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狗汪汪

宋誉刚刚怒火熏心,这会儿冷静下来,看见林延述血流如注的脑袋,怕担责任,扭过身就要逃跑。

阮湘一把推开林延述,脱下书包,几步冲上去把宋誉砸倒在地,她恶狠狠地踹了宋誉一脚后,似乎还嫌不够,又拾起书包拽着带子在他身上砸了好几下。

阮湘练过跆拳道,这也是她刚刚为什么敢直面挑衅宋誉的原因。

谁能想到这王八蛋居然敢玩阴的。

她原本不打算动手,但林延述头上刺目的红唤醒了她沉寂在大脑深处的,一段不能明说的痛苦回忆。

林延述踉跄着跑过去,抱着阮湘把她往后拖,痛得龇牙咧嘴也不忘安慰她道:“你冷静一下,我刚刚已经报过警了,有什么事我们交给来警察处理。”

阮湘喘着气,直勾勾地盯着林延述。

不过几分钟,警察就赶到了现场。

三人到了警局,阮湘只是简单交代的交待了情况,便急忙地想要离开。

林延述神色恹恹:“不再说点?这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来警察局,得给宋誉那孙子一个教训。”

阮湘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伤不治了?看来还是宋誉那个王八蛋砸得不够狠,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这事最严重也不过是中学生的打架斗殴,罚能罚到哪里去,阮湘对此再清楚不过,忙前忙后地跑,问警察叔叔能不能先让他们离开,他们这里还有人受伤了。

警察看眼林延述的伤口,直言不讳道:“这小伙子伤得不怎么严重,拿个碘伏抹抹得了,还用麻烦再去一趟医院?”

“他现在上高三,正是学习最紧张的时候,这伤看起来可能不是很重,但谁又能保证不会有什么意外?如果出了意外,该怎么办啊?”

“行行行,你们去赶紧治伤吧,小小年纪的,以后都注意点。”警察看阮湘神色焦急,没再多说什么,同意让他们先走。

“谢谢您,麻烦您了。”

下一秒,阮湘拉起林延述的手走出警局,把他塞进早就订好的网约车里,让司机开去最近的医院。

他们走得飞快,谁都没能看到,宋誉站在墙角对着两人流露出的怨怼阴狠眼神。

司机瞥到林延述脑袋上的血痕,再看两人穿着校服一副乖乖仔的模样,又是刚从警局里出来,半点不敢耽误,恨不得一脚油门踩到底。

林延述坐在后座,头上的伤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知道其实没什么事,擦点药就行。

不过,他很乐意看到阮湘为他着急的模样。

阮湘抽出一张手帕纸,气鼓鼓地拍到林延述身上,咬着下嘴唇一言不发。林延述接过阮湘拍到他身上的纸,胡乱擦了擦头上已经干掉的血。

他察觉到,阮湘现在很恼火。因为她一不开心就喜欢咬下嘴唇。

阮湘确实生气,她不止气宋誉恶劣的行为,更气自己与林延述对视间那微不可察的恍惚,和片刻的怦然心动。

她已经不是18岁的小女生了,英雄救美这种老套的剧情按理来说感动不了她,思来想去,只能是她对林延述还余情未了。

余情未了。

多讽刺。

明明前天还放狠话要跟林延述断个一干二净,结果今天就开始心软,她简直搞不懂自己的大脑在想点什么。

她头疼地瞪了一眼林延述,觉得果然还是要离他远点。

林延述一看不妙连忙装起可怜,他咳嗽两声嘶嘶抽气,缩着身子蜷缩在角落。他抬起眼,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我会不会得脑震荡?”

“很可惜,应该不会。”阮湘冷声道。

她侧过头,看到林延述因为痛楚而皱起的眉头,轻轻叹口气。

最终她还是拿过他手里的纸,把指尖包住,又倒了几滴水在上面,示意林延述凑近他一点。

后者似乎生怕她反悔般,迅速地把头凑过去。

阮湘指尖在他伤口旁轻点,轻轻巧巧地沾走血污,没好气地说:“你真的是有病,本来你不来就他这准头也不一定能砸到我,现在倒好,让你本就不聪明的脑袋雪上加霜。”

林延述想闭目养神,却疼得眼睫止不住颤,他小声地嘀咕一句什么,阮湘没能听清。

“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说,我原本是想英雄救美来着。”

阮湘撇撇嘴:“谁家英雄带伤下场啊,林鼹鼠,你就是个狗熊。”

“狗熊就狗熊。”林延述倒是无所谓,扯住阮湘的袖子,语气像只乞求原谅的小狗,“我跟你道歉,下次不会再鲁莽行事了。”

“阮同学不要生狗熊的闷气,行吗?”

