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

竭泽而愉/作品

晋江文学城

咖啡机的冲煮头预热到位。周倪看了一眼外卖单的小票，记下上面的内容后，她熟练地磨豆压粉萃取出第一份咖啡液。

每天早晨的第一份浓缩是不能喝的，但她还是拿过自己的杯子将液体接好，放在一侧。

首单是熟客的椰青美式，多加冰，再加一份司康。

在这家咖啡馆工作半年，她已经能够熟记每一个熟客的模样与他们的点单偏好。

她用盎司杯萃取浓缩咖啡，取冰杯走到制冰机前。

胸前的红灯闪了几下。

有人在找她。

周倪动作一停，转头看向吧台外。

同班的员工夏哥不断用扇子扇风，问她：“妮妮，热不热？”

吧台里各种机器制冷在散热，刚刚还出炉烘焙的点心，温度要比外场更高，热风呼呼作响。

周倪摇头。她看到夏哥的嘴动了动，然后放下手中的冰杯，抬手，手指动作起来：上午维修。

“修空调上午来？”

周倪点头，然后继续转身忙活自己的事情。

冷藏柜和制冰机散热发出呼呼的声音，磨豆机工作时的研磨声，咖啡手柄与冲煮头偶尔碰撞发出的声响。

冰块跌落，液体注入冰杯。

咖啡馆并不像多数人认知中一样安静，这里有许多声音。

周倪是聋哑人。

半年前，经人介绍，她进入这家咖啡馆工作。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这里的工作。

将做好的单子夹起来，周倪开始下一单。

因为店里的空调坏了，机器呼呼散热，店里的温度直逼三十五度。老板临时决定不接待堂食，她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外卖。

一起的夏哥会帮周倪将外带咖啡和小食包装好，交给上门的外卖小哥。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配合，十分默契。

大概上午11点的时候，单据吐出的速度逐渐变慢。

夏繁安顿好外场，洗手走近吧台，接手了最后几单。

他朝着周倪使了一个手指。

周倪明白他的意思，她端着自己的杯子走进后场。加在玻璃吸管杯里的冰块早就已经室内的高温融化了，杯壁上渗透出一层水珠。

周倪从自己的储物柜里取出纸巾，擦掉被壁上的水痕。她从后场的员工用冰箱里取出自己的便当盒，放进微波炉里加热食物。

周倪的便当袋了有三个大小不一盒子。

其中两个需要加热，最后一份是水果沙拉。

将热好的食物，放在长桌上。周倪坐下来，用吸管搅合着杯子里的咖啡液。最开始放进杯子里的冰块全化了，刚好变成了一杯去冰的美式。

周倪吸着咖啡液，冰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下肚，驱散炎热。

磨豆机里的咖啡豆不多了，夏哥从前场走到后面补充物料，刚好看到周倪准备打开便当。

她是店铺里唯一一个每天都坚持带便当的人。后场休息室的微波炉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夏繁拿着一包全新的咖啡豆，凑过来停在周倪侧边，见她抬起头来，才开口问：“妮妮，今天带了什么？”

周倪将饭盒递过去。

便当是周倪跟着B站的视频学的，她喜欢做这些。

夏繁低头，将里头的菜色一览而过，他笑了一下。

“真不错。”夏繁朝她伸出拇指。

周倪笑起来。她抬起手，也做出竖起大拇指的动作，她的拇指弯曲两下，表示感谢。

“好了，吃饭吧。”夏繁拿着新的咖啡豆往吧台走。

等周倪吃过午饭重新回到吧台准备换夏繁去吃饭的时候，他正在接电话。

周倪洗干净手，想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单子。

夏繁挂掉电话，转向周倪：“妮妮，维修师傅到了，我去招呼一下。”

店铺里有三个和周倪一样的人，加上老板一共七个人，平时的时候就分成两两一组搭班。

夏繁他是这里的老员工，他已经养成习惯，说话的时候会面对周倪，方便她读唇语。

还有新来的员工不太熟练，和他们搭班的时候，周倪就要走到他们面前去看。

夏繁看着周倪，用眼神询问她有没有问题。

周倪点头。意思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今天只有外卖，一个人也可以的。

周倪喜欢外卖。因为不需要过多和人交涉。

周倪听不见，说不出话。虽然她不害怕和人交流，可不方便。尤其是对顾客来说。

想到这里，周倪摸摸围裙口袋里的便签本。

那就是她和其他人交流的方式。

其实现在有智能手机，打字也很方便。但是她的工作毕竟涉及食品，用手机不如便签本。

夏繁看了眼小票机。中午时分，今天店里太热没法堂食单子肯定不会多，只做外卖周倪没问题。

“行，有事情就给我响电话。”夏繁说，“我先去了。”

