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骗子
许礼商目不转睛地看着姜应晚,在等她的回答。姜应晚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哪家花店啊,这么晚还没关门,这么卷的吗。”
许礼商:“……?”
这是重点吗?
躲在远处围观的阮星直接一个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许礼商看向她的眼神多少带了点幽怨。
姜应晚毫不在意地笑笑,伸手把花接过去,这时才说:“谢谢,我很喜欢。”
跟怕人多想似的,她马不停蹄地又补上一句:“这单不用出快递费,还白嫖一束花和一杯圣代、一杯奶茶,不亏。”
许礼商:“…………”
他懂了。
学姐对浪漫是有点过敏的。
姜应晚抱着花转身,朝阮星招了招手:“阮星,今天晚上你就别走了,帮我去后屋拿个瓶子来,再接点水。”
“好的!”阮星放下包就匆匆跑走了。
许礼商没反应过来。
“姐姐,你这是要干什么?”
“泡花啊,”姜应晚一边说话,一边动手把花束上的丝带给拆了,“不泡水里,这花明天就蔫儿了。”
“不会的,”许礼商扯了下嘴角,“花店老板说,这花能放三天的。”
“我知道,但也只能放三天,”姜应晚把花一枝一枝拆出来,再按颜色分好,“泡水里能活得更久。”
许礼商缓缓“哦”了一声,心说能不能让它多好看一个晚上?
阮星抱着瓶子回来时,工作室的一张空桌上已经铺满了花束被肢解的“尸-体”。
姜应晚把人招呼过去,两个女生围在一起胡乱插花。
许礼商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看了十几分钟,看着自己精心挑选、花店的店主精心包装过的花束,被拆得稀碎,插在一只过于普通的玻璃瓶子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恢复笑脸说:“姐姐,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什么问题?”姜应晚头也不回地问。
许礼商只好重复:“姐姐看见这些花,会想起我的对吧?”
“会。”姜应晚大大方方承认。
大冤种免费送的东西,她当然记得住。
一句话把许礼商哄开心了。
姜应晚觑着他舒展开的眉眼,心说到底还是个小孩。
但不可否认,他可能是这方面的惯手。
小话儿说得一套一套的,这要是换个人站在这儿,早被他哄得五迷三道了。
她也险些被哄住。
只是险些。
整理完花,姜应晚准备带阮星去睡觉,结果一回头发现许礼商还在。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真诚发问:“你还有什么事吗,许礼商?”
“姐姐喜欢吗?”许礼商眯眼笑着问。
姜应晚不屑于跟他玩文字游戏,直白道:“这花是挺不错的,什么品种?”
“洋桔梗。”许礼商又问,“姐姐知道它的花语吗?”
姜应晚点着头:“知道,它说它困了,它说它好想睡觉。”
许礼商:“……”
阮星:“噗——”
许礼商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里透露出几分宠溺:“好吧,那我明天再来看它。”
姜应晚闻声一笑:“舍不得?晚了。”
许礼商这次是真的没忍住,笑了出来:“不会。姐姐想要什么我都舍得。”
姜应晚挑了挑眉,没接话。
两人对视着站了一会,许礼商甩了下腕表,说:“姐姐早点休息,我先走啦。”
“好。”姜应晚求之不得。
她把人送到店门口。
古巷里的灯已经灭得七七八八,许礼商得照着手机才能看清路。
“回去吧姐姐,晚上冷,”许礼商边倒退着走边挥手,“明天见。”
姜应晚没应声。
要不是明天有正事,她真想再也不见。
她倚着门框,看见那道身影渐渐融进黑暗里,才收回目光,关门落锁。
带阮星去后屋的时候,她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许礼商这个路痴,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她想得有点入神,情不自禁说出了声来,洗漱过后的阮星从旁路过听了一耳朵,随口道:“不会的,许先生认识路。”
“嗯???”
