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求同
之后的一个月,姜应晚一直待在安峤,只偶尔去趟京岳,跟陈青见相亲对象。
陈青在第二次聚餐时就发现了端倪。
因为聚餐总是四个人。
面对陈青的逼问,姜应晚只好说是自己想恋爱了,顺便来玩。
陈青才不信她的鬼话。
但有个朋友陪着一起相亲的感觉又实在不错,她只装模作样地谴责了半个小时,便继续默许了姜应晚的存在。
相亲并不算顺利,姜应晚前前后后见了几次,但次次都能遇上破防男。
资料里吹得天花乱坠,实际上却连她几个问题都经不住。
临近研究生开学,外婆也顺利出院,姜应晚有点想放弃了。
她刚把自己的资料撤下来,就接到了陈青的电话:“晚晚,你的缘分到了!”
姜应晚:“?什么东西。”
陈青把对方的资料一股脑全甩了过来,介绍说:“祁森,27岁,人长得超级帅,自己创业开了家公司,纺织业,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不出来见见?”
姜应晚换了只耳朵听电话,手指不安分地在手机壳后面轻轻地敲。
这条件听着确实诱人。
但几分真几分假,还得见了面才知道。
沉默片刻,她问:“你们约在了哪?”
“上道!”陈青笑着报出个地名,“是家高档餐厅,记得打扮漂亮点。”
说是打扮,但其实她也就花了五分钟,随便从衣柜里挑了件荷茎绿的裙子,头发用发簪一绾,踩着短高跟出了门。
等到了地方,姜应晚站在餐厅外给陈青发了消息,等人下来接。
五分钟以后,她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偏温柔的男声:“请问是姜应晚,姜小姐吗?”
姜应晚闻声回头,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男人身量很高,面容英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细长的眼镜链垂在脸侧,一直连到颈后。
他穿着一件深黑色的开襟复古长衫,走过来时衣袂翻飞,手腕上的珠串时隐时现,尾端垂下来一片孔雀羽。
这装扮,她只在四五十的中年人身上见过,但放在他身上,却意外地毫无违和感。
“祁森,”男人走近了介绍,“姜小姐,幸会。”
姜应晚收回目光,客气地跟他打招呼:“祁先生,您好。”
男人的视线没有乱瞟,很礼貌地落在她脸上。他往旁边让开一步,比手势道:“姜小姐这边请,饭菜已经上齐。”
姜应晚微微前倾上身:“麻烦了。”
“不会,”祁森偏过头去轻笑了两声,“不知道姜小姐的口味,还请不要嫌弃。”
“不会不会,让您破费了。”
“不足挂齿。”
男人比她快了半步,姜应晚默默地跟在后面,无意识地打量起他来。
他腰背挺得很直,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精致淡雅,放在过去怎么也该是个教书先生、书店老板,一点都不像是个商人。
等走到包间,祁森先一步为她推开门,走进去又帮她挪开椅子,等她落座。
姜应晚有些受宠若惊,因为这几乎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刻在骨子里的绅士有礼。
包间里是张圆桌,但因为只有四个人,座位分得很开,陈青在她右手边,祁森在她左手边。
看见她来,陈青笑着跟她打了招呼,自以为没人发觉地朝她挤眉弄眼。
更要命的是,她还看懂了——
「这人怎么样?」
姜应晚沉思片刻,微不可察地点了头。
「可以。」
起码就初印象来说,是真的可以。
她有预感,自己跟这个人相处起来会很舒服。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祁森在给她夹菜,对面的男人在给陈青夹菜。
一向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陈青,这会儿居然也能摆出来一副娴静淑女的模样。
姜应晚不由得感叹一句,环境对人的影响真大。
按照正常流程,下面就该聊聊相亲了。
姜应晚还在咖啡店和茶楼之间纠结,就先听见旁边的祁森开了口:“姜小姐是把平台上的资料撤掉了吗?”
这话一出,屋里剩下三个都朝她投来疑惑的目光,陈青更甚,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她讪讪地说:“对,今天刚删掉的。”
她以为接下来会有人问她为什么,就算不是祁森,也应该是陈青。
可没想到这俩谁都没问,反倒是祁森先笑出了声来。
他面上的表情很淡,但看得出来这笑是出自内心的:“那我还真是幸运。”
姜应晚:“?”
