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又吵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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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高中柏斯时被朱庇特吓到周致森不在场,但鉴于朱庇特是周致森的狗,柏斯时连他一起讨厌。简矜直觉不再聊周致森比较好。
柏斯时显然也是这个想法,主动岔开话题:“周一有安排吗?陪我去柏灵雅品开会。”
哦对。简矜记起来:“你还没说,什么时候知道Karley是我的。”
简矜过去一直在逃避这个身份,知道她是Karley的除了杨滨便只有周致森,去年那件事发生后,简矜不准身边人再提这个名字,也不再画设计稿,为了转移精力逃避到杂志社成了一个名不经传的专栏编辑。但上个月SUJ设计师kuyi的抄袭事件,将SUJ再度推上风口浪尖,又一波质疑、谩骂在时隔一年后浪潮般涌来。每日关心闹剧奇闻,操心热点事件的公众本是忙碌又健忘,但SUJ作为一个枢纽将两桩事件联系在一起,Karley最近也是热门人物。
正如周致森说的那样,舆论内容真假参半,但其本身是一把利剑,搅弄是非,造神毁神。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知道哪怕时间会带着新的话题卷走洪流袭来时的尖锐抨击,但其烙印的痕迹始终摧残着当事人,永远,至死方休。
简矜在学生时代经历过无休止的霸凌,以为究其根本是上一代人的恩怨所致,错不在她。但她以karley身份经历过辉煌,享受过荣光,结局竟仍是殊途同归的言语霸凌。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便是一个错误。
“我没说自己知道。”柏斯时口吻正经,不像在说谎。
简矜茫然地眨眼,听到他说:“我单纯地希望你去柏灵雅品工作。我看过你的专栏,能胜任品牌部文案的工作。”
“…………”
简矜内心无数个问号。
所以,是她自爆的?
简矜不想承认自己犯蠢,但实在回忆不起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算了,早晚要跟柏斯时坦白,知道了也好。
简矜自觉忽略这个话题,说:“周一上午我需要去趟律所,和简家签放弃断绝关系的协议书。”
“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简矜九点一刻到达律所,厚重的乌云坠在天际压得极低,阴风怒号,典型的暴雨前兆。
上周简矜收到律师发来的放弃继承权的合同后立马联系了简瀚川,询问什么时间方便,坐下来把合同签了。
简瀚川打听不出柏斯时那话的真实性,有所顾虑,简矜直截了当地说:“既然你忙,那我去家里签,你总归是要回家的。”
“来什么家里!都不是这家的人了,还来做什么?”钟翠珊因为简矜在简彤生日宴上大抢风头,让外人看尽简家的笑话,憋了一肚子火气,气愤地命令简瀚川转达:“去律所签。”
简家人故意恶心简矜的事情没少做,简矜抗压能力一流,对此并不在意。
律所里,简家一家三口齐整,简矜单枪匹马坐在他们的对立面。中立的律师翻开文件,正要介绍时,钟翠珊丢给简矜一个白眼,抢先开口:“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没良心。”
简矜不意外钟翠珊一改在外人面前的贤良淑德的富家太太形象,如此道貌岸然的嘴脸。毕竟作为半个简家人,她也曾见识过钟翠珊在背地里是如何编排、嫉妒那些太太圈里“密友”的。
既然对方先撕破脸,简矜没道理再客气。她笑笑,冷静道:“难道我要做一个没有思想的哑巴傀儡,任你们予取予求吗?抱歉,我有思想,也不要受气。”
简瀚川娶钟翠珊前只是个政府小科员,每天到单位不是整理工位而是帮领导泡茶水,因为长相和身上那股善良的单纯劲儿讨得钟翠珊喜欢。钟翠珊是上市集团千金,简瀚川身上有傲气,拒绝岳父的入赘提议,两方拉锯很长时间,岳父遭受不住女儿的软硬兼施终于点头。简瀚川争气,借着钟家东风,很快成功,把自己包装成斯文商人模样。而钟翠珊随着年纪增大,养尊处优的娇气和自我一度让简瀚川感受不到被尊重,两人间爱情被说教和压力替代,简瀚川从家庭得不到的放松和成就感,在遇到简矜母亲靳宛后,一一被填补,他终于活得像个人格独立的男人了。
所以那段时光,是开心的,和靳宛和简矜度过的那几年平淡生活,是简瀚川理想家庭的样子。
只是后来,靳宛知道自己被欺骗原来他早有家庭,接连不断的哭闹、质问,那久违的窒息和压力再度悬在简瀚川的头顶。简瀚川那时才有失公平地对比出钟翠珊的优点。尤其是在钟翠珊得知他出轨的事实后,未曾计较分毫,大度地照顾着病榻缠身的靳宛,甚至在她病逝后将简矜接回家里,给予了和自己亲生女儿同分量的待遇。
简瀚川感动妻子的包容和信任,无条件地重视她和简彤,而对简矜的态度则成了简瀚川表忠心的另一种方式。
此时也不例外,简瀚川见妻子被中伤,急于维护,冷脸看向简矜,质问:“你怎么跟长辈说话?”
简矜被噎得略一沉默,陌生地望向简瀚川,连表情都懒得给:“需要我说一下她还有你是如何做长辈的吗?”
