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储嗯了声，微抬下颚，就着微热的咖啡杯喝了口。

男人鼻骨挺直，下颚微抬。须臾，喉结微微滚动，薄唇被温水润湿。

莫名地，虞悦挪开目光。

她轻咳了声，解酒药也吃了，身份证也拿到了，下意识伸手去开车门。

倏地，手稍稍顿住。

车门稳稳被锁着。

拉不动。

她错愕几秒，抬眸看向喝水的陆储，抿唇道：“陆总，我要下车了。”

陆储手中握着咖啡杯，精致凌厉的凤眼稍稍侧目，“抱歉，没注意。”

“你先打车。”

他皱眉，嗓音不太舒服地又仰头喝了口，没动。

虞悦没吭声，手指已经利落地点进打车软件。

陆储也不着急，安安静静等了两分钟，瞥见小姑娘狐狸眼微微耷拉起时，才伸手打开车门锁不经意道：“这个时间不好打车。”

他稍顿，自然道：“回景丰园？”

“......”

虞悦缄默片刻，又看了眼无人接单的屏幕，只好绷着下颚道：“纪园。”

陆储低低嗯了声，压住薄唇的弧度，“安全带。”

须臾，他屈指轻扶银丝镜，淡淡道：“先去纪园。”

“......”

陈东杰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家老板，须臾，收回目光。

“好的，陆总。”

灯红酒绿在夜色中逐渐远去。

片刻，便彻底驶离酒吧街。

虞悦无聊地翻看着手机，瞥见顾暨的名字时忽地后知后觉到另一件事。先前顾学长说要推荐他家老板做专访，那不就是陆储？

她禁不住轻咬唇畔，思索片刻，点进顾暨的对话框。

已阅不回：【顾学长，你上次说要推荐采访的人是陆储吗？】

发完，虞悦心虚地看了眼副驾的陆储。

好在，陆储没察觉，而是盯着手机愣神。

大概在忙。

她有一种背着当事人将小话的心虚感，转头一想，自己又没诋毁他。

很快，腰板挺直，安心等待顾暨的回复。

手机震动时，陆储没打算看，可无意瞥见置顶头像，眸底晦暗难明。

CY：【嗯。】

果然。

虞悦眸光落在屏幕上，一时没回复。

陆储透过后视镜，轻易看到暗松口气的小姑娘，他银丝镜后的凤眼微敛。

CY：【这么不想做他的专访？】

手机倏地一震。

虞悦看清发来的消息，她下意识抬眸瞥了眼副驾上转头看向窗外街景的男人，轻扯唇角。

已阅不回：【不想。】

发完，顾暨再无回复。

倒是副驾的陆储稍稍开了车窗，神情漠然地收了手机。

虞悦倒没在意，刚好，美国那边的同学将物流信息和单号一并发给了她，让她注意签收奖杯。

她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思忖几秒，登录Fish的微博账号巡查了一番微博，发现有国内知名的两位纪录片导演艾特她恭喜得奖时，虞悦忍不住弯唇笑出梨涡。

她狐狸眼弯了弯，也发了条道微博，一来是新春祝福，二来是道谢。

做完这些，虞悦福至心灵地想到另一件事。

既然顾暨能说推荐陆储做专访，想来两人关系应该不算太差。、

她自己也不好把异性学长的定制款大衣留太久，思索着，她继续点进了顾暨的微信。

已阅不回：【顾学长，能和你商量件事吗？】

已阅不回：【我朋友认识陆总，可以把你衣服先还给陆总吗？】

刚好干洗店就在小区门口，直接交给陆储反而方便。

她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正打算再接再厉，倏地，顾学长秒回。

CY：【哪个朋友？】

“？”

要问这么细致吗？

到底是谁说顾学长双商都高的？

虞悦哽住，狐狸眼眯了眯，面不改色地打字。

已阅不回：【赵晌。】

发完，她觉得自己很机智。

倏地，副驾上传来一声轻嗤，很轻，可隐隐地，连带着车内都冷了冷。

虞悦不明所以，也没理会。

陆储盯着赵晌的名字，神情莫测，眸色沉沉的。

他阖眸，须臾，轻捏眉骨。

CY：【可以。】

还行，没拒绝。

虞悦直接回复了个兔子跳跳的表情包。

已阅不回：【谢谢衣服，也谢谢学长。】

她贴心地发了张好人卡。

车内安静异常，一路无话。

只有陈东杰在堵车时，问送到江宁路的纪园另一个门可以不可以。

虞悦说好。

车子缓缓停在纪园门口，虞悦正思忖着怎么开口，陆储往后看了眼，语调淡淡：“顾暨说，你要还衣服？”

虞悦颔首。

陆储随意道：“他衣服怎么在你这儿？”

他这语气太敷衍，感觉其实也不在意，就像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应该例行公事地好奇问这么一句。