“咳咳咳。”开车的师傅连咳几声,打破语意暧昧的氛围,直言道:“你们小年轻,现在说话真有意思。”

阮湘别过头,耳尖微红。她推了林延述一把,让他离自己远点,辩解道:“您误会了,我跟他不熟。”

林延述顺着阮湘软绵绵的力道懒散地靠在后座。不熟就不熟吧,起码认识,总比昨天直接拿他当陌生人强。

他们下车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阮湘带着林延述去了以前常去的诊所。

“要不是明天周六,你看我管不管你。”阮湘带着他往前走,语气凶巴巴的。

林延述把俩人的书包拎在肩上,跟在她的身后,面前女生墨色的马尾随着步伐轻甩,露出一段纤细白暂的脖颈。

这家诊所阮湘之前常来,医生跟她很是熟络。

一见到阮湘进门,她神色顿时慌张起来:“小湘,你怎么来了?你妈她不会又……”

“她没事。”阮湘打断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指了指身后高出她足足一头半的男生,“这次受伤的是他,他脑袋被人用石头给砸烂了,沈姐姐你看看他情况怎么样?”

沈医生这才松口气,让林延述坐下。

她拿出手电筒去看林延述的伤疤,又瞥了眼心急如焚的阮湘,突然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

阮湘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上,慌忙凑过去:“很严重吗,不会真得了脑震荡吧,需要缝针吗?要不然我们现在去急诊室。”

说罢,还不等沈医生回复,阮湘就拎起两人的书包要带着林延述离开。

“噗。”沈医生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调侃道,“是很严重,但凡你们再来晚点,他的伤口就愈合了。”

瞧见阮湘那副还是不相信的模样,沈医生忍俊不禁:“你就是关心则乱,人家男同学还没说什么呢,给你急成这样。”

“行了。”沈医生站起身去拿药,递给阮湘,“你给他上吧,稍微处理下就行,我去看看别的病人。”

她走后,一时间屋内只剩下阮湘和林延述两人。头顶的白炽灯散发着白莹莹的光芒,笼罩在两人身上。

林延述懒散地眯起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浸着淡淡笑意。

他很喜欢关心则乱这个词语。

林延述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快点上药吧阮同学。我困了,想早点回家睡觉。”

阮湘挽起袖子,无可奈何地走过去。她真是欠了他的。

林延述抬眸,目不旁视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阮湘低头给他上药,马尾的碎发掉落到身前,氤氲出细碎的光晕。

林延述插科打诨道:“你不是说你对男的没有同情心吗,看你现在对我挺温柔的啊。”

阮湘倒是没想到,自己在校门口和宋誉说的话居然都让林延述给听到了。她本来心情就很不爽,林延述现在还敢取笑她,阮湘报复般刻意手下一重。

林延述立马痛不可忍,他委屈巴巴地叫出声:“疼疼疼,大小姐你轻点行不行?”

阮湘面无表情地反唇相讥:“我确实对男的没有同情心,可你不是狗吗?”

“爱护动物,人人有责。”

“……”

是就是吧。林延述想,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丢人。

经过一番折腾后,时针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十一点钟,俩人背着书包,绕着江边行走,准备打车回家。

路灯一盏一盏亮起,冒充今晚的月亮。

林延述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阮湘,就是在这里。于是他侧过头,看向她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阮湘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思索片刻:“班里吧,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随口一问而已。”

林延述低下头,没有否认,也没再多说什么。

有些事情,只有他记得。

……

他和阮湘的初次见面,其实是在中考毕业后的假期。

那天晚上他因为家里的事情,心情烦闷不堪,独自漫步在江边。迎面望见一个女生踉踉跄跄地朝他的方向跑过来,忽而摔倒在地上。

林延述想上去扶她,只是还没来得及赶过去,女生自己又咬着牙倔强地爬了起来,即使她膝盖上尽数是淋漓的鲜血和狰狞的伤疤。

她就那么一步步地朝着前方步履不停,朝着有光亮的地方前行。

林延述想上去帮她,她面无表情地道谢,音色冷冰冰的,婉言谢绝他的好意。

她说:“谢谢,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他看到她的眼神坚毅,亮晶晶的,像一只小刺猬,跌跌撞撞地在这个世界磕头磕脑,也依然坚强。

林延述本以为这就是一场擦肩而过的交集,却不想在高一的开学典礼上,自己又看到了那个女生。

彼时她站在演讲台的上方代表新生演讲,风吹动她丝丝缕缕的长发,纤细的身体藏在宽大的校服中,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干净又青涩,像一颗长在枝头最高处的青桔。

那天的天气很热,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所有人都被闷在里面。

林延述顶着热辣的阳光,抬起头,听到她说:“就这么往前走吧,即使是自己一个人也没关系,因为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我们都已足够勇敢。”

他勾起嘴角,朝身旁的迟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夜风悄然吹过,唤回林延述零落的思绪。

阮湘约到出租车,打开车门,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阮湘。”

林延述叫住她,声音褪去往日的倦淡,他站在离她稍远的地方开口,一字一句分外清晰。

阮湘扭过头,看到身形修长的男生卓然而立在路灯旁,他单手插兜,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路灯照耀下的阴影打在他清俊的五官,像一幅几笔勾勒而成的水墨画。

他望向阮湘,指尖不自觉地在掌心收紧:“下周,一起去上学吧。”

……

林延述备忘录:

2018年8月10日。

狗就狗吧。

汪。「小狗挥爪.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