阮星忽然一惊,捂住嘴跑了。
姜应晚盯着小丫头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神情渐冷。
好啊,骗她。
还带坏她工作室里的小丫头。
许礼商,你给我等着。
第二天一大早,外婆坐在了缂丝机前。
私印放在印泥里滚过一圈,“红袖织绫”四个字就落在了画卷右下角的位置。
之后,她拿出绣线,开始做那点收尾。
姜应晚刚从后屋里走出来,连个人都还没看见,就先听见了外面有人亲昵地喊了一声:“外婆!”
姜应晚眉心一跳,下意识加快脚步。
果然,青年穿了一件粉色T恤,戴着一顶白色鸭舌帽,双手插-在裤口袋里,进门以后就直奔外婆那边去。
外婆抬头看了一眼,很快把人认出来,也跟着笑开:“哟,小商来了呀!”
姜应晚满头问号。
什么情况?
几天没见,怎么外婆跟这人还更亲了?
“外婆,”她叫了一声,走过去和颜悦色地问,“你们聊什么呢?”
话是跟外婆说的,可她的目光就没从许礼商身上离开过。
“没聊,”许礼商笑着说,“姐姐早上好啊!”
“早。”姜应晚继续和颜悦色地盯他。
许礼商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继续跟外婆说话:“外婆,我还没吃早饭呢,您知道这附近有啥好吃的早点嘛?”
外婆停下手,竟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嗯外婆想想……”
姜应晚看不下去了,抬手在许礼商的衣领上扯了一把:“跟我出来,我带你去。”
“好,谢谢姐姐!”
姜应晚走得快,以至于她没看见——
在她身后,许礼商朝外婆挤弄了下眼,外婆回应给他一个加油的手势。
姜应晚刚出门没几步,就停下不走了。
她转过身去,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是你自己说实话,还是我替你说?”
许礼商一愣,很快把笑意收敛。
他早猜到了姜应晚会有看破的一天,毕竟他这个谎撒得漏洞百出。
他看向姜应晚,面色难得正经起来:“姐姐,能跟我说说两种选择都有什么后果吗?”
姜应晚不确定他这么说是不是想狡辩或者拖延什么的,但这种坦白局还要选择的做法,让她有点不爽。
于是她沉着脸色说:“没区别,结果都一样。”
“什么结果?”
“今天这笔单子结束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许礼商神色一凛,缓缓垂下眼眸。
他小声问:“是因为我骗你了吗?”
姜应晚想说是,但事实是:“不是。”
许礼商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站得笔直,双手垂落在身侧,出口的嗓音很低,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
“路痴不是假的,第一次过来是真的迷路了,但你带我走了几次,我就记住了。”
“我让阮小姐帮我盯着点牡丹图的进度,等你做完的时候再第一时间赶过来。”
“花是昨天晚上路过时看到,觉得你会喜欢,就顺手买了。”
姜应晚一一听过去,跟自己猜的没差。
她点了点头,又问:“你跟我外婆是怎么回事?”
“是外婆先加的我,我觉得老人家挺可爱的,还——”许礼商说到一半忽然停下。
姜应晚斜睨过来:“还什么。”
青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还是你的外婆,说不定以后咱们是一家人,就想着先搞好关系……”
“想得还挺长远啊”姜应晚无情嘲笑,“谁跟你是一家人?以前撩过的姑娘不少吧,海王?”
“我不是!”许礼商激动得整张脸都红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我没谈过女朋友,一个都没!”
