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陈逢喆:【现在动物园还开门?行行行,你别敷衍我了。】

梁宴没再回消息。

那晚阮听雾吃完饭,和梁宴在医院门口分开,她去病房看了眼程砚,便坐地铁2号线回家。

回家之后上楼,行李差不多已经收拾好,只是,程砚现在出车祸住院,她拿出手机,把高铁票日期改成了下周。

接下来一周时间,程砚一直呆在医院,阮听雾时不时去医院给他送饭。程砚即将出院的前几天,她向他提了回家的事。

程砚当然很不愿意,但始终拗不过她。最后,他问,听雾,你真的想好了?

阮听雾笑了下,说想好了。

程砚咬牙叹了口气,问她哪天的票。

后天。

阮听雾说。

程砚不说话了。

阮听雾顿了顿,笑着逗他几句,程砚问,怎么好端端地又要回去了。

她随意胡诌了个理由。

程砚看了下眼前的女孩子,心里百感交集。他下个月必须出国。这些事好像就是注定的,他无力改变也毫无办法改变。

“那我先出去了,”阮听雾弯了弯唇,“表哥你好好休息。”

听见程砚说了个好字,她往病房门口的方向走,走到门口关了门,眼泪哗啦流了下来。

病房里,程砚给梁宴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程砚痛心疾首地问:“你后天有事吗?”

“有事。”

“行,”程砚继续说:“没事的话,你帮我送个人到机场吧。”

“挂了。”

“别挂,”程砚可怜地说:“我后天还没出院呢。阮听雾要走,我也舍不得当面送她去机场把她送走,你去送吧,你对她没什么感情。”

“……”梁宴那边静了静。

程砚:“我没别的意思,纯属字面意思。”

梁宴扯唇笑声扬进他耳朵:“就几面之缘,我送也行。”

“嗯。”程砚说:“我下个月就要去美国了,梁宴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挂了。”

滴答一声。

程砚看着挂断的电话,默默闭上眼。

真不知道梁宴这种人,何方圣神能摆弄好。

阮听雾没想到程砚给她买了张飞机票,也没想到那天来家里接她去机场的人是梁宴。

“就这个行李箱?”男人穿了件飞行员夹克,一双长腿很打眼,身材比例很好,就那样懒淡掀着眼皮看她。

“对,梁宴哥哥,”阮听雾见到他出现在眼前,第一秒像是捡到一颗糖果。

心口泛甜。难过失落的心绪稍褪。

但过了会,她坐上副驾驶,看着梁宴将车开往飞机场,那颗糖果表面的蜜消弭,内里的酸和涩包围住整个口腔。

阮听雾第一次觉得她和梁宴的距离越来越远。

明明他现在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但是,两人之间却像隔着道天堑似的银河。

看不见,摸不着,但时时刻刻却又存在。

从程砚家到京南飞机场的距离并不算太远,车厢里开了热空调,外边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

冷热交织,甜涩混杂。

梁宴一直没开口说话,他嘴里咬了口薄荷糖,看起来心情不错。

阮听雾也没开口说话,她偏头看着外边,但身边人气场太强,她不想注意到都难,余光里都是他。

这是第一次,他距离她这么近,她还是觉得失落,丧气又难过。

汽车开上高速,在高速上整整行驶了二十分钟。从高速上下来,阮听雾透过车窗看见不远处高耸的京南机场几个大字。

她眼神动了动。

车厢响起梁宴的声音。

“几点的票?”

“10点半。”阮听雾低头整理了下衣领。

“饿么。”他问。

“不饿,”阮听雾笑了下,“梁宴哥哥,你待会把我送到机场就行了。”

梁宴嗯了声,今天纹身馆分馆在京南西街开业,他本来就没什么时间。

外面暴雨如汇,豆大的雨滴坚硬地砸在地面,仿佛要砸出窟窿。

阮听雾从书包里拿出身份证,抬手摸了下卡面,心脏也跟着往下陷。

她真的,一点也不想回家。

甚至,家里人也并不欢迎她回去。

但是,毫无办法。程砚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而其他人,也没有义务收留她。

很快,汽车开到京南机场。

车厢里响起一道插播快讯:据悉,1月20日上午九点过七分,暴雨导致整个京南地区部分飞机延飞或停飞。

阮听雾眉眼僵了僵,掏出手机:“我看看我那班有没有延飞。”

梁宴扯唇:“行。”

“延迟两个小时,”阮听雾看着手机屏幕,愣了愣:“改成两个小时后了。”

“嗯?”梁宴偏头看了眼窗外暴雨,“我待会还有点事要处理。”

“没事,哥哥,”阮听雾弯了下眉:“我现在下车,待会自己等就是了。我以前也坐过飞机,对坐飞机的流程很熟悉的。”

梁宴抵了抵下颚,像是在思考。

阮听雾把玩着手上戴着的手链,链条有点松了,她捻了捻,但还是挺松跨,没再管手链,她转头看了眼他。

男人眉骨硬挺,唇薄,咬着烟微躺在驾驶位,喉结很明显地突了起来,男性成熟的荷尔蒙都写在,他那张看上去不驯又懒肆的脸上。

下一瞬,他忽然朝她看了过来。

阮听雾呼吸错了一拍。

“等会吧。”

梁宴单手摘了烟。两人视线交汇了下。

他低头松了安全带,下车把她的行李箱拎到飞机大厅。阮听雾看着他背影跟着下车。

心里又止不住猜想,他是要陪她等这两个多小时吗?还是——又临时改了主意,愿意收留她了呢。

没过多久,梁宴拎着行李箱进了大厅,把行李箱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礼貌又周到。

阮听雾走到他前面。看见他扯下唇:“我先走。”

