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人民路历史悠久,东边是泉林和附中两所学校毗邻,而西边是一条繁华的街区。
棠菱目前所站的位置就是街西,在她身后有家新开的复古茶楼,白墙黑瓦,刚装修完营业没多久,茶楼占据着整条街视野最好的地段。
拐角的尽头已经空旷了,瞧不见任何,再看也是徒劳,棠菱于是收回视线。
她浅呼吸一口,继续看向脚下的石板。
石板上的纹路年深日久。
她身上套着泉林的校服,一看就是学生模样,蓝白色短袖校服是学校统一批发的,M码穿在她身上有些大,越发显得她整个人羸弱而纤细,透着浓浓的保护欲。
她站在马路边乖巧等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她身后的茶楼栏杆扶手那里竟靠着一个人。
是个少年人,高、瘦。黑衣黑眸,鼻梁俊挺,肤色冷白,浑身都透着孤绝和清冷感。
那人悄没声地出现,居高临下,将眼底的画面尽收。
棠菱完全没意识到她像是一只小猎物,正在被某高处的视线不徐不缓地打量着。
说好了五分钟就回来,可十分过去了宋小果还没回来。
棠菱的小腹隐隐有些坠痛,她想蹲一会儿。
这时耳边传来枯树枝被踩踏的声响,离得很近。
棠菱抱住小腹,缓缓在马路旁蹲下,想着应该是路过的行人,就没在意,甚至还主动给人家让了路。
可来人却是冲着她来的。
“你...还好吗?”
一道温润干净的男声。
棠菱心头倏然一震。
这个声音好熟悉,不是路人,那难道是故人吗?一瞬间,棠菱的心跳声砰砰得像是到了嗓子眼。
其实这七年来,她有过很多次这样惊心动魄的瞬间,有时候是眼睛,有时候是唇瓣,有时候…是声音,就好比现在。
棠菱以为她和当年救了她的神明少年再度重逢了。
于是她满怀期待地抬起头,想要验证,可是眼前的人却长着一张和记忆中毫无相关的脸。
不是他。
不是。
一点儿都不相似。
棠菱的心情瞬间跌落至谷底,笑颜也僵在脸上。
徐曜堂见状陷入短暂的懵然,回过神立马询问道:“你怎么了?”
明明刚才还笑着抬头,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不只是他,此刻站在身后高处的某位,手指敲击栏杆的动作停顿,眉宇间也挑了起来。
那感觉很很沉很森冷,就像是被丛生的黑色枝蔓,荆棘之上裹着有毒的汁液,一圈圈地缠绕住。
他俯瞰着少年少女之间的互动。
甫有年岁稍大的管家过来,想叫他下去:“少——”
少爷二字还未叫全,他单手制止了管家出声。
黑马甲白领结的老管家心领神会,弯腰恭敬地站到了一旁。
他的视线继续晏然自若地落入下方。
茶楼三楼的高度足以将那二人之间的交谈还有动作听和看得一清二楚。
棠菱不吭声,而是选择捂住耳朵,有细腻的汗液从额角旁源源不断渗出,她的小腹坠痛得更厉害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徐曜堂见她脸色不对劲,又冲动靠近半步。
未曾想棠菱也跟着躲避身形,瞧着很是抗拒,似乎压根就不认识他。
可不应该是这样,明明刚才200米决赛的赛道他们就见过,还有每天上学在校门口查勤,她也该撞见过他很多次。
他是泉林学生会的副主席,并且身为学校经常考第一的校草风云人物应该没人不知道他的存在。
难道是误以为他在校外执勤,把她当做校外游荡的学生了?
棠菱一向乖巧听话,成绩虽然不拔尖但是很稳定,在学校里也从来没有犯过事,更不会溜出学校。
而他是学校查勤的主力,难免会担心因校外游荡被记过,徐曜堂忽然意识到这点,他立马解释说:“不用紧张,今天校外有很多学生,不会有人管的。”
这言语态度,滴水不漏,明摆着有心纠缠。
可到了棠菱这儿,她却宛若熄了火的发动机,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摆出沉默的模样。
在她眼中,这个光风霁月的学长充其量就是个陌生人,或许他很优秀,有很多人喜欢他,但是棠菱一丁点儿的感觉都没有。
不过他声音很好听,棠菱的内心深处又很想听这个人多讲点什么。
很矛盾,可这种念头像是瘾症,一旦有了就一发不可收拾。
要问为什么,因为他的声音和那个朝思暮念的人有些相似,如果他开口说话的话,这样他的声音就可以用作替代和慰藉,来弥补她多年的思念了吧?
不得不承认这样做有些残忍,也很伤人,但是这种古怪的偏执情绪已经折磨了她很多年,棠菱没办法。
于是在这样的情绪下,棠菱的态度又一次转变得尤为突兀,刚才她还低头躲避,一句话都不愿意搭,现在又将捂住耳朵的手缓缓松开,突然之间没头没尾地问出一句:“你是运动员吗?”
