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将会是朕的皇后
喉头一甜,辛如练猛地吐出一口血。
“阿练!阿练?太医呢,还不快给朕滚过来,阿练要是有事朕要你们全部陪葬。”
迷迷糊糊间,梦境消散,头昏脑胀不已,男子急切的声音钻透耳膜,一阵轰鸣。
辛如练不适地睁眼,早上的阳光裹着靡靡的暖,穿过窗棂窸窸窣窣落在香炉之上,香烟氤氲缭绕,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不是在战场上吗?
为会在屋里醒来。
身上酸痛如刀割,辛如练拖着沉重的眼皮,皱着眉快速扫视了一圈自己所在。
殿内金碧辉煌,金为柱翠为梁,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处处透着华贵之气。
不远处的地上还跪了一地太医和伺候的宫女太监,个个低着头耸着肩大气不敢喘。
辛如练眼皮一跳,瞬间明白过来。
这里是大齐皇宫。
还是皇宫里皇帝的寝宫。
辛如练挣扎着就要起身。
床榻前身穿华袍的谢景谙见她醒了,急忙把她摁住。
“阿练快躺下,你重伤未愈,切记不可乱动碰到伤口。”
他的力气极大,换作平时辛如练还能不受他的压制,如今带着伤浑身无力,辛如练只能被谢景谙强制压着躺了回去。
视线落到谢景谙身上,一席华袍绣着飞龙图案,威严肃重让人不敢逼视,龙章凤姿的脸庞如刀削般棱角分明,挺拔俊逸,气质独绝,只是眼底乌黑,略显憔悴,紧皱的眉头凝着山雨欲来的阴沉,散发出来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辛如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会醒来。
更没有想到,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大齐的帝王——谢景谙。
见辛如练不再反抗,谢景谙阴郁的脸色迅速隐去,坐在床头虚扶着辛如练,转头递给她一杯热茶。
“阿练你没事就好,这群无用庸医竟让你躺了七天七夜,迟早得拖出去砍了。”
此话一出,跪了一地的太医急忙磕头请罪。
辛如练拧着眉,原来自己已经昏迷七天了吗?
嗓子有些干哑,辛如练欲伸手接过谢景谙手里的茶顺一顺,谢景谙却绕开她的手直接喂到她嘴边。
“陛下,不干他们的事。”辛如练有意无意避开他递过来的茶水,把目光转向身下的龙床:“还有,陛下是君,我是臣,如此于礼不合。”
见她对自己疏离,谢景谙眼里的光也跟着暗了一瞬,“阿练错了,今日过后,你不再是大齐的辛将军,不再是朕的臣子,你将会是我的皇后,大齐最尊贵的女子。”
说着,谢景谙完全不在乎殿里还有太医、丫鬟等人,示意大太监呈上一封明黄卷轴,抬手将其铺展开来。
他的手秀窄修长,稍一弯曲就能看见上面的青色脉络,指节白皙,扣在卷轴上如玉一般泛着浅辉。
“阿练你看,这是立后诏书,”
谈起立后,谢景谙沉冷的眉目舒畅开来,眉梢眼底具带上了说不尽的笑意,恍若云起雾散后自天阶洒落的一抹初阳,耀眼,纯粹又热烈。
诏书上墨字端正,朱章落拓,正是立后内容。
谢景谙笑意不减:“可惜晚了三年,幸好也只晚了三年。”
“陛下。”辛如练沙哑着嗓子,脸色煞白,被谢景谙立她为后的疯狂举动气到浑身发抖。
别的女子十五及笄定亲嫁人,她十五领兵上战场。
无他,就是因为当初谢景谙说要立她为后。
她和谢景谙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谢景谙生来便是大齐的七皇子,而她是辛家不受宠的大小姐。
他为兄,她为妹。
后来,谢景谙当了皇帝,她也封了将军。
他是君,她是臣。
从始至终,她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三年前及笄时谢景谙向她表明心意,发誓要立她为后,与她并肩大齐。
辛如练不喜后宫之争,不愿困顿宫墙之内,得知谢景谙有此意后当晚就收拾东西随军北上。
等谢景谙得到消息时,她已经站到了西北战场上。
以女子之身在外征战三年,把辛将军的名号打响九州各国。
原本以为随着时间过去,谢景谙年少的欢喜会逐渐泯灭。
不承想如今少年羽翼渐丰,对她的心思半分未减,竟连立后诏书都提前拟好了。
谢景谙抚上她的脸,动作轻柔如视珍宝:“阿练,我已经失去你三年了,你知道我亲手把你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看着你浑身是血体无完肤时我有多害怕吗?好在上天眷顾,把你还给了我,阿练,我身旁的位置已经为你空置了十八年,答应我,别拒绝我好吗?”
“陛下可是忘了,臣已嫁人。”辛如练拍开他的手,动作太大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她直蹙眉。
谢景谙心疼地反握住她的萤白指尖:“我的好阿练,嫁人不是嘴上说说就行,拜完了堂,进了洞房的才叫嫁人。”
说到这儿,谢景谙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异色。
要不是当初他的圣旨去得快,阿练恐怕真就和那不知道哪旮旯跑来的书生拜了夫妻。
想到书生,谢景谙唇角笑意更深:“再者,既然阿练说自己嫁了人,那你的夫婿如今在哪儿?”
