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空气瞬间凝固,像是为了应景,窗外大雨倾盆。
“胡说什么!”顾睿明立刻低声呵斥,“还不快给想想道歉。”
顾知妄神色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的眸底显出一丝讥诮:“随便问问。”
从保姆手中接过一条毛巾,周音华抬手罩在对方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上,打破二人的剑拔弩张:“吃饭了吗?”
“没吃啊。”顾知妄随意擦了两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顾董事长不是下了命令让我回来吃晚饭。”
“没吃正好。”
周音华转头叮嘱保姆:“谁都不许给他吃的,也别让外卖送进来,让他饿着。”
“......”
知道对方向来说一不二,顾知妄瞥见餐桌上没人动过的甜点,从旁边盘子里拿了个苹果,漫不经心抛着径自上楼。
顾睿明勉强维持好修养,转头对云想温声道:“以后你们就是同学了,他也在名隽,明天我和你周阿姨都要去公司,让司机送你们一起去学校。”
虽然不认为对方会愿意,云想还是答应下来:“好。”
顾睿明和周音华各自有事,休息日能挤出大片闲暇时间迎接她已经很不容易,周音华让保姆带她逛逛别墅,熟悉一下环境,自己跟顾睿明一前一后回二楼办公。
外面下雨没办法出去,云想隔着前庭听保姆给她讲这片别墅的名字,拱形大门旁有两个正楷石刻小字,亦园。
保姆拉开落地窗为她指了指后花园的小道:“从那里可以直接去湖边,很清静,没有外人。”
“花园的花都是太太喜欢的,云小姐有想种的可以说,让人找个三楼露台看得见的地方种......”
云想顺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向三楼,一串雨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下来,有一扇窗是开着的。
那里没开灯,只有下面两层漫上去一点亮,光影模糊中显现出半边挺拔劲瘦的肩,发现她看过来,毫不犹豫地伸手重新关上窗户。
又是一排水珠摔落,保姆也注意到上面的动静,笑着说:“平时我们都不怎么去三楼,除了打扫卫生和有事的时候。”
“顾先生和太太住二层,三楼只有小妄自己,他在家的时候不喜欢别人上去打扰。”
云想默默收回视线。
原来整个三楼都是某人的地盘。
像是看出她的顾虑,保姆又说:“我在这家十多年了,看着他长大,那孩子没什么坏心,非要说的话也就脾气不太好......”
脾气不太好这个说法过于委婉,云想问:“一楼还有空房间吗?”
“一楼我们来来往往,怪吵的,顾先生又怕你觉得跟他们住二楼觉得拘束,就安排了三楼,也就三楼的房间最合适了。”对方迟疑道,“不过您要是实在想换房间,我就去问问顾先生。”
这么麻烦对方并非云想本意。
想到三楼的房间内饰在她来之前还特地换过一遍,云想只得说:“不用了,我在哪里都行,就是怕别人觉得不方便。”
对方心领神会:“没事的,小妄不怎么在家呆得住,周末都见不到人,你们在家说不定都打不到照面。”
云想应了一声,决心以后尽量避开对方。
粗略地转过一圈后,保姆想起要去厨房给周音华煮姜茶,云想已经大致记住了亦园的格局:“您去吧,我可以自己回房间。”
等对方走进厨房,她轻按刺痛的胃部。
晚饭吃得太多,到最后就着水才勉强咽下去,别人吃东西是享受,对她现在的身体来说,多吃一口都是负担。
云想慢条斯理踏上楼梯,刚过转角,某道身影正倚在扶梯尽头。
走廊只开了几盏暖光,外面夜幕低垂,屋里的影子被拉得斜长。
对方个子很高,轮廓分明的侧脸隐匿在阴影下,就这么无言地站着,任由月色覆上肩头,只不过目光转向她的时候,就恢复了凌然又嚣张的气焰。
怕什么来什么。
云想松开按住腹部的手,迈上最后几级台阶,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
“我可以给你在学校附近找个房子,希望你告诉我爸想搬出去自己住。”
