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寒还是将虞城河带回了家。

他就见不得别人无家可归，太可怜了。

不过打开门的瞬间，邹寒就后悔了今天最后一次从这屋子里离开，是他在煲汤失败后，着急去店里取汤，所以根本没来得及收拾。

鞋柜外的地板上，几只拖鞋四处飞散。

客厅的沙发上，放着在厨房沾到油烟后，随手脱下来扔在上面的脏衣服，还乱七八糟堆满了各种玩偶。

玩偶太多，有几只被无情抛弃在地上。

其中一只毛绒鱼玩偶身上，明显有被踩过的痕迹。

虞城河都要住进来了，自然免不了要打量一番，他第一眼就看到那只惨遭暴力对待的鱼，瞬间后背一凉。

会在家里放这么多玩偶，当然是因为喜欢。

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下这么重的手，可见邹寒的恨。

再联想到之前吃过的全鱼宴，虞城河的脑洞有点止不住邹寒这个全世界最漂亮的小朋友，用美人计把他骗进家里来，是为了半夜好动手。

他完全忘记了，是自己想来的。

他的神态落在邹寒眼里，就变成了嫌弃他家太脏太乱。

邹寒在生活方面向来大大咧咧，自己也不会收拾。他有请阿姨，但因为不太喜欢家里常常有人进来，所以阿姨都是定期过来打扫，并且一定要先得到邹寒的同意。

他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没想到今晚家里会来客人，也就不可能提前让人来打扫。

现在察觉到虞城河的嫌弃，就很尴尬。

“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邹寒站在门口，挡住虞城河的路，“要不，我送你去酒店放心，肯定不让人拍到。”

“不用，挺好的。”虞城河意识到自己思绪跑太远，急忙拉回来，“男人房间乱一点多正常，我平常一个人也这样。”

“是吗”邹寒将信将疑，到底是放松了一点。

他进过虞城河在酒店的房间，里面干净整洁得像样板间。

不过邹寒不确定，是谁整理的。

像虞城河这种大明星，大概率不会自己动手，应该是助理整理的吧

“当然。”虞城河用力点头，自己都信了，“有拖鞋吗”

邹寒平时一个人住，还真没买过多余拖鞋，但他又隐约记得之前戚歌在这里住的时候，好像备有。

邹寒猫着腰，在鞋柜里翻找。

虞城河都想说算了，但他又实在不想光着脚，尴尬地跟着猫下腰去找。

终于，邹寒在角落翻到一个落了灰的盒子，里面有双新拖鞋。

“这个啊。”邹寒一抬头，虞城河退后不及时，邹寒便直直撞进虞城河怀里。

脑袋撞到胸肌，倒也不多疼，就是感觉有点怪，像投怀送抱似的。

虞城河憋回一声咳嗽，好的那只手虚扶在邹寒腰后，自己慢慢退后，尽量平静地问“找到了”

“嗯，这是鹿，咳咳”邹寒真是被撞昏了头，差点自爆，急忙改口，“这是给我嫂子买的，不过他没穿过。”

戚歌比他大，勉强可以叫声哥。

虞城河看了眼那双跟自己鞋码一样的拖鞋“你嫂子脚挺大。”

邹寒“我哥就喜欢脚大的。”

虞城河“……”

不管怎么说，好歹是终于进门了。

邹寒这里本来就是小别墅，他一个人住，空间应该很宽敞，但虞城河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坐屋子里实在太乱了。

邹寒飞快跑过去，将玩偶噼里啪啦，全扔在地上，腾出沙发“你坐。”

虞城河将蠢蠢欲动的手揣进兜里“你很喜欢玩偶”

“没有没有。”邹寒一本正经地摇头，“大男人，喜欢什么玩偶这些都是别人送的一些纪念品，你看我都不知道怎么收拾。对了，你喜不喜欢，我送你几个”

虞城河急忙摇头“不，我也不喜欢。”

邹寒松了口气，站在玩偶堆里问“喝点什么”

“就白水吧。”虞城河说。

“你先坐会儿，看看电视吧，我去烧。”邹寒摸摸脑袋，溜进厨房。

虞城河按了下电视没反应，跑过去一检查，才发现电源线都没插上。

忍不住摇摇头，虞城河插上电源线，重新打开电视，正在播广告。

他刚要换台，忽然想到邹寒在生活技能方面似乎差了点，他会烧水吗

虞城河也不看电视了，起身朝厨房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邹寒左手拿着杯子，右手拎着水壶往里灌水。

问题是，他拿的是个玻璃杯

虞城河几步跑过去，邹寒刚好被烫得受不了，手下意识一松。

虞城河急忙将他往怀里一拉，微微侧身挡住溅出来的开水，杯子摔在地上，碎片四处飞溅。

“没事吧”虞城河没去管地上的碎片，先拉起邹寒的手看了眼。

他皮肤本就好，两只手也是白白嫩嫩，这时候左手掌心都被烫红了，看着特别明显。

虞城河将他的手拉到水槽，打开冷水，忍不住有点生气“怎么不小心点”

邹寒紧紧抿着唇，没吭声。

虞城河意识到邹寒的生活技能，可能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他又想到邹寒说他有病的话，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敢多刺激“还好没烫伤，还疼吗”