“上次回国遇到点事情去了派出所，淋了一场雨。刚好周周在陆创科技大厦，所以顾学长让助理帮忙接人，顺带借了顾学长留在车上的衣服取暖。”

虞悦也敷衍地总结，她再次发了个好人卡，“顾学长人挺好的。”

两个人例行公事般的交流。

陆储意味不明地看她眼。

纪园旁边就有个大型干系店，陈东杰停的这个门位置刚刚好。

虞悦说了句稍等，自己小跑着到洗衣店内拿衣服，转身时却发现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身形挺直地站在干洗店门口。

银丝镜架在挺直的鼻骨上，凤眼精致阴厉。

如斯文败类般的矜贵。

虞悦默不作声地过去，还没抬手，陆储弯腰，左手食指去勾衣袋编织绳，指尖很轻地擦过女孩子白皙细长的手指。

她指尖瞬间瑟缩了下。

同时，崖柏的干净味道也靠近了些。

她一低眸就瞥见陆储勾着编织绳的食指，指骨中间的小痣和冷白的肤色及隐隐露出的青筋交相辉映。

显得欲气。

虞悦不找痕迹地挪开目光，将被擦过的手塞进了羽绒服里。

莫名觉得有些痒。

转而想到这个感觉是陆储带来的，虞悦抿了下唇角，有些烦躁。

陆储还来不及说什么，小姑娘就进了纪园。

昏暗的夜色下，人影绰绰，又消失不见。

陆储收回目光，瞥了眼手中的衣袋，抿着的唇角带了些许笑意。

上车后，陈东杰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家老板，小声道：“上次在熙园拍卖会，跟您提过竞拍的漂亮小姑娘就是她，您认识啊？”

“嗯。”

陆储应了声，须臾，屈指轻扶银丝镜，表情淡淡的，“下次竞拍，记得查清楚竞拍的人是谁。”

“？”

陈东杰不解，“有什么不对劲吗？”

陆储默然，陈东杰啊了声，皱眉：“对方是故意提价的？看着挺好的一个小姑娘啊，做不出来在这事吧......”

“......”

陆储轻捏眉骨，打开手机看了眼。

他目光停留在小姑娘回复的那句“不想”上。

几乎秒回，毫不犹豫。

他思忖几秒，凤眼微垂，依旧矜贵斯文。却莫名地，多了几分漠然。

“还回景丰园了吗？”

陈东杰好奇，其实回国这两年陆储大多都会回景丰园。但他觉得陆总其实对陆家老宅也没有很喜欢，他以为是家里长辈的要求。

陆储转眸，隔着银丝镜瞥了眼一旁的小区。

“不用了。”

昇汇是江北典型的高端公寓。

陆储住的地方是个大平层，他轻倚在阳台前，能看到对岸的陆创科技大厦和另外两家知名的集团大楼。

以及流光溢彩格外热闹的江畔。

他左手捏了支香烟，在点燃时稍顿，凤眼漠然地看了眼。须臾，将香烟丢进了垃圾箱内。

夜色浓郁阴沉，像墨。

似乎不把人吞噬进去，便不罢休。

他低眸看了眼手机屏幕，最近一条消息，是小姑娘以为他是顾暨，要还衣服。

在往上，是小姑娘回复的“赵晌”两个字。

继续往上，是依旧是小姑娘的那句——

不想。

干脆利落。

陆储将香烟捻灭时，刚好看到边昀在群里发的消息。

边昀：【陆老狐狸你TM到底从哪里尝出来我的酒不行的？！】

边昀：【好歹这会所也有你的股份，这么嫌弃酒是怎么回事啊！】

边昀：【你们不帮咱们会所讨个交代吗@宗淮@温良。】

宗淮：【边爷，事情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温良：【......随意。】

边昀更气了：【！说我的酒差就是不行！用陆成远那酒吧的酒来贬低我的酒，更是不行！】

陆储只扫了一眼，没心思回复他。

CY：【还在会所？】

边昀咬牙切齿：【不然呢，我家许大美人去南安了。怎么着，你要来给我赔罪啊？】

CY：【嗯。】

边昀：【？？】

宗淮：【？？？】

边昀察觉出不对劲：【陆总真被人甩了？】

陆储没再回复，起身拎起一旁的大衣出门。

会所就在江畔。

寸土寸金的地方。

边昀爱玩，索性扯着几个人入股搞了个裕江会所。

一二层是清吧，往上就是各类室内运动俱乐部。

再往上，是包厢。

陆储再次回到顶层包厢时，只有边昀一个人愤愤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摆满了不同年份的红酒。

一见来人，边昀就叫嚣地指着红酒逼逼道：“陆总，陆大少爷，你说说，小爷这哪款比不上陆成远那儿的？”

陆储凤眼微敛，“......”

