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火光。”
这一次,霍仰睡着了。
本来昨天他就一晚上没睡,这下躺在狭窄的床上、暖和的被窝里、喜欢的人身边,慢慢的,意识变得沉沦。
两人都规规矩矩地占着自己那一边的位置,连手都摆得好好的,绝不逾越。
睡到半路,不知几点,岑真白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了挤,有点喘不过气,他人之常情地往后退,却退无可退,后背碰上了墙。
他又理所当然地被冷到,往反方向挪了挪,宁愿贴着挤的那边也不要贴着冷。
有点不舒服,但潜意识又告诉他这很正常,没事的,他非常习惯。
岑真白不动了。
最先醒来的,还是霍仰。
彻底的黑暗会延长睡眠时间,会迟缓人的思维,脸贴着什么暖暖的东西,他闭着眼,用下巴压了压。
应该挺用力的,刚醒,调节力量的那一部分功能还没启动。
然后,他听到一声被挤出来的鼻音:“嗯……”
拖长了调,又软又轻。
霍仰猛地睁开眼,立刻醒了,原来他脸挨着的,是岑真白的心口。
他抬了抬脸,看到了omega暖到发红的耳朵。
岑真白似乎是被他挤得没了放手的地方,只能伸长了搭在他的手臂上。
而他的手臂,恬不知耻地抱着omega月要,圈得死死的。
两人都微微弯着背,姿势刚好是错位契合的,他土里进omega的心口,omega的腿曲起纟宿在他的小月复前。
近得不能再近,距离已经为0了。
雨后草的味道点点落在两人的呼吸之间,不知是不是他错觉,信息素比一般睡觉时无意识释放的量要多一些。
霍仰想闻,所以他就闻了,不顾链接断裂症的带来的后果。
链接断裂症在医学上,被归为精神科,链接断裂是无声无息的,痛的,由始至终只是人的心理,进而反映到肉体。
所以一开始,他吃的六种药里,有五种是精神类药物。
岑真白没有醒,omega信息素会让霍仰痛,但alpha信息素对他来说堪称安眠药,他睡得很沉。
然而霍仰轻轻嗅着,却发觉链接断裂症带来的痛减轻了很多,对于忍痛十级的让来说,几乎可以略等于无。
闻着闻着,意味就有点偏了,他的视线从omega的胸口移到白皙的脖颈。
想要标记,想占有这个人,只要把他变成自己的……就不会痛了。
想要,终生标记。
alpha的本能和精神都这么告诉霍仰,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撑起了身体,侧过头,嘴巴离岑真白的后颈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他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动作太大,床又太小,不仅没拉开多少,还不小心扯开了omega的睡衣领口。
霍仰又被一片白刺到,他彻彻底底地拧过头。
心脏要超负荷跳动,房间内两人的信息素纠缠不清,再呆不下去了,他想出去。
可两人纟交在一起的腿,他都解开了好久,零下二十多度的室内温度,他硬生生给自己搞出了一声汗。
霍仰衣服也没来得及穿,短袖短裤地跑到房间外,竟然还记得关门轻手轻脚。
冷冽刺骨的空气刮过皮肉,他才仿佛活了过来。
吹了一会风,霍仰想了想。就这么露腿露胳膊地去茶水间打温水,一点没把alpha当人看。
但论体质,霍仰的确是alpha中的佼佼者,毕竟鬼门关都走一趟了,也没有怎么生病。
刚刚霍仰那么大动静,岑真白想不醒也难,不过他只来得及看到alpha仓皇而逃的背影,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停电的第四天,两人的终端通通没电关机。
岑真白在床头摸索到了小型灯,打开,世界才亮了起来,他从内侧挪到床边,腿垂在床外。
就在这时,霍仰重新进来了,提着一壶温水。
岑真白原本还没有太清醒,这下也被alpha的短袖短裤惊醒了,他下意识站起来想给霍仰拿外套,却忘了自己没穿鞋,一下子站在地上,冰得他坐回床上。
霍仰皱眉,看了一眼omega暴露在空气中的脚已经有点被冰红了,他把温水放在桌上,紧接着,他单膝跪在地上,让omega的脚踩在他的膝盖上。
岑真白愣住了,就这么看着霍仰握住他左脚脚踝,先给他穿上棉袜,再温柔地托进靴子里。
修长有力的手指绕过鞋带,到靴子的顶上打了个利落的结。
岑真白终于反应过来了,挣了挣,他肤色白,没见过光的脚更是嫩,肉眼可见地染上了粉,脚趾不好意思地虫卷起来。
“已经穿了。”霍仰说。
可是……穿鞋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
但alpha说得也有道理,都已经穿上一只了,剩下一只非要自己穿好像更奇怪。
于是岑真白抿着唇,忍着不动了,从他的视角看,自己的膝盖并拢在一起,alpha可能方便使力,原本抓着他脚踝的手缓缓向上,直至托住他的小腿肚。
岑真白打了个很小的颤。
霍仰向上看了一眼,“冷?”
岑真白轻声说:“……不冷。”
alpha的发旋在后脑勺上,小小一个,顺时针走的。
终于穿好了,岑真白如获新生,他站起来,说要去外边打点热水喝。
霍仰提过水壶,说:“已经装好了。”
岑真白不说话了。
霍仰亲力亲为,给omega倒好在水杯里。
岑真白喝了一口。
只是……霍仰盯着岑真白的脸看,奇怪,很少有的。
是水太烫了吗?怎么眼尾红红的?
