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沙棠被送回偏殿后松了口气,自己跑回床上盖好被子,觉得外边的世界奇怪、陌生又吓人。

以前在竹楼她一个人待着虽然孤独,偶尔也会感到有点伤心难过,却不会令她害怕。

温家可真是复杂。

二夫人瞧着疯疯癫癫,可有时候说的话做的事,又不像是疯子,反而清醒得很。

外边的人也很复杂。

沙棠摸了摸喉咙,感觉火辣辣地疼,让她想要喝凉水,但又不能喝。一会喉咙又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爬,发痒发痛,忍不住要伸手去挠。

云琼虽然给了沙棠药,但正如她所说,希望沙棠好得慢点,这样她就能多出来走走,所以沙棠感觉喉咙不疼,并非药水起效了,而是拥有温聿怀灵力的红衣布缓解了疼痛。

沙棠忍了忍,将冰凉的手掌放在喉咙,紧贴着肌肤,试图以此来缓解疼痛。

没多久,肌肤的灼热反而将她的手掌都给焐热了。

沙棠起身下床,去到水池旁蹲下身,把手沾湿后再沾点凉水放回喉咙,如此反复几次,她的手就在冰凉与温热之间来回。

温聿怀来时就看见这样的一幕:

新绿青草环绕的小池边,鹅黄色的裙摆随着主人的动作,落在了水面带起一圈圈涟漪。

少女挽起衣袖,露出半截雪白皓腕,没入冰凉的池水中,随意地搅动划出点点水花,又或者没入水中什么也不做,等到差不多时间后拿起,将冰凉的手掌放在咽喉。

温聿怀在大殿时还瞧见沙棠的脖子上缠绕着红衣布,这会却不见了,难怪她会在这想方设法地缓解痛苦。

见沙棠神情专注,蹙着眉头难受,显然这点凉水贴着肌肤降温的办法,根本没用。

温聿怀就站在原地看着,没有靠近,也没有打扰。

沙棠也没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她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痛苦上。

温聿怀不知不觉看了许久。

他发现这位祝小姐受欺负后,只会怯懦地承受,或是憋着忍着,不会哭,不会闹,连生气都不会有。

普通人被言语羞辱,动手打骂,哪怕是胆小鬼不敢回手,也会觉得委屈,难过,或者生气。

这位祝小姐却只会逆来顺受。

好似认为这些报应都是她应得的,所以不会哭,不会难受,不会生气。

祝廷维会把他捧在掌心里宠着的女儿养成这样吗?

温聿怀眉间微蹙,有瞬间怀疑前边的人究竟是谁。

沙棠被祝廷维关进竹楼的那年,祝廷维就对外宣布,祝家的二小姐已经死了。

祝星受伤后就少有出门,整日在家,就算出门也是避着人群,去清静的地方,也就没多少人知道她长大后是什么模样。

两姐妹本就长得相似,连眼角下的那颗泪痣都几乎一模一样,不熟悉的人根本分辨不出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知道祝星体弱、灵根不稳、实力低微。

沙棠正好阴差阳错地符合这些。

温聿怀顺着自己的怀疑,想起在路上杀春尧后抬头瞥见的一幕,愣在原地的少女怔怔地望着他,浑身湿透,与周遭格格不入。

像被遗弃的小狗,陷入彷徨,已经失去了寻找主人的力量。

在那个瞬间,只要有人唤她,她就会跟着这个人走。

从小被身边人宠爱长大的世家大小姐,不可能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闻今瑶就是最好的例子。

想起闻今瑶,温聿怀眼中划过一丝讥讽。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处境却是天差地别。

闻今瑶喜欢被万众瞩目,又确实讨喜,无论是长辈还是同龄人都不自觉地宠着纵着。

她也更爱缠着温雁风,倒也不是不喜欢温聿怀,但更多是喜欢温聿怀听自己的话。

温聿怀这几年确实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上次拒绝了在静思堂与闻今瑶见面,就是想看看她那边会有什么动静。

如果他无法拒绝闻今瑶的任何要求,是因为受人控制,那控制他的手段是什么?

如何才能做到不接触他却又让他受控?

温聿怀想了好几种办法,并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万一,就算再次受控,也要给自己找到点有用的消息。

直到夜里第一道铃音响起时,温聿怀的心神一荡,意识逐渐抽离。

似铃响,又似钟鸣,悠远古老,低沉悦耳。

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却又近在耳旁,震颤心神。

哪怕温聿怀提前给自己套了清音咒、定神咒,双手掌心各自写了附灵符,却还是会受到影响,无法反抗,神魂都听从对方的掌控,在那瞬间失去自我。

平日感受不到跳动力量的胸腔,寂静得仿佛死去的心脏,随着铃响开始缓慢地跳动,像是在回应某种秘法或是咒术。

以前铃声结束后,温聿怀就会忘记这短暂的遭遇,什么也记不住。

这次因为他提前准备,力量似乎被削弱了,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以及对自己的影响。

水花声唤回温聿怀的思绪,目光焦距重新落在水池边的人身上。

沙棠终于发现这种办法并没有多大用,她双手酸痛,神色略带沮丧地站起身,一抬头就望见站在前方石道上的青年。

雨后的天空充满阴霾,乌云环绕,低得触手可及。

温聿怀换了身衣衫来的,偏黑灰的色调,衣襟、腰扣、袖摆上的纹路都是暗沉的色调,瞧着十分压抑阴沉。

他全身上下,似乎只有那一双琥珀眼瞳才能算是明亮的浅色调。

沙棠不知道温聿怀在那里站了多久,一手下意识地抚上脖子,露出温聿怀熟悉的犹豫目光。

喉间火辣辣地疼,不知是不是被突然出现的身影吓倒,还有些紧张的缘故,灼烧感似乎直往她心里钻。

温聿怀说:“过来。”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听不出是训斥,还是命令。

也辨不出喜怒。

有时候什么都察觉不出反而更好。

沙棠提了提沾湿的裙摆,踏着水池边的台阶上去。

温聿怀目不转睛地盯着沙棠乖乖走上台阶,到了平地后,她似乎怕对方久等,小跑着过来。

沙棠来到温聿怀身前几步远的位置停下。

她脸上挂着水珠,不知道是池水还是汗水,扬起脸看温聿怀,脸和眼睛都是湿漉漉的。

温聿怀见她在几步远的位置停下,只好主动走了过去。

沙棠微微睁大眼。

温聿怀却一言不发,伸出手点在她咽喉,传输着灵力治愈她受伤的喉咙。

沙棠的肌肤很烫,温聿怀的手指却冰冰凉凉,输送的灵力也有着一股凉意,指腹点着她的咽喉轻轻往下划去,冰与火融合的触感让她绷紧神经。

温聿怀的视线落在沙棠白皙纤细的脖子,估算着她差不多能说话的程度后,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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