他不会告诉阿练,那书生是他亲手送到大燕敌军手里的。
更不会告诉阿练,他最后一把火烧了战场,连同那书生的尸首都烧了个干净。
想抢他的阿练,一个字——死。
闻言,辛如练一怔。
当初她和文丛润成亲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谢景谙。
昔日少年虽是大齐帝王,但手里并没什么实权,所以她在战场上待上三年他也无可奈何。
三年后少年逐渐掌权,受谢景谙调令,她不得不回京述职。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在外面躲了三年,还是躲不过这一天。
辛如练故意拖慢行程,想着找一个能让谢景谙死心的方法。
正好途中救下文丛润,他说以身相许。
受他启发,辛如练灵光一闪,觉得嫁人是个不错的法子。
一个愿娶,一个愿嫁,两人一拍即合,匆匆忙忙成了亲。
只是没想到堂还没拜完,她又上了战场。
再相见时,她亲手杀了他。
辛如练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的情绪。
直到现在,她都清楚记得文丛润死去的最后一幕。
白衣,浓血,两种极端的色彩不断交织,身上的所有伤痛都不及他那时眼里的刺痛。
但如果能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把剑刺过去。
作为将军,她无法。
两军交战之际,她不能受任何威胁。
作为妻子,她有愧。
默了许久,再睁眼时,辛如练眸中迸射出清寒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劈向诏书。
以往凌厉的掌风此时软绵无力,落到对面的诏书上惊不起任何风浪。
按照平时,这一掌出去,立后诏书必然会支离破碎。
而现在,诏书完好无损。
辛如练看着自己的手,面上露出少有的惊惶之色:“我的武功……”
“对不起,阿练对不起,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伤到了元气根骨,内力和武功……”谢景谙眼底闪过一丝痛色,不忍再说,轻轻拥着辛如练:“阿练别怕,以后我来保护你。”
辛如练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硬生生掐出几道血口,血线沿着指缝滴落在锦被上,像是烙出几个洞。
没了,她的武功没了。
她现在就是个废人,以后如何跨出这宫墙?如何带兵打仗?
见辛如练如此,谢景谙的心也跟着揪疼,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
他的阿练从小就这样,无论遇到什么都不哭不闹,只会压在心里默默承受。
见不得辛如练伤害自己,谢景谙当即点了她的睡穴。
动作极尽轻柔地帮辛如练把手包扎好,做完后又重新扶她睡下,在辛如练额头轻轻一吻:“阿练乖,等我回来。”
没人看见,在谢景谙起身那一刻,原本沉痛的眸色划过一抹讥诮的光。
半年前辛如练瞒着他和一个白面书生成婚,得知消息时他气得当场就要拔剑出宫去砍了那书生。
恰逢接到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大燕的鹰帅放话挑衅让辛如练带兵迎战。
他虽气愤大燕这个时候来捣乱,但同时一个两全的法子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下旨让辛如练领兵对战,既解了军急,又顺势破坏了阿练和书生的婚事。
之后再把书生送到敌手,让辛如练亲手杀了书生。
和辛如练从小一起长大,他深知辛如练的脾性。
一定会为了大义取书生性命。
果然,他的阿练没让他失望。
既杀了书生,还打了胜仗。
当然,这一切都比不得阿练的性命重要
在他的布局里,所有人都是棋子,只有他的阿练不是。
知道辛如练会豁出一切打仗,包括身家性命。
所以最后一战未开始前,他就已经不顾朝臣阻挠,马不停蹄赶往前线寻她。
抵达战场时,大战已经结束,战况惨烈,尸横遍野,他亲自从死人坑把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辛如练刨了出来,带回宫中。
看着太监手里的明黄卷轴,谢景谙嘴角笑意阴邪,犹如黑暗中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这道立后诏书是三年前他就已经拟好的,只是还未送出去,辛如练就偷偷跑去了战场。
他年少继位,大权旁落,外忧内患致使他当时不能一意孤行宣旨立后。
只能压着这纸诏书,等待有朝一日拿到实权再行立后。
现在他有了相应的帝王资本,诏书也是时候公诸于世。
此番把辛如练带回来,他就不会再让她从自己身边逃走。
为了留住她,他不惜亲手废了她的武功,假托是受伤缘故。
他清楚辛如练日后知道真相会恨他。
但他不在意,只要能留住她,他什么都愿意。
寝宫内
辛如练再次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刻。
夏末秋始,寝殿里烧着炭火,温度正好,辛如练却觉得满心的凉。
躺在龙床上一言不发,辛如练双目无神犹如一潭死水,只盯着头顶帐帘看。
像是在等待死神的宣判。
不过辛如练等来的既不是死神的宣判,也不是立后的诏书。
而是一纸赐婚。
让她嫁给当朝宋阁老的小儿子——宋砚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