边昀哼哼，吊儿郎当地倚靠在沙发上，递了杯红酒给他：“你试试？边爷还不信了！”

颇有他不接，就同归于尽的架势。

“......”

陆储沉默须臾，单手解着衬衫纽扣，一手接过。

仰头一口饮尽，反倒是边昀震惊地拦他，“陆总，红酒是这么喝的？”

陆储掀眸，淡淡地看他。

边昀一怔，“心情不好？”

“......”

陆储没搭理他，边昀转头就拿起手机低声发语音，“奇了诶，各位爷，咱们陆总借酒消愁了！”

“你们确定不来看看吗？”

“咱陆总多骄傲啊，当年惨成狗都没这么蔫......”

“真是一大奇观啊！”

他越叫越起劲，倏地，察觉到包厢气氛不太对，颤巍巍地回头。

正对上凤眼微眯的陆储，单手摘下银丝镜，凤眼微垂地看向他。

“不继续了？”

包厢内光线昏暗，凤眼黑衫的人像是从暗处潜伏而出的狐狸。

矜贵斯文，却像是随时反捕猎人的伪装极好的狐狸。

边昀轻咳，放下手机，“都怪温良和宗淮，我都跟他说咱们陆狐狸怎么会被人甩呢？”

“......”

陆储无言。

微扬下颚，喉结微微滚动，红色液体顺着下颚滑落，扫过喉结，没入黑色衬衫领口。

斯文败类。

“操。”

边昀没眼看，难怪这副模样回回参加酒会都有人来搭讪。

说起这个，边昀轻咳，忍不住逼逼道：“兄弟，真心情不好啊？说出来让边爷开......开导开导。”

陆储瞥他眼，阖眸轻捏眉骨。

似是想到什么，凤眼微抬，“你有个妹妹？”

“？”

边昀爆了句粗，“操！边爷跟你这么多年交情，你连我有个妹妹都不确定？！”

说着，忍不住表情恶狠狠地去勾住他的颈项。

陆储视线模糊，动作却没含糊，轻易躲开。

直到彻底躲开，他才又慢条斯理地戴上银丝镜。

“问个事。”

“你说。”

边昀没好气。

陆储思忖几秒，目光落在高脚杯边沿，嗓音很淡：“你妹，早恋吗？”

边昀：“？？”

他表情更凶狠了，“敢早恋，打断腿！”

陆储蹙眉，“你跟小姑娘动手？”

“威胁。”

边昀龇牙咧嘴，“威胁懂吗！”

陆储沉默须臾，阖眸想了想，小姑娘笑出梨涡的模样莫名在脑中闪现。

威胁？

舍不得。

他思忖着，边昀继续逼逼：“边爷的妹妹，谁能配得上？你也不想想就圈子里那些二代，脸和钱都比不上我，还想——”

“嗯。”

陆储忽地嗯了声。

边昀一愣，卡壳地看他。

下一秒，就见陆储抿了口红酒，“是配不上。”

他的小姑娘，值得最好的。

“是吧。”

边昀一副找到同路人的模样，嫌弃地一一扯出江北圈子里那些二代。

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说人坏话，还分外理所当然地总结。

“所以，以后我妹找男朋友，肯定得先过我这关，至少得比我优秀吧，虽然比我优秀的实在是不多了。”

陆储沉默着，难得地听边昀絮叨。

倏地，边昀想到什么，戛然而止，面色诡异地看向陆储。

“......”

看懂他言外之意的陆储蹙眉，语调淡淡道：“滚。”

一句话，边昀松口气，狐疑地看向他，“赵晌早恋了？”

“不对，”边昀想了想，吊儿郎当道：“你那大外甥都二十三了，哪算早恋了？”

“你这管得也太宽了，人家都成年了，谈个恋爱怎么了。韵姐都没说什么......”他觉得陆储这个小舅舅过于严苛了，丝毫不觉得两人是在两个频道上，还颇有一种同是家长的志同道合感。

陆储没理会。

赵晌。

陆储凤眼微眯，莫名想到小姑娘站在他身旁梨涡隐隐的模样。

边昀搞不懂他，以过来人的姿态开解道：“你只是个小舅舅，又不是人家爸妈。赵晌都是成年几年了，好歹是个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兄弟，你拦着人家谈恋爱这种事确实不够厚道，你不能自己吃素，也让别人吃素吧？把人家当什么了？”

陆储微愣。

须臾，他敛眸，嗓音沙哑。

“他不配。”

边昀啊了声，不解道：“什么？”

陆储缄默，取下银丝镜搁在高脚杯旁，轻捏眉骨，“酒不错。”

边昀：“？”

现在在说酒的的事儿吗？难道不是在说陆总您老人家过分干涉小辈感情的事儿？

他正要反驳，倏地，边昀的手机里传来一道嗓音。

温良语调很淡，一副意料之中的语气。

“那你觉得谁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