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燕赵齐辛,双将齐名
赵断鸿站定,扫了一眼面前的一行人,有几个受了些轻伤,好在不严重,只是擦破皮肉,这才颔首示意他们起身。
目光转到阿勒丹身上,赵断鸿将弓一竖,双手抱臂:“看来前几日的军棍打得不够狠,还能出来遛马猎狼。”
“鹰帅,我知错了。”阿勒丹一听到军棍两字,后背就一阵泛疼,连忙认错。
赵断鸿抬了抬下巴,故作凶态:“错在哪儿?”
阿勒丹道出自己过失:“错在擅自离营,差点儿让兄弟们丧命于此。”
前不久被鹰帅打了军棍,他左想右想,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挨这顿打。
心情烦躁,又在帐篷里躺了几天,骨头都躺软了,正好今儿个天气不错,他就想着叫上几个弟兄出来跑跑马。
谁知道会遇上刚才那一出,要不是鹰帅及时赶到,他和弟兄们恐怕就要交待在这儿。
赵断鸿继续问:“还有呢?”
“啊?还有啥?”阿勒丹不解,挠了挠脖子,试探性地又补了一句:“呃……箭术不精?把狼放跑了?”
其实要这么说也没错,如果不是他的箭偏了几分,没有在第一时间取那孤狼性命,也不至于发生后面这等祸事。
其实他箭术也不差,虽然不及他们鹰帅百发百中,但好歹也能百步穿杨。
今日是他状态不好,这才射了个空。
一旁的海东青看不下去,恨铁不成钢地啄了啄他的头,疼得阿勒丹嗷嗷抱头跳开。
“哎哎,踏尘你叼我干什么?”
阿勒丹忙躲到赵断鸿身后避开,猎狼杀狼眼睛都不眨的少年,头一次被一只鹰给欺得抱头鼠窜,场面一度滑稽。
赵断鸿失笑,也没制止海东青,反手将弓抛给阿勒丹:“既然已经能下地跑马,看来伤也好得差不多,那便去把马粪都给捡了,其余人回营,受伤的找军医处理。”
说完,赵断鸿翻身上马,打马扬尘而去。
“踏尘,看着他,天黑之前没做完不给饭吃。”
海东青得了命令,扑棱着翅膀就摆出一副监工模样,大有阿勒丹动作敢慢一些就给他好颜色瞧的架势。
“啊?不是,鹰帅,马粪我可以捡,但是我到底错哪了?”阿勒丹搂着弓欲上前追问,无奈海东青拦住他的去路,鹰嘴一动又要给他啄上一遭。
阿勒丹捂着头急忙躲开:“好好好,我不问,我这就捡马粪。”
其余瞧热闹的人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到底是生在草原,沐着寒暑风雪长大的汉子,哪怕刚经历过生死,现在也能谈笑风生。
“有什么好笑的,难不成你们知道。”阿勒丹没好气拿着弓一一指过去。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就挨了一顿打。
虽说他们草原儿郎从小就是摔打出来的,皮糙肉厚不在乎这顿打,但是鹰帅一句话也没说,就摁着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军棍,这让他颇感冤枉。
一群人笑够了,其中一位年纪大些的汉子便出言提醒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想想你在挨军棍前干了什么。”
“套马。”阿勒丹想了想,还是不清楚这和他挨打有什么关系:“那可是敌国战将的战马,也算半个俘虏了,我逮俘虏还有错?”
“你抓俘虏自是没错,错就错在那马是大齐那位女将军的马。”
阿勒丹越听越糊涂:“都是马,有区别吗?”
