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利弊
李七娘疑惑。
若是这样,那府中一应开支,又该如何补足?
“那时家中仆从少,开支也少。再加上,女君也会带着院中老媪们做些纺织物和绣活送出去换钱。”
“故而,府中日子虽过的不宽裕,倒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李七娘大为吃惊。
没想到,姚氏看起来娇娇弱弱的,竟也能帮李昌良一同撑起家业。
难怪,李昌良这些年始终对她爱重有加。
甚至不惜为她搬离家族。
“对了,叶阿叔。你可知道,我们现在住的这宅子,是我祖父留下的,还是我父母后来置办的;还有外头的一应买卖田契。”
李家的买卖不多。
田地倒是有不少。
只是不知为何,李七娘从叶阿叔带来的这些简牍绢帛中,并未发现房契契书。
叶阿叔凝神半晌。
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然后才若有所思开口:“女公子所问之事都太过久远,须得容奴想一想。”
他皱着眉头,在堂中来来回回转了好半天,才终于停住步伐。
“奴也是听以前族中的老人说。当年,老主公为主公主持与女君婚事时,族中就有好些人反对,大都是因为当时的主公已是长安城中的饱学之士,前途不可限量,而女君却只是商户之女。为此,老主公就曾和族中那些老顽固们大吵过好几次。”
“直至最后彻底闹僵,从族中搬出来。”
“主公与女君成婚之后,很快就被当时还任长安令的凌大人选做小吏,整理誊抄一些文书工作,能领到不菲的俸金;加之女君经常织布绣花,能补贴家用;老主公也有力气做活。不久就置办下了这幢宅子。”
“据说,这宅子刚刚到老主公手中时,就曾惹下过不少麻烦。”
“之后老主公去世,族中那些人更是打着长辈的旗号,三天两头的来院子里闹腾,直到凌大人升任廷尉史,主公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那些人才偃旗息鼓。”
“后来主公女君又合力置下了田地店铺无数,当时主公曾说过,这些田契地契交由奴和府中另外两位管事共同打点管制,房契则是由女君收着。”
李七娘皱眉。
那岂不是说,当年她的祖父名义上是被从李氏族中分出来;可实际上却是净身出户,被赶出门的?
“难道我们家就没有一点点当年从李氏族中分出来的财物吗?”
叶阿叔又闷着脑袋想了好半天。
期间甚至还出去两趟。
似乎是和家中的另外两位管事确认细节,以求能给到李七娘最准确的答案。
直至两刻钟后,才答了李七娘的问题。
“主公名下有两百亩的京郊水田,好像是老主公从族中带出来的。其中五十亩是咱们这一支老祖宗留下的寿田,还有一百五十亩则是祭田。”
也就是说,祖父当年,确实是净身从李家族中出来的。
李七娘眉头不展。
叶阿叔想起这些旧事,也重重叹息一声。
语气十分唏嘘。
“想当年,主公选官时,姚家也曾鼎力相助。姚家的两位长辈都算是厚道务实之人,只可惜年寿不永,没能等到女公子出生,两位老人就都不在了。”
“留下女君那些兄弟,一个个也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不上门来找主公女君的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依奴看,族中那些老家伙,这么多年都不愿意接纳女君,恐怕也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李七娘闻言,额头立刻降下三条黑线。
这岂不就是说,接下来,她不但要继续应对李氏族中的一大堆麻烦,还要担心外祖家的舅父舅母们,上门来找晦气?