姜应晚“哦”了一声,也没说信不信,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行,我知道了。下回追姑娘记得诚恳一点,没人喜欢骗子。”
许礼商安静地站着让她摸,害怕她够不着,还特地把头稍稍低下去一点。
等她把话说完,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拒绝了。
姜应晚没给他再多说的机会,抬手指向一条岔路的尽头,说:“那边都是早餐店,有家蟹黄包挺好吃的,可以去尝尝。”
说完,她直接挥手告别。
她晃晃悠悠回到店里,打算围观一会外婆刺绣。
缂丝机上织的都是反面,但私印印出来的只会是正面图,所以外婆也在纸上印了个字出来,再通过绣花针定点,直接在反面开是绣。
像外婆这样的老手艺人,绣花不需要太多底图原样,直接上手就能摸出个大致来。
姜应晚在一旁看得眼热。
等她什么时候达到这种水平,那她就原地飞升了。
也是无意中抬了个头,她忽然发现旁边的木窗外站了个人。
熟悉的粉色T恤,是许礼商。
外婆这边很快搞定,抬眼时发现她在走神,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当即展颜一笑说:“小商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怎么站在外面看啊。”
姜应晚:“……”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进来,跟她站在一处。
外婆把牡丹图从缂丝机上取下来。姜应晚要伸手去帮忙,却被外婆拦下。
“行了,旁边歇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熬了好几个夜才把图赶完的。”
姜应晚摸了摸鼻尖,默默退开。
“姐姐……”她听见许礼商喊她。
转头看过去时,青年眼底有几分她没看懂的神色。
“什么事?”
“姐姐,那是什么字?”青年伸手指着牡丹图底下的私印。
“‘红袖织绫’。”姜应晚说。
“工作室的名字就是出自这里吧?”
“对。”
“不是说私印吗,为什么要绣工作室的名字?”
姜应晚觉得他问题有点多,但还是解释了一句:“你可以把‘红袖织绫’理解为我外婆的圈名。”
许礼商了然:“懂了,所以这间工作室其实是外婆私人的。”
说话间,外婆那边已经完工了。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装裱。
装裱也不费事,刚过九点半,完整的收藏品就到了许礼商手里。
看着图上自己缂出来的那一部分,姜应晚的心底生出一种自豪感来,她随口问:“你准备怎么把图带回去?”
“家里有车来接。”许礼商说。
姜应晚“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护着点图,这东西十几万呢。”
“那肯定,这毕竟是姐姐的心血。”
姜应晚脸色微变:“……”
她就不该多嘴。
许礼商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只是顺嘴一说,但这也是事实。
“行了,走你的吧。”姜应晚催促道,把人送到门口,转身就要回去。
然而就在此时,她手机却忽然响了。
“什么事?”她把电话接通,“你要过来?行吧,我半小时到。打车能有多快?”
收起手机,姜应晚无意中一个回头,却发现许礼商还在原地站着。
两人对视几秒。
姜应晚迟疑着问:“还有事?”
“你要去哪?”许礼商问。
“高铁站。”
“我送你过去吧。”
姜应晚摆摆手说:“不用麻烦,我去接人的,赶时间。”
“车已经到了。”说着,许礼商拿起手机来听了一会儿,又说:“停在南出口。”
没等姜应晚再次拒绝,许礼商又说:“姐姐,打车总要时间,还是我送你比较快,你就当坐了辆顺风车。”
姜应晚看了他几秒,松口道:“行,等会儿我查一下价格,多少钱转给你。”
许礼商想说不用,但他知道姜应晚一定会这么做,只好点头答应。
高铁站距离这边有点远。
车子行驶了二十分钟,三分之一是司机在问话,三分之一是许礼商在答话。
看得出他们关系不错,也看得出许礼商这人是真的很健谈。
但姜应晚觉得浑身不自在。
作为一个外人她不该听,可声音就这么直接往她耳朵里钻。
她只能看向窗外,试图转移注意力。
好在最后的几分钟是安静的,姜应晚悄悄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等到了地方,姜应晚跟许礼商告别,边往出站口走边打起了电话。
车内,司机见姜应晚走远,便松了刹车准备离开。
车子才刚动了半米,后座的许礼商忽然喊停:“等等周叔。”
周叔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见他一直扭头看着车窗外,会心一笑:“刚才人在,我不好意思问,这是……女朋友?”
“不是。”
周叔懂了:“追着呢。”
他鼓励道:“加油,叔看好你。”
许礼商笑了一下:“谢谢叔。”
下一刻,青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没等周叔反应,人又开门窜了出去。
周叔:“?”
他往副驾驶那边靠了靠,才得以看清窗外的景象——
许礼商下了车就直奔姜应晚而去。
而在前方不远处,一个男生揽着姜应晚的肩,两人正有说有笑。
周叔又懂了,这是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