,试图以假乱真……”杨滨的声音随着简矜拉开帘子变得清晰,这件婚纱是为简矜量身设计,纯手工的,他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暂停八卦。
礼服合身且衬她,简矜身段婀娜,没有瑕疵,设计精妙地放大她优点,杨柳腰,长腿骨肉匀停,后背纤秾合度。脸未施粉黛,肤如凝脂的先天优势让她自带超脱的仙气。
“我最近瘦了,腰身处有些撑不起来,你帮我改一下吧。”
“我看看。”他拿软尺重新量她的尺寸,记录下新数据。
简矜提着轻盈的裙纱,直视镜中的自己,接着杨滨方才的话题:“简彤除了造谣没别的本事,我从小被她泼的脏水还少吗?”
高中时,简矜被简彤小团体造黄谣,被几个职教的混混盯上。那段时间简矜为准备竞赛,常常因为在学校补课晚归,回家必经的那条胡同走得心惊胆战。
母亲离世的悲伤,寄人篱下的憋屈,被人误解、整蛊、嘲笑的愤懑,在那条昏暗寂静却风声鹤唳的胡同被无限加重。简矜卸下坚强乐观的面具,脆弱到极点。
几个职教混混在摸清简矜确实一个人回家没有父母接送、朋友结伴后,终于挑了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不再是低调地尾随,准备围堵。
那条胡同很长,四合院的宅门紧闭。简矜从疾走到小跑再到奔跑,身后令人畏惧的声音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近。
简矜在恐慌到极点时,撞到了周致森的胸膛上。简矜警惕地抬头,却见周致森凶瞪着几米外的混混,然后摘下棒球帽扣到简矜头上轻轻往下一压,让她:“继续往前走。”
简矜被他推得往前踉跄几步,转头见周致森朝混混走近。
胡同里风吹动高树簌簌作响,简矜被帽檐遮住大半视线,心脏狂跳,也没分清是因为恐慌,还是因为心动。
后来周致森常常陪她走那条路,偶尔有事,便让自己养的阿拉斯加犬陪她。
…………
楼下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打断简矜的思绪。
“巧了,说曹操曹操到。”杨滨也听出来,扬扬眉,“似乎是在聊你。”
简彤身边的塑料姐妹常以贬低她来讨好简彤。简矜垂眼听了几句,没了耐心,对杨滨说:“我去换衣服。”
简彤在小姐妹的陪同下,来选生日宴上穿的礼服。小姐妹听到大新闻,露出夸张的表情:“……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周致森真要娶你那个便宜妹妹。”
简彤语气柔缓,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实事:“我妈心善,觉得孩子是无辜,这些年简矜在简家,我有的她都有,谁想她竟然想把致森从我身边抢走,真是白眼狼。”
“她妈是小三,她也会勾引人。周致森他……”圈里年龄相仿的这批人都知道,周致森追简矜追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但当着简彤的面,话不能直接说,女生机灵地换了个说法,“周致森对她,比不了和你这些年的感情。”
简彤被哄得心里舒坦,附和着说:“她特别清高,上学时谁也不搭理,知道杨家位高权重,上赶着讨好杨滨。结果呢,人杨滨不喜欢女人,她这不又盯上了周致森。”
简彤始终忘不掉那天找到餐厅时,看到周致森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她从后面接近,捂住他的眼睛。周致森拉住她的手,说“别闹”。那温柔深情的模样本该是属于自己的。
周致森口口声声说喜欢简矜,可被捂住眼却分辨不出她。简彤认为他本能里爱的始终是自己。
当她在热吻中沉沦,失控地喊他“致森哥”,周致森拉下眼上绑着的丝带,认清眼前人推开后,简彤也依然认为他难以置信的眼色里不是生气,而是意外。他的克制与道德感让他不得不推开她。
她必须主动地、坚定地、牢牢地抓住周致森。
简矜骄傲,痛恨对感情不忠的行为,根本不给周致森解释的机会。简彤利用这点,费心劝说碰壁消沉的周致森与自己假订婚刺激简矜。
周致森原本觉得荒唐,但见简矜退婚的态度坚决,便决定冒险一试。简矜在简家不受欢迎,被所有人抛弃时,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简彤从自己绝妙的计划中回神,视线被中央展台上一件乳白色的礼服吸引。看一眼便挪不开,她表示:“我喜欢这件。”
简彤刚要试,便有助手上前打断:“小姐,这件礼服不外借。”
简彤是真的喜欢,问:“多少钱,我可以买下来。”
助手礼貌地笑:“抱歉,也不售卖。这件礼服是我们老板为客人独家定制的。”
简彤恋恋不舍地望一眼,咬了咬唇,不死心地问:“哪位客人?我可以出双倍的钱向她买下。”
“这……”助手有些为难。