她抬起头,乌黑圆深的瞳孔直直看向徐曜堂,完全没有躲闪,目光贯穿心脏。
徐曜堂也有些出乎意料,一时间怔住了,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
不过,这正是他所期许的。
他对棠菱很关注,早在新生入学就开始了,他曾利用自己的学生会长特权调查过她的成绩、家庭住址以及基础信息资料,每次在校园里偶遇都觉得她很可爱,甚至萌生了想跟她交朋友的想法。
这次的机会他说什么都一定要好好把握的。
徐曜堂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的行头,短裤跑鞋,确实很好辨认,他掩饰般的低咳,短促地笑了声,说:“是。”眉眼唇齿具染风情。
可一声‘是’实在不足以满足什么,棠菱心里痒痒的像是爬虫子,那个执念驱使她又一次问道:“你累吗?”
徐曜堂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他回答说:“不累。”
棠菱又问:“今天风大,好像要下雨了。你喜欢下雨吗?”
“嗯,准确来说,不喜欢。”
不喜欢。棠菱默默的想,跟她一样,她也不喜欢。
可这很寻常。
...
就这么一来二去,一连串地说了好多,瘾是过足了,可听的字数多了,棠菱又觉得不像了。
兴致来得热烈去得也猛烈,她甚至都忘记了他们刚才聊过什么。
心湖就宛若镜面,风过无痕,哪怕下次再见面,棠菱也不见得会记得他一星半点,这其实很不公平。
既然不像,也就没有继续说话的意义了。
棠菱又开始变得沉默起来,甚至开始无意识的忽略身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徐曜堂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心下茫然:“.....”眉心也紧紧拧了起来。
明明她刚才就表现得对他很感兴趣,怎么说变就变?
“你....”徐曜堂想问她怎么了,谁料棠菱直接越过了他,低头又默默站回了原地。
她要等宋小果。
徐曜堂:“……”
这种拒绝交谈的态度很明显,仿佛周遭有无形的结界将她给隔绝开了,无人能僭越。
徐曜堂万分困惑,拳打棉花般无力的感觉充斥全身。
而此刻,在身后,新开茶楼的栏杆扶手处一直漠然屹立的黑色身影像是目睹了一场乏善可陈的劣质影片。
少年人的唇角自始至终都摆着平直的弧度,目光玩味。
既然戏剧已经落幕了,就没有再停留的道理,他将手从栏杆处收回,徒留主演们在原地,漠然地退了场。
背影孤高,脚步沉决,一如出现时一样的不可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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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菱的态度转变多怪,犹如起伏轰鸣的过山车。
徐曜堂正困惑不解着,这时宋小果跑来了。
因为运动会最后一天,文具店结账的人数激增,待到宋小果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
“小菱!”
隔着老远她就开始呼唤,等结账的时候她还顺便买了杯奶茶打算带给棠菱喝,算是赔礼道歉。
她手里正拎着奶茶,匆匆忙忙小跑着回来,擦身时惊觉一旁熟悉的惨帅面孔,脚底唰的声黏在了地面:“天呐徐曜堂学长!”
惊叹完,她果断鞠躬道:“学学学长好!”
出于礼貌,徐曜堂冲她轻轻点头表示回应。
再呆下去没有什么意义,很快徐曜堂就选择告辞,走之前他又深深望了棠菱一眼,明明一开始聊得好好的,突然就变了脸。
而现在更过分,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神情温和地跟女同学说话,像是根本不知道他。
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刺痛到了徐曜堂的眼。
可是没有办法,徐学长只能深呼吸一口,落寞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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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徐曜堂,宋小果赶紧拉着棠菱冲进米线店,再不吃点肚子都要饿扁了。
米线店内生意火爆,不少也都是跟她们一样结伴而来的学生。
店内开着冷气,一碗碗粉汤挂着红椒葱叶,香气淋漓四溢,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呐小菱!”
“嘿你到底在没在听我讲话。”
应该是在发呆,忽然被拔高的声音惊到,有根米线顺着棠菱的筷子掉了下去,迸溅了一滴汤到下巴上。
宋小果连忙给她递过去纸巾:“快擦擦。”
棠菱接过纸巾,低头仔细擦拭。
“小菱,这可是我们最后的摸鱼时光了,下午三点一过,运动会就结束了。”
“不过话说回来,居然能在这儿撞见徐曜堂学长,真是少见,嘿嘿嘿我痴汉脸。”
...
宋小果一边嗦粉一边碎碎念。
可对岸的棠菱就不同了,点好的米线一口没吃,奶茶也是,只象征性的喝了一小口。
具体点说,她从徐曜堂离开的时候起就频频走神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宋小果性格直球大大咧咧的也没多想。
..
米线好吃到宋小果几乎连汤都喝光了,而棠菱则是选择打包,准备晚上带回家热着吃。
棠菱和母亲一起生活,母女俩相依为命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可身为母亲,林诗芸却有个致命的弱点,林女士从来都不会做饭,是的,她不会做饭。
耳濡目染之下,棠菱勉强会煮鸡蛋和米饭。
有时运气好林女士会从外面带回来可口的菜,运气不好只能叫外卖或者饿肚子吃水果。
这一碗米线满打满算,运气好的话能够她吃两顿,棠菱是这么想的。
从米线店出来,宋小果仍沉浸在校外野的喜悦里。
棠菱还是那张小面瘫脸,仿佛周围没有任何能叫她有触动的人或者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