她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
“幸运地,最后一个看到姜小姐的资料。”祁森说,“坦白来讲,我很喜欢姜小姐。”
姜应晚看着他没说话。
以前相亲不是没遇到这么直接的人,但那些男人大多给她一种普信的感觉,就仿佛“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但祁森不一样。
他说话时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这就给人一种很认真、正色的感觉。
“我对祁先生的感观也不错。”姜应晚往椅子背后靠了靠,同样打起了直球。
祁森挑了下眉:“我的荣幸。”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陈青和另外一位男士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这边,又转过头互相使着眼色。
--什么情况?
--抱歉,我也不知道。
不说旁观者,身为当事人的姜应晚最能感受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两个人都大大方方地指着身边的高塔,说这是自己的私人领域,然后隔着一条鸿沟观望。
他们都在权衡利弊,在思考着要不要在鸿沟上搭一座桥。
最后,还是祁森率先动了搭桥的心思:“我听陈小姐说,你们大学时学的是服装设计,姜小姐为什么选择留在本校读研,而不是留学深造呢?”
姜应晚笑了笑,说:“我跨考了历史专业,工艺美术史。”
祁森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顿时提起了兴趣来:“怎么会想去研究这个?”
“陈小姐大概没跟你说过,我家祖上是做缂丝的。”姜应晚跟着解释了两句,“缂丝是一种观赏性的丝织品,放在以前是皇家御用物之一,做工非常讲究——”
“知道的。”祁森用热水烫了烫杯子,给她倒了杯水递过来,“‘一寸缂丝一寸金’,老人家都这么说。”
姜应晚微微瞪大了眼:“你知道?”
“嗯。说来也是巧,我祖母会做云锦,我公司做的也是云锦丝绸这一块。”
相亲相到另一个非遗传承人,是姜应晚没想到的。
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兴趣又浓了几分。
这对话里有几个名词超出了陈青的知识范围,但她听懂了一件事。
“那真是太好了!祁先生,你跟我们家晚晚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祁森含蓄地笑笑,但明显表示认可。
姜应晚无语片刻,凑过去低声说:“云锦和缂丝不一样,你别乱说话。”
怪只怪他们的座位分隔太远,她这话一字不落地进了祁森的耳。
他握拳抵在嘴边,闷声笑了,“确实不一样,不过我觉得可以求同存异。”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半点没离开过姜应晚。
姜应晚自然是感觉到了,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有所指,但没有表态。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刻意逃避,祁森下一句就直接问了出来:“不知道姜小姐,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求同的机会?”
陈青估计是彻底放开了,在旁边并不小声地插话:“我觉得可以。”
姜应晚斜睨过去,甩了一记眼刀。
祁森还看着她,温柔得叫人不忍拒绝。
她暗暗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本就走的是两条路,只偶尔相交。如果祁先生有时间的话,我想可以试试。”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后面四人又聊了点别的,一直在包间里坐到下午两点多。
现在外面正是最热的时候,陈青提议去看电影,四人才起身离开。
祁森来时没开车,陈青和姜应晚都是打车来的。
于是三人站在了餐厅门口的树荫下,等另一人去开车过来。
树荫不算大,能把姜应晚和陈青遮个完全,却再容不下第三个人。
姜应晚看着一半身子都暴露在烈阳下的祁森,走过去提议道:“祁先生,往这边站站吧,今天温度很高。”
祁森颔首致谢,往树荫下走了两步,将将遮住上半身便停了下来。
见状,她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准备去找陈青,却忽然被喊住:“姜小姐。”
“嗯?”
“求同的第一步,”说着,祁森把手机亮了出来,“可以先加个联系方式吗?”
目光从手机屏幕转移到男人的脸上。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片片斑驳的光斑,将那股书生气烫得翻滚起来。
话已经说出口了,她总不能反悔。
姜应晚垂眸从手包里拿出手机。
点开微信扫码,她在镜头里捕捉祁森手机上的二维码。
正要扫出结果时,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狠狠地按在了她手机上。
“抱歉,她不随便加人。”
熟悉的嗓音自耳边响起,姜应晚瞬间抬头看了过去。
青年一身白T搭配黑短裤,脖颈上挎了只银灰色头戴式耳机。
鸭舌帽下目光冷硬,嘴角微扬,舌尖无意识地在小虎牙上舔过——姜应晚从没见过他如此具有攻击性的模样。
“如果你想加,那就加我的。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代为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