邹寒摇摇头，还是没说话。

“你去”虞城河本来想叫他去休息，话到嘴边又换成，“你去找找家里有没有废纸和胶带，我们得把这些玻璃碎片处理了。”

邹寒转身，默默去找东西。

虞城河单手撑在水盆前，眉头深锁，想着邹寒以前到底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

眼神无意识往垃圾桶里一瞥，忽然看到里面几乎装满了黑乎乎的不明物体。

这是什么

好奇心促使虞城河蹲下身，捡了块碎玻璃在里面拨动，翻了好一阵，他终于确定这一桶，全是猪脚

想到白天那桶猪脚汤，虞城河一颗心忽然酸涩难忍。

今天送到医院那一桶，当然不是邹寒自己做的。

可他也自己动手了，只是没成功。

难怪他去的那么晚，难怪他并不是很在意虞城河有没有吃多少。

一个连烧水都不会的人，却想到亲手给他煲汤。

虞城河小心挪到冰箱前，深吸一口气才拉开。

冷藏室很空，只有几瓶酸奶和饮料，而急冻室，塞满了猪脚

虞城河感觉自己心里住了一窝蚂蚁，总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冲出来咬他两口。

邹寒刚才的表现，并不是说他完全没有常识。他当然知道，玻璃杯灌热水会烫手。

之所以还是做了那么降智商的举动，是因为生活中不常干这种事情，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这就很奇怪，看邹寒的屋子，应该是长期一个人生活，没人伺候。

那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总不能他一直不喝热水吧

虞城河心里翻涌起惊涛骇浪，他没有办法也不敢去想邹寒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

看起来家境是不错的，但有很奇怪的病，生活习惯又极不正常

“这个纸可以吗”邹寒拿了几张画过的素描纸和一卷透明胶带。

“可以。”虞城河回过神来，转头的时候已经神色恢复如常，“不过，我不太方便，需要你过来帮帮忙。”

邹寒走过来。

虞城河说“把这些玻璃碎片捡在一起，用纸包起来”

邹寒刚才就疑惑了，这时候便忍不住问“为什么包起来干嘛”

“扔掉啊。”虞城河飞快皱了下眉，邹寒是真的没有生活常识。

邹寒敏锐地察觉到再问下去会是个很蠢的问题，所以闷头捡玻璃，没说话。

但虞城河能从他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困惑中看到，他确实不明白，于是道“你小心点，别扎着手这东西扔出去，分拣垃圾的人就经常会扎伤手。”

邹寒动作微微一顿，脸色白了一点。

虞城河不动声色，一步步试探“小学老师就教过了，你怎么不长记性这么漂亮的手，要是划伤了”

“我没上过小学。”邹寒忽然开口，冷冰冰地打断他，“我说过，我以前重度社恐，连家门都不敢出，上什么学”

虞城河感觉自己又被蚂蚁咬了，心脏部位细细密密地疼，但他脸上丝毫不显，甚至还更轻松了一点“这也太巧了吧我也没上过小学。”

“刚才还说小学老师教你怎么处理垃圾。”邹寒自然不信，隐隐有些怒气，“现在又没上过小学了”

“我是孤儿，还不是通过正规渠道进去的那种。你以为真的人人都能想上学就上学啊”虞城河毫不犹豫地怼回去，“那是我在教室外面偷听来的。”

邹寒手一顿，差点被玻璃划伤。

“好了，包起来吧。”虞城河将邹寒拉起来，然后顺势轻轻揉了把他的头发，语气也温柔下来，“这样挺好，我俩都不出门，以后就可以天天腻在家里。”

邹寒感觉一股热气从头顶钻进身体，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苍白的脸色都染上了红晕，哪里还记得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他有些别扭“我有社恐，你又没有，为什么不出门”

“因为这张帅气的脸啊。”虞城河臭不要脸地说，“国民度太高，出门会带来很多麻烦。”

邹寒硬是被震惊到笑了“你要脸吗”

“要的。”虞城河一本正经，又在吧台捡了只马克笔，“先注明里面是碎玻璃，然后再拿胶带封。”

因为包裹着碎玻璃，纸面不平整，邹寒的字便歪歪扭扭，不怎么好看。

虞城河啧了一声，毫不掩饰地嘲讽“我信你没上过小学了，这狗爬一样的字。”

他对“没上过小学”这事接受良好，一点不避讳，直接拿出来开玩笑，好像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这给了邹寒一个喘息的空间。

有时候这些事情不愿意说给别人听，不是自己怕揭开疮疤，而是别人的小心翼翼会在旧伤上再添新的伤痕。

虞城河的态度让邹寒觉得放松，他自然而然地回敬回去“这么说来，你的字一定写得很好了”

“那必须的。”虞城河大言不惭，“字如其人。”

说话间，邹寒已经把碎玻璃处理好，两人一起回到客厅。

“虞城河，你的字也太丑了吧上过小学吗”

突如其来的吐槽吓了两人一跳。

邹寒朝电视看去，正在播虞城河的旅游节目，他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镜头怼得很近，就是字太丑，完全认不出来。

邹寒扭头看了看虞城河，真心实意地说“我真没见过像你这么丑的人。”

虞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