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医院门口，邹寒就看到虞城河已经站在路边了，还换了身棉麻常服，戴着帽子口罩，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费礼也在。

停下车，费礼很自觉地上了副驾。

虞城河在窗口瞄了眼，从邹寒那边上车。

阿航还没醒，邹寒给他挪了点位置“去哪里”

医院毕竟不怎么方便，费礼报了处地址，是一个小区。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

车里气氛安静得有些微妙，虞城河扭头看向邹寒“谢谢你怎么了”

他看到了邹寒脖子上的掐痕，脸色顿时就变了。下意识想伸手去碰，才发现自己手受伤了，另一只手也不大方便，只得作罢，那眼神却像是黏在了邹寒的脖子上。

邹寒也不是矫情的人，就是皮肤嫩，脖子上的伤看着明显，其实已经没什么感觉。但被虞城河这么一盯，他瞬间又感觉脖子有点火烧火辣的，不自觉伸手摸了下。

“我”邹寒刚开口，就注意到副驾上的费礼表面看着规规矩矩地缩在椅子上，实际上却偷偷摸摸竖了只耳朵出来，在偷听，于是转口道，“我说在跟你相亲，他可能是吃醋吧，扑过来就掐我。”

这个保镖定力还是差点，不小心按了声喇叭，收获费大经纪人一枚同情的眼神。

虞城河有点无奈，还是皱着眉头“别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邹寒说，“我就想听你怎么圆谎。”

他偏头看看虞城河，又摇头道“算了，我信不过你。”

虞城河“……”

费礼觉得自己挺不厚道，无论什么情况下，只要看到虞城河被怼，他就老开心了。

正偷笑，感觉椅背被人敲了敲。

费礼回头，看到邹寒冲他甜甜地笑“费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费礼“……”

他只想吃瓜，并不想搅和他们这些感情相关的事情，下意识去看虞城河。

然后就看到虞城河以一种“我老婆竟然对你笑，你死定了”的眼神瞪着他，费礼一下子来劲了。心道又不是我主动的，你不敢对自己老婆发脾气，就冲我来我偏不让你痛快

“你问。”费礼摸了摸自己吸引到邹寒的性感的后脑勺，认真表态，“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邹寒高兴起来“阿航之前不是虞哥的助理吗他为什么会离职”

费礼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原因他知道，但虞城河叮嘱过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现在不确定虞城河是怎么跟邹寒说的，愿不愿意让他知道真相，不免迟疑起来，又去看虞城河。

邹寒眼珠一转，不等虞城河明示暗示，抢着道“阿航刚才跟我说，是因为虞哥对他有非分之想，他才被迫离职的，是真的吗”

他撒起谎来得心应手，镇定自若，看不出丝毫心虚。

“当然不是”费礼虽然乐意看到虞城河吃瘪，但自己的摇钱树自己保护，他绝对不容许别人污蔑虞城河，“阿航是因为侵吞鱼鱼的片酬，才被解雇的。伪君子一个，还好意思造谣，谁特么眼瞎了会去喜欢他”

虞城河扶额，忽然很怀疑鹿一白骗了自己，这人真的是大名鼎鼎的金牌经纪人

或者，是邹寒段位太高

邹寒有些得意，笑眯眯地看虞城河一眼，还是问费礼“可是，我听小缘他们说，阿航人挺好的。”

“所以才说伪君子嘛，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我就说他演技是真牛，去当个演员说不定挣更多，他又吃不下苦。”费礼说起这事还气愤不已，“如果不是他之前跟鱼鱼走太近，知道的东西太多，我们怎么会忍气吞声，还帮他隐瞒那些丑事依我说，对付这种人，就该往死里锤，不然后患无穷。你看现在，他就回头反咬来了，寒寒你说对吧”

“嗯，我也觉得费哥说得对。”邹寒拼命点头。

“你看连寒寒都说”费礼看向虞城河，自动闭嘴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被邹寒套话。

而邹寒还在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要多纯真有多纯真。

费礼“……”

阴沟里翻船，这是不是他以前忽悠人太多的报应

“你闭嘴吧。”虞城河终于开口，满脸无奈，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这两天辛苦了，趁着现在阿航没醒，休息一下。”

费礼默默转回头去。

从此以后，防火防盗防邹寒。

邹寒也不阻拦，只是挑眉看向虞城河，每个五官都在对虞城河说“你这个大骗子”。

“我回头跟你解释。”虞城河看了眼前排两个人，冲邹寒眨眨眼，“等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私底下跟你解释。”

