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粹跟着他转向，从东门出去，沿公园东路走了一站路，停在一家名为‘萌宠屋’的两层宠物店前。

猜了一路，看到宠物店才明白他说的‘崽’是什么意思。

“你家有养宠物呀？”

“有。但没养在家里。”

季晫恒进店，店员迎上来，“店长带大黑去洗澡了。”

宠物洗澡间在一层后面，和宠物用品区隔着一面玻璃。季晫恒侧身，往玻璃内瞧了一眼，洗浴盆里的狗子受到感召，顶着满脑袋泡沫，前腿抬起地扒着浴盆边缘，伸长脖子往外瞅。

从露在外面的粉色小舌，云粹想象到它身后那条左右摇摆的尾巴。

“那是你的狗吗？”她问。

狗子迫不及待地代答：“汪汪汪~~”

要不是店长手托着它身子地拦住，狗子估计会跳出浴盆朝季晫恒跑来。

“是我的崽。”季晫恒褪掉书包，左右各看一眼找地方放，云粹伸手去接。

他松手，“成。你帮我拿包。我去给它洗澡。一会带给你看。”

“好。”云粹扯过包带，反着背。

暑期将要结束，他包里书少，轻轻地挂在胸前没什么存在感。她头一低，下颌碰到书包，他特有的柠檬皂味萦绕在鼻尖，仍有余温的书包背面贴着她胸口。

云粹觉得好像正抱着他，脸红得不行。

旁边的店员搭话：“两个包都给我吧。我放到收银台。”

云粹抱书包的手紧了紧，抬眸看到他，脸更热了，自觉不好地松开手，把两人的包都交给店员。

季晫恒手指楼上，没发声，隔着玻璃用口型说：“去楼上。”

一层是宠物用品商超，二层是宠物寄所。

云粹上楼，站在玻璃笼前逗猫。

隔了会，季晫恒抱狗上楼。狗子洗完澡，眼睛乌黑透亮，毛发蓬松，看着很精神，看到云粹就咧开嘴，汪汪汪地示好，两只前腿挣扎着想下地。

刚才隔着玻璃看不清，听季晫恒喊大黑，云粹以为是大黑狗，现在看脸应该是小狗，“它多大了呀？”

季晫恒托高点，“捡的时候医生说三个月左右。又养了一年多。现在快两岁了吧。是成年犬啦。”

“医生？它生病了吗？”云粹走进两步，摸了摸狗脑袋，想仔细看看它。

季晫恒弯腰，把狗放到地上。

大黑后翘的尾巴摇个不停，兴奋地绕着两人跑。

云粹这才看清，它两条后腿缺了半截，代替后腿下半截的是两个小双排轮，用皮带系在后腰。

“你前两天问我为什么拎着两袋狗粮。”季晫恒指着靠里的一个狗窝，“就是给它买的。大黑是我去年寒假在路边捡的。天气冷，它可能是躲在车下取暖，车子发动它来不及跑，后腿被车轮压断。我看到它的时候已经不能动了，还好医生及时给它手术，救回一条命，还给安两个小轮。”

大黑和云谦一样靠轮子出行，可它活泼、外向，没有被缺少的后腿影响。它甚至可以抬起前腿，扒住季晫恒裤腿，只靠两个轮立住。

“它适应得挺好的，能走能跑了。”季晫恒剥开一条鸡肉肠，弯腰喂它，另一手覆在后背扶着，“它很乖的，你想摸可以摸。”

云粹轻轻摸了摸狗脑袋，“因为黑毛多所以叫大黑吗？”

“是。希望它平安健康地茁壮成长吧。”

“那怎么不叫壮黑？”

“壮黑好难听。”

“也是。”听名字云粹就能想到它躺在路边的孱弱样，摸它的手又轻柔几分，“大黑要多吃点，才能快点长大噢。”

大黑的背部和脑袋包裹着油亮的黑毛，四肢和嘴部是黄毛，往地上一趴，像巧克力酱淋在黄油块上。它眼睛上有两撮黄毛，是对可爱的豆豆眉。

云粹认的狗不多，觉得它有点像柴犬，“是黑柴吗？”

季晫恒纠正，“是中华田园犬。”

“因为它后腿受伤，你才把它养在这里吗？”

“我家有人对狗毛过敏，没法养。我有问身边的朋友谁想养，但大黑的情况特殊，没人愿意养。就先养在这，每周末我会来这看它。”

“我想养！”云粹三年级时，葛敏同事家的狗生产，说好送她一只，恰逢云谦出事，狗的事就不了了之。想到父亲的情况，她的声音小下去，“我得回家问问爸妈。”

“给你一周时间考虑够吗？”

“够！”

“一周后我们在这见？”

“好！”

—

骑车回店。

云谦放下电话，“我正准备打电话找你。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

云粹停车，卸筐，“最后一天去送货，有个奶奶请我吃奶糕，坐在那陪她聊了一会。”

云谦转动轮椅，“我帮你。”

“好阿。”父亲行动不便，云粹什么事都想帮忙，最近偶尔听到他会碎碎念，抱怨他的没用，云粹才意识到过分关切未必是好事。她把上层的货堆放好，留下层给他整理，“你弄吧。我去上个厕所。”