这还真是,出人意料。
可就算手里没钱,有些事情李七娘也一定是要办的。
她想了想,问叶阿叔。
“阿叔跟在我父亲身边已久,可知晓我父亲生前可有积藏。不论是笔墨砚台,或是书画字帖,只要是能拿来换钱的都可以。”
叶阿叔吃惊望着李七娘。
他自然不知晓,李七娘为何着急要凑这么些银钱,以为她就是为了办李昌良的丧事,还预备劝上一劝。
却被李七娘先一步打断。
“阿叔,我需要钱财,并非是只为了给我父亲办葬礼。”
“而是还有另外一件极其重要之事,需要一并去办。”
“此事,事关我们李家全家人的安危,马虎不得。你若是知晓我父亲生前有积藏,可以拿来换钱的,还请不要隐瞒。”
大概是看李七娘满脸郑重颜色。
加上早已见识过她处理事情的果决手段。
叶阿叔最终还是点头。
他又出去了一趟,很快,就抱来了好几卷书画字帖。
还有一方砚台。
一一向李七娘介绍来历。
几卷书画字帖,都是李昌良平日在外结交,友人相赠,不值什么钱;只有那方砚台,据说是李昌良与姚氏成婚当日,一位和李七娘祖父相交甚好的官身门户送来的贺礼。
“当年买这宅子时,主公曾起意,想将这砚台当了,当时铺子里开价五百金。只是被老主公拦下了。”
也就是说这方砚台,值五百金。
少是少,但也够李七娘办事了。
李七娘先是交代叶阿叔把砚台送到当铺,拿到了从当铺支取的五百金;之后才找了个借口,将李昌良写在认罪书中的一些事情告知给叶阿叔;当得知本月十五日凌家一行有可能会在前往文祖庙的途中遭遇截杀,叶阿叔大惊失色。
“女公子。”
叶阿叔脸色煞白。
很明显,他有话憋在心里,不知道该不该和李七娘讲。
李七娘倒是不急,只慢吞吞继续盘算自己的事。
她欲从这五百二十金中拿出五百,收买两批江湖游侠。第一批游侠应是要助凌家人脱险,人数自然较多;而第二批,她则需寻找一位江湖义盗,当一回丞相司直府上的梁上君子;至于剩下的二十金,则是要置办些纺车麻线丝线。她准备和姚氏重操旧业,纺织赚钱,以图生计。
毕竟,李昌良死了,她和姚氏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女公子,我曾听主公无意间提起过,有人让他向凌大人进言,要凌大人于这个月十五日携带所有家眷,前往文祖庙上香祈福。”
“听闻这个月十五号,乃是凌家□□忌辰,往年的这一天,凌大人都会带家眷到城南的白云观祭拜。只因林家先祖的长明灯是供奉在白云观中的;而文祖庙在城西。”
李七娘咋舌。
若是照此说来,丞相司直必然还另有安排。
“女公子。”
大概是猜想到,李昌良是因此事而自经,叶阿叔已吓得魂不附体。
“女公子,难道我们不把这件事直接告知给凌大人吗?”
早就猜到叶阿叔会有此一问。
李七娘想都没想。
“阿叔觉得,即便我将此事告知给凌大人,凌大人会相信吗?”
“凌府与我们家的交情,不过就是我父亲曾任凌大人属官,但如今我父亲已身死,并未留下任何印信证据。我若直接将此事说出来,恐怕凌大人非但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我是被父亲之死刺激的精神失常,胡言乱语了。”
“如今我们尚不能确认此事真伪,自然不能贸然行动。”
“若此事是假,我们府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承担的起耍弄当朝三公重臣的罪责;而若此事是真,我父亲已为此而死,难道,还要把我们全家人的命都赔进去吗?”
“惟今之计,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假作不知,暗中相助凌家脱险,便也当是全了我父亲与凌大人的主仆之情了。”
叶阿叔总算冷静下来。
他吃惊的望向李七娘。
他方才只顾着害怕,根本未想到这样多,只以为这是凌家一门之事,只要他们将此事告知给凌家,就可以将这麻烦推出去了。
如今被李七娘提醒,他才终于想明白。
怕是,要真的按照他的想法做了,那留给李家所有人的下场,都只剩下一个死字了。
“是是是,女公子说的是。”
叶阿叔面色惨白,啪嗒一下跪倒在李七娘面前。
愧疚不已:“是奴愚钝,没想明白其中关节。想来,主公正是不愿将家中所有人都牵连进去,才宁肯自经,也不肯替背后之人办这样伤天害理的事。若我们真的就这样把事情提前透露出去,那不论凌家能不能逃脱,胁迫主公办事的人都必然会知晓我们在其中起到的作用,都会将最后的账算在我们头上。”
李七娘点头。
正是这样。
若此事现在就泄露,待到十五日时。
此事不成,那凌驿淮不会放过他们;可要是成了,那就是丞相司直不会放过他们了。
更别说,她根本没办法向凌驿淮解释清楚,自己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更无法解释,李昌良究竟是如何被人盯上,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发展到不堪受迫,甚至不惜自杀身亡。
“无论何时,都莫要在上位者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否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就将离死不远了。”
叶阿叔自然深以为然。
不过,这都并非是李七娘最担心的。
她如今最担心的,是丞相司直能盯上李昌良,那自然也有可能盯上凌驿淮府上的其他门人。
若是凌家当真还有第二个被丞相司直收买之人,将李昌良的死讯传到丞相司直耳朵里,那十五日截杀事必然会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