车子颠了一下。

邹寒“……”

他段位还是差点。

虞城河嘴角上扬，眼神又不自觉滑到了邹寒脖子上。

白皙的肌肤上，几个指印格外刺眼，心口有些堵，他的眼神又慢慢沉了下去“真的不痛吗”

“早不痛了。”邹寒摇摇头，认真起来，“我没那么脆弱。对了，你们怎么知道他在我手里”

“我们的人去晚了一步，刚好看到他被人带走，我猜是你。”虞城河说，“对了，问出灵伶的下落了吗”

他对邹寒的身家背景没什么兴趣，所以对保镖的事情一带而过，没多问。

邹寒摇摇头“没有，他说”

说到一半，又警惕地闭嘴。

从刚才费礼的话来看，他似乎对人格分裂的事情并不清楚。邹寒不知道虞城河到底瞒了多少人，又瞒了些什么。但他不傻，把几方的话一对，就明白不管是虞城还是阿航，说的内容，都有真有假。

哪怕现在还不知道虞城河到底瞒了他些什么内容，但很奇怪，邹寒反而相信虞城河没有恶意了。

所以，他没在费礼面前乱说。

“没事，等他醒了再问。”虞城河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再追问。

邹寒点点头，车厢内又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虞城河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几乎没说话，一直在听对方说。

邹寒离得近，隐约能听到电话那端的人在说医院什么的。

虞城河面色平静，眼底却怒意翻涌。

等车停下来的时候，他刚好挂了电话。

有费礼指路，车子直接开进了小区的车库，虞城河下车，然后对邹寒道“寒寒，你先下来。”

邹寒隐隐觉得不大对劲，乖乖下车。

虞城河站在车门口冷声道“自己下来”

车里昏迷的阿航没吭声。

“还装”虞城河一把将人粗暴地拖到车门口，“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在即将被拖下车的一瞬间，阿航睁开了眼睛。

“鱼”

他刚发出一个字，就被虞城河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不想死就闭嘴。”

阿航还想说什么，虞城河冷冷道“你见过我揍人，大可以试试，我敢不敢对你动手。”

阿航立刻闭嘴了。

邹寒看着突然戾气满满的虞城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朝保镖使了个眼色。

远处有车进来，保镖立刻上前，表面上是扶着阿航，实际上却是将人控制在自己手里。

“走吧。”邹寒看费礼也有点愣神，感觉情况比较复杂，主动招呼他。

费礼回过神来，忙跑到前面按电梯。

这是位置很好的公寓，住的人不多，电梯一路上行，没遇到其他人。

到了二十二楼，虞城河摸出钥匙，费礼跑到前面去开门。

“这是你家”邹寒打破沉默，试图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嗯。”虞城河应了一声，还算正常。

“他租的房子。”费礼似乎也轻松了一点，抱怨道，“真是搞不懂，你看看娱乐圈到他这地位的，有几个还在租房住”

这的确是有点意外，邹寒相信，虞城河挣的钱，绝对不至于买不起一套房。

“好了，费哥，麻烦你和这位大哥在门口等等，成吗”虞城河站在门口，没有让费礼进门的打算。

保镖当然没意见，费礼脸色就不大好看。

“没别的意思。”虞城河怕他多想，又解释说，“刚才我们上来的时候，被人看到了。你也知道，现在的人就是想让你留意一下，会不会有人来偷拍。”

这的确很重要，现在事情还没搞清楚，要是被人爆出新闻，瞎带节奏，又是一桩麻烦事。

而且玩笑归玩笑，费礼清楚虞城河的为人和能力，相信他会给自己一个交代，也没必要硬插手，惹彼此不痛快。

于是费礼主动和保镖站在一边，又叮嘱虞城河“记住你自己的身份，控制一下情绪，别冲动。”

虞城河点头“明白。”

房间里只剩下虞城河、邹寒和阿航三个人。

“坐。”虞城河示意邹寒在沙发上坐下来。

邹寒坐下来，注意到他的沙发居然也是棉麻材质。

虞城河好像特别偏爱棉麻，他穿过的私服，超过百分之八十都是棉麻材质。

阿航不敢靠他们太近，默默找了个单人的懒人沙发，也没敢坐实，只沾了个屁股。

“现在是你的哪个人格”虞城河先问。

邹寒脸色微微一变，看向虞城河，想说点什么。

虞城河反应更快，直接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压了压，示意他不要说话。

邹寒呆呆低头，看了眼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和手背上的还没消下去的淤青血包，还有旁边的针孔，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我现在很正常。”阿航叹了口气，语调温和平静，“鱼鱼，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好像对我有误解”