不应该,他接的是温水,难道他接错了?
alpha感到一点点疑惑。
——
接下来,他仍然生龙活虎,然而,猖狂之时造下的孽总要还的。
到了下午,霍仰忽然开始头痛,他一开始还没在意,直到嗓子也有些不舒服,又痒又干。
一去测体温,38.7度。
在死神镰刀下逃走两次的alpha,最终在零下二十度不穿衣服到处撒欢下,倒下了。
现在病房被其他人用了,霍仰搬回了六人寝。
反正岑真白待会要去医疗室帮忙,干脆就让霍仰吃了药后,躺在自己这休息。
结果等他忙到下午六点多,从医疗室回到房间时,床上空空如也,alpha不知道去哪了。
可能回自己宿舍了。
岑真白拎着体温器去找霍仰,一个下午了,如果高烧不退,就得拎去打针。
可alpha宿舍也不见霍仰,霍仰的舍友说这几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岑真白又以为alpha是去了洗手间,可等了十分钟也没见人回来,无奈之下,他只能去问有没有人见到了霍仰。
“啊?你说霍少校啊?好像在厨房见到了。”
军队吃饭吃得早,五点多就吃完了,岑真白自然没吃,想着回去吸条营养剂。
一个念头呼之欲出,他加快脚步。
大家都散了,厨房只剩下一个人,煮菜用的是小型自热电磁炉,昏暗的环境,只点了一根蜡烛。
察觉到脚步声,霍仰回过头来,看到是omega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脸立刻阴转晴,他哑着嗓子说:“饿了吗?很快,咳,就好了。”
岑真白皱起眉:“你生着病……”
霍仰还是带着笑意,“最后一个菜,很快。”
刚开始做还好,这样情况下,岑真白也不可能把人揪回去,他说:“你别做了,吃营养剂是一样的。”
霍仰很狡猾的回答:“我也……咳唔,不想吃军队的饭菜。”
岑真白闭上了嘴,半晌,他问:“怎么不点灯?”
霍仰正在做青椒炒肉丝,他说:“留给你用。”
可忽然,不知是不是霍仰颠锅的动作大了,还是哪里吹来了一阵风,蜡烛熄灭了。
瞬间,一片漆黑。
无尽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连一点虚影都没有,岑真白眨了下眼,哪怕他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但面对突然的失明,那一瞬,总归会有一点慌张。
就好像习惯了痛,但总归是痛的。
霍仰低声喊,“别动!”
基地几千人,厨房各个角落都摆满了东西,刚刚吃完了晚饭的碟子什么都没收,炒菜的锅都是那种大铁锅,甚至刀具也随处可见。
万一岑真白一慌张,伸手摸索,划伤了又或者碰到了,就不好了。
岑真白“嗯”了一声。
两人都没带灯,那根蜡烛不知道掉哪里去了,霍仰清了下嗓子,他说:“我找找蜡烛在哪,你就站在原地,好吗?”
岑真白习惯得很快,他道:“好。”
他听到alpha蹲地摸索的声音,又听到洗碗池里的碗滑动的声音,但最为明显的,还是自己的呼吸声,一下轻一下重。
之间一分一秒过去,长时间待在黑暗中,让岑真白有些大脑缺氧,保持着同一姿势站久了,总感觉总要往旁边倒,他反射性地撑了下。
哐当,像是刀被碰到,从桌子上掉到地上的声音。
“岑真白,”霍仰再次开口,“你原地坐下,嗯?”
岑真白不知道霍仰为什么那么紧张,但不是什么很难办到的事,他缓缓蹲下,脚边有一把菜刀,应该就是刚刚掉下来的那一把,差一点就要砸到他脚上。
岑真白抱着膝盖,小声说:“我坐下了。”
他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
没有人知道,其实他挺怕黑的,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岑志斌每到晚上,总要到外边打牌,从七点多,到凌晨三四点才回来。
脏臭的家里只有他一个小孩,贫民窟,穷,电费又贵,所以岑志斌不让他开灯。
可有一次,趁他睡着,岑志斌的一个牌友偷偷摸到家里来,刚摸上他的小腿,他就醒了。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他直直地和那个男人对上了眼。
小真白吓得尖叫。
好在那个牌友胆子也小,跑了。
但从此,小真白听着门外,总觉得有钥匙开锁的声音,或许是隔壁家,或许是他心理作用,可他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开了一次灯,结果就那一次,岑志斌回家时大老远就看到了窗户亮着,给了他一顿好打。
不过现在长大了,也还好,没什么好害……
咔擦。
轻飘飘的一声。
蜡烛亮了,毫无预兆,就像alpha,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一样,让他猝不及防。
岑真白平缓的心跳有一瞬地错拍。
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小火苗散着一圈又一圈的黄光。
周围都是一片漆黑,唯独他前面,有光亮。
岑真白眯着眼,看到霍仰单膝蹲在他面前,一手拿蜡烛,一手拢成半圆保护着火苗。
岑真白怔住,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霍仰俊朗的脸上满是着急,他问:“刚刚有没有受伤?”
明明,受伤生病的人是你啊,岑真白垂眼,看到霍仰的手指上有一道新的血痕。
霍仰的眼里倒映着火光和他,见他不说话,便耐心地等着。
“你……”岑真白张了张嘴,久久说不出话。
霍仰以为omega吓到了,他连声音都变轻:“没事的,怎么了?”
两人蹲坐在厨房的一角,火光偶尔摇曳,摇得几乎凑在一起的两个影子都在晃。
好半天,岑真白才问:“……你知道我看不见?”
霍仰低低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