冲完厕所出来，云谦转回收银台内，在擦洗台面。

云粹拿凳坐到他身边，“爸。我可不可以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呀？”

云谦顿滞几秒，旋出笑容，没问是什么要求，直接点头答应。

“爸，你还没听我说是什么要求呢。”

“粹粹好不容易开口提一次，无论说什么，爸爸都答应你，都尽力实现。”

云粹拉凳子挪到他身后，边锤肩边说，“不难的。是小要求。”

云谦被锤得声音发颤，“这么献殷勤还能是小要求阿？”

“我想养条狗。”

“可以阿。咱们要买条乖的，白天在店里才不会吓到顾客。”

“不用买。是我一个……”‘学长’这个称呼在学校里很普通，在父母面前却显得有些暧昧，云粹咽唾沫，吞掉这个词，改为，“一个同学。是我一个同学捡了条小狗，可他家有人对狗毛过敏不能养，所以我想……”

“那条狗很乖的！不会乱叫也不会咬人。”

“可以。那就带回来吧。”

“还有……”捶背的手放慢，她仔细观察云谦的表情，小心说话，生怕哪个字勾起他不好的记忆，“那条小狗出过车祸，后腿截肢了，现在戴着小轮走路。”

云谦神情没什么变化，浅浅一笑，“跟我这么像的小狗更要带回家啦。”

“妈妈会同意吗？”

“会。我和她说。”

“好耶！爸爸真好！”

—

晚上，葛敏和云谦在厨房清洗餐具。

云粹几次从门口晃过，没听到爸爸提小狗的事，她心里着急，拿杯进去倒热水，拍了拍云谦肩膀作提醒。

“阿敏呐，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葛敏没停下洗漱动作，余光瞥见云粹站在门口，转头用眼神示意她离开，又转回来，“说吧。”

云粹躲在门边偷听。

云谦说：“我有个朋友捡到条后腿有伤的小狗，他家里人对狗毛过敏不能养，我想带回来养。”

“你的朋友？谁阿？”

“是……一个顾客。他来店里买水果的时候提到的。”

“这样阿。”

葛敏在笑，云谦觉得有戏，继续问：“可以养吗？”

葛敏仍笑着，说的话却很冷，“不可以。”

“小狗很乖的。”

“后腿有伤不好养。”

“我会照顾好它的。”云谦摁着轮椅一会前，一会后地在原地打转。

葛敏按住椅背，“我不是那个意思。”

云谦笑开，“我知道。你工作忙，粹粹要上学，大部分时间只有我一个人在店里，想养条狗解解闷。虽然很多事我没法做，但照顾小狗还是可以的。”

厨房的门关着，两人的声音越说越小，云粹侧过身，整个人贴在门上听。

可怎么贴，都听不清，只能从勉强听到只言片语猜测谈话内容，听到关键时刻，谈话声倏地没了。

云粹正纳闷，靠着的门忽然开了，她一个趔趄，踏进厨房，尴尬地站在父母面前，挠挠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思忖如何糊弄过去。

葛敏叉腰，“你们父女俩合伙给我下套呢？”

云粹噘嘴，“是爸爸！”

云谦举手，作出投降姿态，“不是我。”他扭头，脸拉长，“你就这么对我阿？”

云粹低头认错。

云谦笑，“妈妈同意啦。”

云粹扬脸，噘嘴要去亲葛敏，“妈妈最好啦。”

葛敏故意板着脸，“同意了。不过得约法三章。小狗接回来再送出去就难了，得考虑清楚。你们提的就要你们照顾，我可不管。”

“好哒！”云粹走进厨房要帮忙，葛敏推她出去，“既然要接小狗回家，你去上网查查怎么样，要准备什么。”

云粹查了一小时，拿笔抄下需要买的东西和各种注意事项。看着长长的宠物用品单，捧着脸开始遐想带小狗回家的生活。

要是有他的联系方式就好了，现在就能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云粹趴在桌上叹气。

一周好长，有七天呢。

还得等七天才能见到他。

**

认识他以后，云粹发现时间不是个固定单位。

每天和季晫恒在湖心公园肩并肩走过的二十分钟转瞬即逝，好像没说几句话就过去了。等见面的这一周却很长很长，有时云粹趴在桌上盯时钟，秒针似灌了铅，走得好慢。

她按照约定时间去宠物店找他。

季晫恒到的比她早。

刚进店就看到他翘腿坐在等候区翻看宠物杂志。

“家里同意了吗？”季晫恒放下杂志，朝她走来。

“同意啦！”云粹指了指店门停放的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个便携式狗笼，“爸爸在阳台钉了个狗窝，我今天就可以带大黑回家啦！”

“嗯。那这些东西可以转交给你了。”季晫恒拉开书包，拿出一沓本子，“这是它的免疫证。上面有些打过几次针。这张是我家附近一家宠物医院的储值卡，里面还有些钱，别浪费，等用完再带它去其他医院。”

储值卡背面有地址，云粹拿近细看。

季晫恒说：“不认路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到时候再联系。”