邹寒听到这话猛地回过神来，这人什么意思

暗指他挑拨离间吗

他抬头看过去，阿航微皱着眉头，担忧地看向虞城河。

他的眼神太真诚，任何人看了都只会觉得他非常担心虞城河，一点不会怀疑他在挑拨离间。

邹寒又去看虞城河，虞城河没什么表情。

注意到邹寒的眼神，他的手指在邹寒手腕上轻轻叩了下，示意他不用担心。

于是邹寒便懒得说话了。

虞城河这才回应阿航“你觉得你做了什么，会让我误解”

阿航微微一愕，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也知道，我有病，很多事情”

他看看邹寒，又看看虞城河，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迟疑道“我其他人格做的事情，我也不会有印象。”

邹寒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阿航眉心跳了下，勉强保持镇定。

“灵伶在哪里”虞城河没搭理他似是而非的话。

阿航摇摇头，担忧更甚“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到那个地方的，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在你男朋友车上了。”

听到“男朋友”这个称呼，虞城河下意识朝邹寒看去，恰好邹寒也看了过来。

虞城河露出下车以来第一个微笑，随即又看向阿航，眼底迅速染上寒冰“看在赵妈妈的情分上，你现在坦白，我还能给你留条活路。”

“小鱼儿你什么意思”阿航闻言没有生气，反而流露出说不尽的哀伤，“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有什么误会不妨直接说出来，或许我可以解释。当然，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肯定做过很多伤害你的事情。我本来也没脸见你，今天我都打算跳车逃跑了，是你小男朋友把我打晕，才带来这里的。”

他越说越顺畅，说到“小男朋友”的时候，甚至隐隐有点调侃的意思，朝邹寒轻轻一瞥。

这人心理素质挺强，就是智商不太高。

他的情绪和说话内容，不搭。

邹寒终于开口道“你别看我，我不会告诉虞哥，你有三重人格的。”

“别说”阿航在同时喝道，但显然阻止不及，他脸上现出深深的懊恼。

虞城河眉头越皱越紧，刚想说什么，忽然感觉邹寒手腕一翻，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一根手指还在他掌心挠了下，示意他不要说话。

虞城河心尖一痒，先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才看向邹寒的眼睛。

小朋友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调皮地朝虞城河眨了下眼。

虞城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眉心舒展，眼底阴霾全部消散，神色轻松地靠在沙发背上，等着看他的“小男朋友”表演。

“你有双重人格的事情都告诉虞哥了，三重人格又有什么好怕他知道的”邹寒疑惑得特别真情实感。

邹寒的演技连费礼都看不穿，阿航更没怀疑“不管是我的哪个人格，说到底，都是我自己。我伤害了小鱼儿，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对不起他，宁愿他恨我，也不要他因为我有病，而原谅我，甚至反过来心疼我帮我。那样的话，对他就太不公平了。”

“说得真感人。”邹寒啧啧叹了两声，“可是你当着他的面这么说，他就更加不可能恨你了。我怀疑你在道德绑架他，并且我有证据。”

阿航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又道“没想到你小鱼儿，你千万别多想，我绝对没那个意思。”

“真好定力。”邹寒都想替他鼓掌，但一下没抬起手，低头一看，才意识到自己正跟虞城河手牵手。

关键，还是他先动的手。

邹寒“……”

虞城河眼底也溢出融融笑意，故意抓紧了，不给邹寒抽手的机会。脸上还学着邹寒最擅长的无辜样子，示意他继续跟阿航斗智斗勇。

邹寒不想让阿航看出什么，艰难地吞咽一下，轻咳两声，继续道“其实有个问题，刚才在车上我就想问你了。”

阿航这时候精神高度集中，当然也看到了两人的小动作，但他只当两人是在，皱眉道“什么问题”

“理论上来讲，多重人格之间，应该互相不知道彼此，对吧我记得，你也多次强调过，你不清楚其他人格做过什么。”邹寒跟他确认。

阿航谨慎地点头“我确实不知道。”