简彤最会撒娇,真诚地眨眨眼睛,跟面前清瘦拘谨的男生哀求道:“拜托拜托。”
“是我的。”回答声从身后传来。
几人转头,看到简矜从二楼下来,面带微笑。
工作室是一幢白色外墙的独栋别墅,室内装潢白色弧线设计为主,一层是主展厅和会客区,二层则是私人工作区。
而工作室礼服不公开销售,多服务于艺人、模特等有身份的公众人物,常登各大红毯造型和时尚杂志。简彤是靠朋友的人情辗转来这,为自己下周的生日会选礼服,意外简矜竟然在这。
简彤落了下风,脸色非常难看。
二楼围墙处,五官清秀的男人下巴垫在手臂上,笑盈盈地朝下望,有缕不听话的刘海滑下来,勾着他俊美中性的面庞。
只见他惬意地歪了歪头,一只手随意挥了下,打招呼:“哈喽,我就是你们提到的杨滨,也是这家工作室的老板。这身礼服是为简矜私人定制的。”
方才说简矜上赶着讨好杨滨的女生还没回神,看看简矜,又看看杨滨,这得关系多好才能独家设计礼服?上一个被杨滨私人定制服装的还是一位色艺双馨的国民影后。
简矜难得笑着,语气淡淡的,颇有种深藏功与名的闲适,对简彤说:“喜欢吗?让给你了。我能做主。”
简彤有种错觉,简矜说的,不仅是礼服,还有周致森。
她如此重视这次的生日会,便是因为周致森已同意在那天公开与自己订婚的假消息。
简彤和周致森青梅竹马,一直是大人眼中的金童玉女,但简矜的出现,抢走了他。得知父亲支持简矜和周致森的联姻时,简彤十分不满。幸好有母亲帮她,说服父亲在自己的生日会上公开将和周致森订婚的是自己,而非简矜。
简矜抢走她的爸爸,还要抢走周致森,连审美刁钻时尚圈最难伺候的天才设计师杨滨都和她关系交好。简彤想起只觉厌恶。
无论如何,生日会那天,简彤绝不允许被抢了风头。等她和周致森婚讯公布,简矜再优秀也必须是自己的陪衬。
随着圈子里关于简彤和周致森订婚的传闻越传越真,简矜久违地重温了高中时被简彤小团体言语霸凌的记忆。
她作为简家的私生女,觊觎姐姐的男友,恶毒至极。
对于马上到来的简彤的生日宴,简矜和杨滨的看法一致,这是一场鸿门宴。
柏斯时打电话过来时,简矜刚从银行办完业务出来。简矜坐在车里,正巧在看手机,简彤生怕她缺席来提醒她时间地点。简矜扫一眼便知道,简彤故意说迟半小时制造简矜晚到耍大牌的误会。
柏斯时也是为简彤生日宴来的,问她简彤生日会的举办地点。
简矜问清他的位置后,表述明确地帮他指了路。
柏斯时没说话。
简矜以为他自己开车,近几年在国外,对国内的道路不了解。正要说按照导航走,很好找时,柏斯时终于出声:“你不该和我一起出席吗?”
他散漫的语气里有丝正经。
简矜微怔,觉得有必要跟柏斯时说明今天生日会的特殊,但简矜简家的矛盾是笔从上一辈延续下来的烂账,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不确定地询问:“你也要去吗?”
“不然我打这个电话是因为什么,想听听你的声音吗?”
“……”
简矜前一瞬担心他会被卷进这笔烂账的情绪被他怼得消散,她就活该多虑提醒。
“你在停车场等我,我十五分钟后到。”
也是倒霉,往日畅通的路况因为一起交通事故堵了。简矜没有开导航的习惯,只能临时掉头绕路。这一折腾,原本绰绰有余的时间变得紧张,为了不被柏斯时拿时间说事,简矜这一路可谓生死时速。
简矜踩着点到约定好的停车场,保住面子。她换好高跟鞋下车,走到柏斯时的车边敲了敲窗,门开,男人锃亮讲究的手工皮鞋和垂感很好的西裤映入眼帘。
坐着的姿势使得裤脚略微上移,脚踝被黑袜包裹,线条流畅的骨节凸出。
“抱歉,久等了。”简矜一路赶来,胸口起伏,脸颊绯红,微喘着,面对柏斯时抿出礼貌的微笑。
男人英俊的侧脸轮廓分明,看过来时,黑眸沉静如水,孤傲暗涌。他上下打量她一眼。
肩颈线被这条无袖小黑裙衬得完美,胸口小开叉,走动时鱼尾下摆摇曳生姿。
他起身前,递来一个细窄的长型绒面盒子:“这个给你。”
简矜接过,打开看到里面是条珍珠项链。圆珠颗颗圆润,色泽通透。
“自己能戴吗?”男人一身笔挺黑西装走下来,语气低沉。
简矜反应,忙道:“可以。”
她取出项链,首饰盒放在哪里为了难,张望一圈,目光落向柏斯时手心朝上摊开伸过来的的手上,感激地道谢,把盒子交给他。
柏斯时冷哼:“你倒是称手。”
简矜眨眼,问:“你要帮我戴吗?”
说话间,简矜撩了下头发,动作熟练,双手绕到颈后,一下戴好。
珍珠项链压在精致的锁骨上,映得肤白胜雪,光滑细腻。柏斯时垂眼看了下,说:“动作这么快,是怕我勒死你吗?”
简矜噎声,一别经年,他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吃亏,总能在相安无事的相处中挑出可以借题发挥的刺。
简矜念在他将成为自己的未婚夫,吐槽的话憋在心口,忍得一阵难受。
但她也因和柏斯时的这几句互怼,内心对这场鸿门宴的抵触情绪莫名的舒缓。
作者有话要说:嘴不会用趁早捐了好吗(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