“好啊。”有正当理由可以拿到他联系方式，云粹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正要顺着话茬往下问，他却另起话题聊起小狗的饲养。

两人边聊边上楼。

店员拿钥匙开笼。

“这些你一并带回去吧。”季晫恒一手拎出软垫和狗粮，另一手抱狗出笼，“大黑要有主人啦。”

他放轻语气，像是在哄小孩，云粹也跟着笑。

季晫恒注意到大黑指甲有点长，让店员抱去剪指甲。

云粹拿随身小本记录他说的事，“我会照顾好小狗的！”

“还有这个。”

“这什么？”

云粹以为又是哪家宠物店的储值卡，接过发现是一沓新华书店的现金抵用券。一张一百，他给了十张。

“为什么给我这个？”

“算你送我果汁的回礼吧。”

可能是送的次数多了，对方不好拒绝，又没法直接给钱，就用这个抵钱。云粹抽出三张留下，其余的还给他，“用不了那么多。”

季晫恒解释：“这是上学期制服赛的奖品，只能买参考书和文具。我需要的都买完了。你收着吧。”

“谢谢学长。”

“没事。”

“制服赛你赢了吗？”

“赢了。”

“第一名吗？”

“嗯。”

“我就知道……”

“你说什么？”

“没有。”云粹摇头，脑后支棱的小辫跟着晃动，季晫恒抬手碰了下，她垂落的手一紧，拧住裤缝，扭头往里看，“大黑的指甲剪好啦！”

季晫恒抱狗往外走，放到自行车后座的狗笼。

大黑不畏惧陌生环境，甚至有点兴奋，探头拱他的手，季晫恒顺势教云粹怎么安抚狗。

她摸了好一会，把它脑袋压进去，关上笼门。

云粹握住车把头要走。

“等等。”季晫恒喊停，递出张白纸，“把你的联系方式写给我。”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云粹顿滞几秒，慌乱地在身上摸找水笔。

季晫恒递笔，“家里电话、住址，你的手机号、Q|Q，都要写，写清楚。你把我的崽带走了，我要定期检查你有没有好好照顾它。”

云粹逐一写下。

季晫恒接纸，当面掏手机打给她，彩铃响了一声就挂掉，“我的号。Q|Q好友申请我也发了，回去记得点同意。”

云粹点头，“我每周末发大黑的照片给你检查？”

季晫恒手摁着车把头，撑住下压的身子，轻轻摇头，“我要上门检查。”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小剧场接在本章开头位置】

季晫恒乘车回家，刷卡进小区，隔着院子栅栏看到前院的秋千椅上似乎坐着个人。幽暗的手机蓝光照在他脸上，勉强勾出个轮框。

他推门，试探着开口叫：“嘉泽？”

“等会。这局没打完呢。”贝嘉泽没抬头，傻愣愣地起身，丧尸似地跟在他身后走，走没两步，头碰到季晫恒后背，手抖了下，操纵的长蛇撞壁，屏幕弹出‘Game over’的字样。

贝嘉泽轻啧一声，收起手机。进屋直奔按摩椅，躺在上面跟着椅背的震颤抖动，“季晫恒你干嘛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还不接我电话。等死我了。”

季晫恒把打包回来的餐食放到按摩椅旁的茶几上，“有点事耽搁了。这个算赔礼。”

贝嘉泽用手指挑开袋子，“这点东西就想打发我？”

季晫恒卸包，又上楼一趟，下楼时手里抱了一沓练习册，“暑假作业都在这，想抄什么就拿吧。”

贝嘉泽选择性地抽出几张卷子，“我也做得差不多了，只剩几张理综卷。你要是其他的没写，可以找我。”

“我全写完了。”

“哟。写得够快的。我听楚锐说你天天去市图，他叫你去隔壁体育馆打篮球你也不去。你怎么了？”

季晫恒没回话，从茶几下提出小药箱，腿翘到沙发上，卷起裤腿。

贝嘉泽侧目，看他露出的半截脚踝上有一排蚊子包，觉出异常，“楚锐说你今天六点半就离开市图了。你到底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还搞成这样？”

“去宠物店看大黑了。”

“就这样？”

“嗯。”

“宠物店这么多蚊子？”贝嘉泽觉得怪，细一想，宠物毛长容易滋生细菌、蚊虫，被咬出这么多蚊子包好像也正常？

贝嘉泽眯眼盯了他一会，抬腿轻踢他脚腕，“季晫恒，你绝对有事。我不像楚锐和陈冶那俩大喇叭，你告诉我呗。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放心我阿？”

季晫恒撇嘴，“不放心。”

贝嘉泽拍桌而起，“你真的有事？”

季晫恒耸肩，“没有。就是忽然想多读点书。”

“切。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无聊。”贝嘉泽躺回按摩椅，“我们又不止高考一条路，差不多得了呗。”他拿出手机，重开一局游戏，“还是及时行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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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窈：看到《涩桃》或《揽星入梦》评论区的小可爱又出现了，真的超激动，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也感谢新来的小可爱！窈窈会努力更新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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