“那就有几个奇怪的地方。比如，为什么你主人格做的事情，你的副人格会一清二楚呢再比如，你说你还有第三重人格，问虞哥要钱。可按照我们虞哥这圣父般的性格”邹寒看了虞城河一眼，“他绝对不会主动说出来，你的主人格又是怎么知道的”

虞城河“……”

阿航“”

他之前跟邹寒说有第三重人格，不过是想再给自己铺一条退路，这个谎他撒得得心应手，没想到竟然会因此露馅。

但他不肯就这样认输，还在想办法挽回“我是听费哥他们说的”

“既然听他们说了，你的主人格为什么不找虞哥道歉莫非，你的主人格也很不要脸”邹寒立刻道。

阿航“我”

“行了，别挣扎了。”虞城河终于看不下去，“我已经找到替你做假病历的医生。”

阿航脸色瞬间苍白下来，额头瞬间布满汗珠，这次是真的无计可施。

“我还是那句话，说出灵伶在哪里。我看在阿姨曾经照顾我的情分上，可以给你留条活路。”虞城河道。

“少说那些漂亮话”阿航慢慢冷静下来，冷冷地看着虞城河，“你留我一条活路可你的男朋友、你的经纪公司、你的老板都不会留我活路，对吧我不傻，现在把灵伶抓在我手里，才是我唯一的活路。不过，虞城河，你小男朋友没说错，你还真是个圣父啊。灵伶捅你一刀，你竟然还想着救她”

虞城河并不生气“好吧，我承认，我有时候确实有点圣父，特别是对你的时候。这一点，你应该深有感触吧”

饶是阿航脸皮够厚，闻言也有点不自然。

虞城河继续道“既然你不要这条活路，那就算了。至于灵伶，我知道她在哪里。”

阿航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别想诈我”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了解我，知道我的弱点，所以能逼我一再退步。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同样了解你。”虞城河冷冷道，“你的所有秘密基地，我会不知道你以前躲在哪里，现在就会把灵伶藏在哪里。星星之家”

阿航像绷到极致突然断了的弦，整个人都垮了。

虞城河闭了下眼睛，悄悄呼出一口气，他猜对了。

邹寒察觉到虞城河掌心有汗，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你找到灵伶也没用”阿航眼眶通红，忽然抬起头，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你别忘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我手里有证据只要放出去，我看你还怎么在娱乐圈混大明星做梦吧你”

虞城河云淡风轻地瞄他一眼“你还想怎样”

“给我一个亿，我把所有东西都给你，保证守口如瓶。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阿航呼吸急促，大口大口地喘气，专注到眼球几乎要凸出来，显然是把所有筹码都压上了。

邹寒担忧地看向虞城河。

虞城河过去经历过什么，他不得而知，但他会一再容忍阿航，显然是真的有把柄在对方手里。

阿航敢开口就要一个亿，说明那把柄分量足够重。

邹寒觉得可以先答应他，把证据拿回来再说，不就一个亿吗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虞城河就先开口了“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阿航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愣了下，才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给钱就好，谁会嫌钱多别说没有，你挣了那么多，你男朋友看着也像有钱人，一个亿绝对能拿出来。”

“不会是赌博吧”虞城河不管他说了什么，猜测道，“之前有人说看到你出入赌场，我还不信。”

阿航怔了几秒，忽然“扑通”一下跪在虞城河面前，瞬间又换了副面孔，痛哭流涕地道“小鱼儿，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看在我妈对你那么好的情分上。救救我吧，我是真的需要钱，不然他们真的会废了我”

虞城河平静地望着他“所以，是赌输了，欠了高利贷”

阿航呼哧呼哧喘气“你那么有钱，分我一点救救我，不是举手之劳吗我保证，以后全改，再也不来烦你，好不好求求你了”

“行，我救。”虞城河实在不想看到他这样，闭了闭眼。

邹寒一惊。

虞城河握紧他的手，对阿航道“我知道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哪怕你不还钱，那些追债的人也不敢去找你，我保证把你送到。”

“哪里”阿航还没反应过来。

“监狱。”虞城河说，“有那么多警察保护，没人敢随便动你。”

阿航暴怒“你”

“你挪用的不止是我的片酬，还包括公司财产。另外，赌博违法，你应该也知道吧”虞城河平静道，“但这些估计判不了几年，所以我一直没出手。现在加上绑架，应该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