汉子嘿嘿一笑,故作高深:“年轻人,你还小,你不懂。”
“我已十五,哪里小?昔年我大燕高祖十一伐叛族,完颜首领十二平城乱,往近了说,我们鹰帅十三立功业,大齐女将辛将军十五战西北,可见年龄并不能说明什么。”
说起年纪,阿勒丹就一肚子不服气。
因为年纪问题,他在军中总是不自在,虽不至于被人瞧不起,但人人都把他当小孩子看待,这让他很是苦恼。
于是为了证明自己,他事事抢在前面,危险的,致命的,哪怕有意无意被其他人护着,他也无时无刻不在用自己的行动来告诉别人,他也可以像高祖,像完颜首领,像鹰帅,像辛将军一样,在战场上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话毕,阿勒丹瘪瘪嘴:“再说了,鹰帅也才比我大三岁,怎么我就不懂了。”
汉子拍了拍阿勒丹的肩膀,给予肯定:“对对,年龄不算什么,不过等你到了鹰帅这个岁数,自然便懂得为什么了。”
阿勒丹被他说得稀里糊涂的,也懒得再去纠结,在海东青的督促下,拿着工具就去捡马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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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断鸿一路向西而行,日色余晖洒了满地,红马黑衣,迎着四野的风,分外肃朗。
转过一片小树林,便听得小山坡上马鸣声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丝丝缕缕,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周遭的鸟雀兔鹿被这沉痛万分的哀鸣引得自发驻足,向着声源,个个竖起耳朵静静聆听。
夕阳斜照,一马孤鸣,万兽同悲。
赵断鸿远远地便下了马,不忍打扰此刻的情形。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画面,辛如练的惊鸿马来了几日,这哀鸣便响了几日。
一日胜一日凄苦,一声赛一声悲凉。
这个小山坡正好面朝大齐,又是离大齐最近的地方,惊鸿马便日日站在小山坡上,对着大齐所在鸣叫。
即使惊鸿马不能言语,但赵断鸿知道,它在追思它的主人,用它独特的方式。
都说畜牲冷血,其实不然。
赵断鸿目光落到大齐所在方向,隔着千山万水,似乎看见了战场上那个杀伐果断,横剑扫千军的女子。
他和她的相遇其实并不愉快,彼时辛如练领了将军的职,势如破竹,直逼屡犯大齐边境的大周国都。
他年少成名,战无不胜,被誉为战神,大周为了求存,向大燕皇帝联以密信,表示愿意用半壁江山请他代为大周出战。
大燕皇帝自是喜闻乐见,若战胜,他可得大周一半国土,若战败,那也没什么损失,于是欣然应允。
也是在那一场战争中,十六岁的他遇见了年龄相仿的辛如练。
那位传说中偷了自家父亲兵符,离经叛道随军北上,以一己之身对抗敌军,一战成名的女子。
清冷如雪、孤傲如梅、点兵召将英姿飒爽,挥剑时如有盘古开天之势,阵前驱马临风而立,那一抹清卓倩影便成了此间独一无二的山川秀色。
他也曾见过大齐的女子。
记忆中的大齐女子多是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闺里绣花,诗会上弹琴,罗裙绸衫,珠钗玉环,恪守成规,没有一点儿大燕女子的英气。
直到见了辛如练,他才知道纤纤素手除了拈针绣花,还能提剑保家,单薄身姿不仅能吟歌弄舞,也能领兵卫国。
这与他的认知不同。
不同到一见了就烙印在心里,再也忘不掉。
起初他只觉得新鲜,直到战场上的朝夕相处,你来我往,这才让他真正意识到,对方是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论智谋,论战术,论兵法,辛如练展现出来的完全不输于他,甚至隐隐盖过他。
大燕慕强,他也不例外。
在大燕子民眼中,他是战神,草原上的最强者,九州五国无人能比。
但遇到辛如练,他觉得,这个女子或许能与他匹敌。
这种孤独许久突然找到对手的兴奋,让他越来越欣赏辛如练。
他和她谁也不让谁,这一场齐周之战持续了两年之久,最后以辛如练取胜结束,大周国灭,大齐吞并大周。
这一番强者对决,从此九州五国不再只有战神鹰帅,燕赵齐辛,双将齐名。
他输了。
从无败绩的战神,第一次吃了败仗。
但他并不觉得丢脸,反而酣畅淋漓,十分快意。
离别之际,他在马上高声唱响:“辛将军,我们来日再战!”
此后,辛如练得胜归朝,他也回到了大燕。
整日跑马练兵,逗鹰射箭,喝最鲜的马奶,吃最烈的醇酒,只是夜深人静之时,总能想起那个清冷不似人间烟火气里的女子。
想起她领兵作战时的果断,想起她指点江山时的从容。
他在大燕等着与她重逢的那一日,然而等着等着,没等到她领兵归来,反等到了她要嫁人的消息。
那一刻,他心里忽有什么空了一截,有些异样,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女子,若是因为大齐那些个礼法宗教,在她最好的年岁嫁人,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也为了自己那一点儿私心。
于是他向大齐皇帝放话,点名要辛如练出战,否则他大燕铁骑便踏过大齐边境。
他知自己这行径有些可耻,但好在辛如练最后还是来了。
春日迟迟,女子一身嫁衣未褪,如火如霞,眉眼清寂,身姿挺绰,依旧是战场上一国之将的冷肃,唯有红衣金钗,朱唇皓齿,给她添了几分战场见不到的姝色。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辛如练。
身披战甲的她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眼,红袍喜服加身更是让人心动。
东风解冻,丽日舒和。
她一席嫁衣,为他而来。
他压根没想挑起战争,只是想和她多呆一会儿。
所以辛如练来了后他并没有发动战事,只是不痛不痒地吊着辛如练,让她无法脱身,回去嫁人。
这一僵持就是半年,这半年里是他这十八年来过得最恣意畅快的一段时光。
哪怕他们所属阵营不同,君主立场不同,但每日只要见到她,他都会很满足。
只可惜,他身边的狄副将为了取胜,悄悄给他下了半月醉,擅自调兵进攻,还抓了她的夫婿逼她投降。
等他醒来,战事早已结束,两军伤亡史无前例的惨重。
他因被狄副将提前送回了大燕,阴差阳错躲过了那场战后天火。
正要询问辛如练如何,却得知她被大齐皇帝革职罢兵,一纸赐婚让她嫁给世家公子冲喜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