她张张唇:“好。”

梁宴挑了个笑,转身走出大厅。

阮听雾伸出手,想喊他一声,因为她还没和他告别。但梁宴走得太快,她追了出去,都没再见着他身影。

机场大厅人流如织,谁和谁都是擦肩而过。阮听雾站在人群里,旁边是他帮她拎过来的行李箱,她衣服上还沾着烈橘的气味,甚至两人还淋的同一场暴雨。

但是他已经彻底走出了她的视线。

现在已然是深冬了。

好遗憾。

还没来得及说再见。两个人都没有说。

阮听雾低头系好深绿色的围巾,重新走进大厅,坐在行李箱旁边等待飞机再次起航。

她还没想好怎么和孙成漾说。也不想面对家里人。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进心肺。

手机亮了下。

橙子:【听雾,你真的打算要走吗?你才转过来一学期啊,期末成绩都还没出呢。】

橙子是阮听雾给程亦橙打的亲昵备注。

手指点进去聊天框,阮听雾编辑好一句话发过去:【嗯呀,我现在已经到京南机场了。以后你可以来西城找我玩,我很高兴和你成为朋友!】

橙子:【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阮听雾眨了下眼:【你别哭啊。】

橙子:【呜呜呜呜呜呜呜(此处省略一万字的呜)】

阮听雾眉眼松了松,打字:【别哭!皇冠会掉,坏人会笑TVT】

橙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故意说非主流逗我笑呜呜呜呜呜你怎么这么好啊】

阮听雾揉了揉眼皮,和程亦橙聊了会天后,她有点犯困,闭上眼睡觉,睡了一个多小时,肚子又饿了起来,便推着行李箱去了隔壁的商铺买了桶红油辣椒的泡面。

天冷,她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迎着冬风撕开泡面的调料包。

小姑娘手抖得厉害,呼出的气都是透明的白。

她身体单薄,打热水的地方人多,人多了就容易推搡。阮听雾端着泡面,风灌进骨子里,她好不容易低头从人群里逃出来,最后又不知道被谁轻推了一把,打了个趔趄,泡面哪还端得稳,就那样撒了一地。

阮听雾转头扫了眼,也没人和她道歉。倒是看见扫把和撮箕,她拿过来,弯着腰清理着地面的泡面。

肚子咕噜叫了声。

她忍住,继续扫着泡面。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磁又不可置信的嗓音。

“怎么了?”

是梁宴的声音。

再次听见他的声音。鼻尖扑来他身上的乌木和烈橘。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还能见到他。

阮听雾鼻尖忍不住一酸。

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

梁宴这次来找她,是干什么呢?

但除了找她回京南,她再也猜不到其他理由。

所以,梁宴是改变想法了吧?是不是觉得,把她放到家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麻烦?毕竟,她应该还算挺乖的,不会淘气,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呀。

顿了顿,她逼回眼泪,转头扫向梁宴。

“没什么,不小心把泡面打翻了。”

面前的人一脸平静。

梁宴心脏却像被轻拧了把。

他接过她手里的扫把和撮箕放回原处。

阮听雾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抬眼,梁宴睨她一眼:“还不跟过来?”

“哦哦。”她跟着他到了一家餐厅。

“你手链落我车上了。”坐在温暖的餐厅里,梁宴递给她一串手链。

阮听雾愣愣地接过手链,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

但也正常,这手链的确很容易掉。

“吃完饭再上飞机,”梁宴哂笑了声,“你吃,我去外面抽支烟,行不。”

“嗯,好啊。”阮听雾低头扒了口饭。

哦,原来不是来接她的。

挺正常的。

她又扒了口饭,重重地眨了下眼。

梁宴出去抽烟的一会功夫,阮听雾数了数,有三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和他搭了话。

但他心情好像有点不太好,都没怎么搭理。

阮听雾吃完饭,离飞机起飞只剩一点时间了,她得进去了。

抽了张纸擦嘴,她起身,梁宴朝她走了过来:“走吧。”

阮听雾点点头,梁宴替她拎了行李箱,两人走到大厅里。

“那我现在去排队了。”她说。

“嗯,”梁宴笑了下,“再见。”

“再见,梁宴哥哥。”阮听雾挤出一个笑。

她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原来说了再见,好好地告了别,那些遗憾也并没有少半分。

原来,遗憾的不是没有告别,而是告别本身,就已经是遗憾。

阮听雾转身去排队。

余光里,梁宴已经走出了大厅,身影又消失不见。

而且这次,应该是很久都不能见到。

阮听雾呼出一口气,难过地戴好手链。

就在这时。大厅里忽然发出此起彼伏的声音。

“怎么又延迟了啊?”

“就是,到底还能不能起飞啊。”

阮听雾立即抬眼看头顶的电子屏幕。

她的那次航班又往后推了一个半小时。

没有办法,她只好推着行李箱又重新坐到大厅里。

脑子里蹦出一条想法。

梁宴现在可能还没走远,她现在要是走出去看一眼,应该还能见到他背影。

再见最后一眼吧。

阮听雾推着行李走出大厅。

环顾了一圈,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看见想见的人。

她失落地揉了下眼皮。行李变得更加沉重。

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泛了点酸。

默了默,推着行李箱往大厅走。

转身的几秒间隙里——一个眼熟的飞行员夹克扫进眼里。

梁宴从餐厅里走出来,两人视线短暂地交汇一秒。

“走吧。”男人或许是刚抽过烟,嗓子有点泛哑。

阮听雾知道他是在叫她回大厅。

她点点头,转身继续推着行李往大厅走。

停止几秒。

梁宴眼神撞上她被风吹得冷白的脸,和没什么血色的唇。

他顿了下。

说:“住我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