简彤在家中受尽宠爱,自然知道家庭利益是一体的,哪能容许简矜如此放肆。她冷笑,反问:“原形毕露了?终于不演了?真该让致森哥看看你这虚伪恶心的一面。”
“谁的演技能比得过你啊。”简矜气定神闲地补充,“还有,我和周致森还是不要见面了吧,祝你们百年好合,天长地久。麻烦你告诉他,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见他一次,骂他一次。”
简彤气急:“你!”
伴随着糟糕的两败俱伤的开场,律师履行职责,宣布并监督双方签署合同。
条款清晰明了,简矜不会要简家毫厘。
简瀚川在落笔前,终于找回一点愧疚之心,停下动作,问简矜:“济阳的那个房子,如果你想要的话……”
没等他说完,简矜率先打断:“不用了。”
简瀚川为了简家的生意牺牲掉她的婚姻,甚至为了简彤牺牲掉她的名声。简矜一再妥协忍让,换来的是简家人的得寸进尺。人不能被握住把柄,因为贪婪的人是没有止境的。
简矜已经想明白了:“我想要的从不是什么房子物件,不过是十五岁以前,和家人生活的幸福时光。而那间容纳了这段幸福时光的房子,如果需要我被作贱被诬陷,要受尽冷眼忍受委屈才能获得,那倒不如不要。回忆存在于脑海里心里记忆里生活里,只要我想记得,只要我愿意回忆,它便永垂不朽。”
简瀚川没再说什么。
合同落签,生效,从此河归河,路归路。简彤心满意足,丝毫没受方才简矜那话的影响,甚至从不惜落井下石,在一行人从律所出来时,道:“你现在没车开了,需要我们送你吗?”
暴雨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而至,雨珠噼里啪啦撞击出的激烈雨声清脆悦耳,潮意席卷而来,勾缠着孑然一身的洒脱情绪。
律所位于高处,门前几阶台阶,阶下长街道路平坦,四通八达,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那,雨刮器左右摆动,轿厢里人影依稀窥见。
简矜从熟悉的车牌上扫过,冲简彤微微笑:“不麻烦了。”
简彤似有所感,视线穿过湿漉密集的雨幕,看向简矜方才看的方向。豪车在暴雨中依然典雅高贵,简彤还未从这眼熟的车牌回忆起这是谁的车,轿车的后车门打开,一双锃亮漆黑的手工定制皮鞋踩在地上,男人穿一身深色西装走下来。
他撑一把长柄黑伞,身高挺拔,气质不凡。
简彤聚精会神,随着男人迈开大长腿走近,男人英俊的脸庞从伞面下露出。
简彤前一秒自欺欺人地认为不可能是柏斯时,后一秒便打脸了。
柏斯时走近,简矜自觉走到伞下。
伞面宽阔,两个人并排站在伞下空间绰绰有余。她表现得再冷静,生日宴那天再寒心,也擦除不了曾几何时简瀚川之于她父亲身份的记忆。
那些美好的可贵的回忆,像心上埋了一粒炒熟的豆子,不会再发芽,但存在感不可能消失。柏斯时自然知道她风轻云淡的外表下,复杂而挣扎的内心。
他抬手揽在简矜的腰后,布料被暴雨的潮意浸润,凉意顺着指腹直达心底。
“冷吗?”
他嗓音紧劲,为简矜于这压抑沉闷的雨幕下辟出一片容身之所。
简矜抿出笑,轻轻摇头,说:“还好。”
柏斯时没在此处多停留,对待简瀚川也不再像生日宴那天礼貌规矩地称呼一声“简叔”,连句话,准确地说连个眼神都给他,护着简矜朝车子走去。
双向车道上,简矜乘坐的迈巴赫和简家的车朝着一南一北两个方向,相背而行。
雨水密集地冲刷在车窗上,路上的车只在简矜的眼中留下一道掠影。
简矜偏头望着窗外,柏斯时的目光和她的在茶棕色的车窗玻璃上交汇,他问:“吵赢了吗?”
简矜收回视线,坐正,要强道:“当然赢——不是,谁说我吵架了。”简矜瞪向柏斯时,质问道。
简矜高中时,脾气就像小炮仗,别看她对学校里风言风语充耳不闻,但真有人骂到她面前,丁点委屈都不受。简矜把一整瓶冰水浇在当面说她坏话的女生头顶,被柏斯时撞见,丝毫不慌,凶巴巴地警告他:“不准告诉别人。”那几年,她碍于简家的面子,估计忍得很辛苦。
柏斯时笑笑,将手里的文件郑重地搁到简矜手上,觑她一眼:“我这是又猜对了?”
“要你管。”简矜很傲娇地回完,随手翻开文件,是和柏灵雅品有关的资料。
简矜是慕强的。可能是见过男主在低谷奋起,会被他身上坚定沉稳的气质吸引而感动,也可能是自己面临的一个个难关,让她不得不面对,即便没有做好准备,也敢于去迎接。
她看得认真,依稀间似乎听到柏斯时语气温柔地说了句:“吵输了我帮你善后。”
等她后知后觉,抬头望过去时,柏斯时已经移开目光。
多年前少年人眼中的青涩和脆弱早已窥不到,如今的柏斯时满身锋芒,又沉着稳健,但简矜仍会把眼前的男人和那个在危险袭来时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前的少年弄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