周倪连连点头。

夏繁跟着修空调的师傅往机房去了。

店里留下周倪一个。没什么单子，她退到吧台和后厨的链接处，用叉子插便当盒里的水果吃。

她的视线在外场环顾。不做堂食没有人，她现在没有事情，叉着吃水果。

午后的高峰在两点，她三点下班，忙起来的时候时下午班的人就到岗了。

没什么事情做。周倪将便当盒清洗干净。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外场的装饰吊灯很久没有清理过了，平时有堂食不方便，今天是个好机会。

她想做就做，从仓库搬来梯子。周倪洗干净抹布擦灯具。

四十分钟后，她清理完客区。期间没有单子，周倪看看时间，距离下午的高峰还有一段时间，她搬着梯子走向店铺门口。

准备把外面的装饰灯和空调外机上的积灰顺带清理掉。

“我好像找到了。”

蒋申从最近的停车场一路按照好友唐欣的话语往咖啡店铺走。

这地方小路多绕得很，他七拐八拐，找到这家临街的铺子。

临街的铺面不大不小，这时候有个员工架着梯子擦抹，遮挡住fee三个字母。

“Flower coffee？这名真土。你这地方可真够偏的。”

“差不多得了。你也知道我昼夜颠倒，今天好不容易起这么早。”

今天太阳很大，平时他才懒得这个时间出门。

蒋申确定了目的地，朝着店铺走去。

这地方唐欣折腾了两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来。

手刚刚落在把手上，还没推开门，头顶上稀拉拉地淋下东西。

蒋申哀叫了一声，朝着侧面躲了几步。

“怎么了？”开车往店铺赶的唐欣听到她这不靠谱的发小喊了一声。

她猜到一个可能。

“蒋申，那是……”

嘟嘟嘟嘟。

电话那边的忙音打断了她的话语。

周倪感受到店门的关合产生的振动，她往下看了一眼。

从高处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靠了过来，她刚才在甩布子，本来想着从梯子下去后一次性清理。

熟客们都知道今天没有堂食。

现在这个时候来的，应该是散客。

周倪连忙从梯子上退下来。

这顾客带着一副墨镜，墨镜夹在高挺的鼻梁上遮住了眼睛和眉毛，留下薄薄的唇。

周倪看不清他的眼神。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对周倪来说，看不到眼神就没法揣测他的口气，就不知道他此刻的情绪态度。

“哑巴了？”蒋申皱着眉头，米色外套上留下片片灰斑，“营业时间搞卫生不知道提前提醒一声，唐欣怎么招的人？”

周倪分辨出了他的话语。

哑巴。

这个口型很明显，周倪从小到大辨认过上万次，她很熟悉。

周倪连忙鞠躬。遇到突发事故的时候，她很难开口道歉或者解释，肢体动作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这种时候，放低姿态的道歉。

鞠躬三次后，她口袋里取出便签本，翻开全新的一页。

今天店铺没有堂食，老顾客们都知道这件事。她想趁这个机会清理一下，真的是意外。

她这么想，写下的却只有干巴巴三个字

她把便签展示给面前面前的顾客。

对不起。

蒋申愣住。

然后他看到对面的人收回便签本，继续写。

不是故意的。

她再一次展示着便签上的内容。

可以赔。

这一次蒋申没再看便签本上的字。他注意到了其他东西。

店门口的侧住上贴着一个红牌子。

牌子上写着一行字。

蒋申大概猜到情况了。

他扯一下嘴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蒋申的视线从周倪身上移过，定了一瞬，移开。

只能自认倒霉。

他往前走，看样子还打算进店。

周倪想告诉他今天不接待堂食。

戴墨镜的年轻人转撞过她的肩膀，自顾自朝着店里走。

突然的动作吓到周倪，她的身体僵直在原地。没有任何实现讯号的接触是周倪很害怕的一种情况。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没事了。

带墨镜的年轻男人走进店里。

周倪将标签本收起来。

其实她的本子上有提前写好道歉的话语。常用的话语都有，这些都是为了方便平时的工作的。

但刚才几句都是现场写的，目的就是让人看到写字的过程。

她的视线落在店门口红色的标识上，周倪捏捏手指。

听障人士爱心就业店铺。

作者有话要说：食用须知：

*听障少女×纨绔玩咖

*1v1 双初恋 甜文 现实童话

*听障人士在用手语or文字交流的时候会省略很多人称代词，礼貌词，语气助词，语序会有所颠倒。看上去会给人一种没有礼貌的感觉，但这和语境环境有关。不能单纯的以语气来判断

*文中关于听障人士的部分描写来源于我学生时期的短暂的志愿者经历，且绝大多数内容存在不可避免的艺术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