云想脚步微顿。
四下无人,顾知妄装都懒得装:“所有费用我帮你出,生活费学费,一直到你毕业。”
他靠着楼梯,看“外来入侵者”回过身来,浅色裙摆随着动作轻摆,脚踝纤瘦,露在外面的肌肤白得晃眼。
像个风一吹就能飘走的纸片子。
“谢谢,不需要。”
云想退到刚才上楼的位置,恰到好处地保持距离。
“保险的赔偿金不是很高吗?为什么你一定要住我家?”顾知妄疑惑。
胃里的坠痛愈演愈烈,云想不愿纠缠,只说:“我听顾叔叔的。”
顾知妄盯着她,唇角轻扯了一下:“也是,在这多舒服啊,保姆司机随叫随到,也难怪你舍不得走。”
云想皱眉,绕过对方。
顾知妄身形微动,挡在她身前,落下来的阴影将云想整个人笼罩:“你开个条件,到底怎么才能离开。”
云想往左他也往左,寸步不让,明摆着不会轻易放人离开。
“除了顾睿明,这里没人欢迎你,我看你很不顺眼,不想跟你在一个家生活。”他直截了当,“只要你走,什么要求都行。”
开着门的房间刮过来一阵风,呼吸之间尽是雨后秋夜的凉意,硬塞进去的食物开始被胃痛搅得翻江倒海,云想咬了咬下唇。
“我的要求你做不到。”
顾知妄继续充当路障,语调意味不明:“那也说来听听。”
细细密密针扎似的疼变本加厉,云想索性直视对方:“你让我爸妈来接我,我现在就走。”
“......”
对方一时半会没说得出话。
腹部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攥住,趁顾知妄还在原地怔忪,她快步走回卧室、关门,进卫生间吐了个干净。
等难受劲过去,云想慢吞吞地站起来洗了把脸,房间门不规律地邦邦作响,一听就憋着火。
她看了眼镜子里苍白的脸,不想再跟这人浪费时间,隔着门说:“你敲的声音太大。”
言外之意就是楼下会听到。
“在学校不许跟别人提我爸妈,不许说我们认识,更不许跟别人说你住在我家。”对方的声音顺着门缝挤进来。
这些要求也全都跟云想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她答应得很干脆:“好的,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
某人站得很近,声音像是贴着耳朵灌入,幽幽的:“以后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不好过。”
对方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干脆地走了。
听着逐渐远离的脚步声,云想靠着门坐到地上,用袖子一点一点地擦干脸上残留的水珠。
这种威胁对她丝毫不起作用。
从意外横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跟“好过”这个词扯不上任何关系了。
清晨,闹钟刚响了没两下就被关上。
今天要去新学校,第一天过去不用太早,顾睿明前一天跟班主任打好招呼,让她早读之后八点再过去。
睁开没有丝毫困意的眼睛,云想起床洗漱完毕,保姆才掐着时间拨通电话,听到她已经起来了还有些惊讶:“起得这么早。”
“另一位估计还没醒,我就不上去了,先生太太已经出门了,您收拾好就下楼吃早餐。”
名隽早自习在七点二十,八点开始第一堂课,按照某人的做派,就算是正常上学日逃课睡懒觉也合理,保姆也早就见怪不怪。
温热的山药粥熨帖拧巴了一整晚的胃,直到吃完早饭云想也没看到另一位名隽学子的身影。
保姆将她送上车,司机往玄关门内看了一眼:“小妄呢?顾先生昨天跟我说,要送两个人一起去学校。”
“电话没接,吃早饭也没见着人,应该还没起呢。”保姆摆摆手,“你什么时候见他起这么早过。”
司机只好给云想打开车门:“等到了学校,我跟您一起进去。”
云想没有那么怕生:“没关系,我之前来的时候记住了办公室的位置,自己进去就行。”
没想到等车开到名隽高中,班主任已经提前在门口等他们了,顾睿明猜到自家逆子必然不会乖乖听话,索性直接联系了学校。
顾家的身份地位放在那,班主任对新来的转学生很是重视,一见她就开门见山:“云想是吧,我是你的班主任郑樊。”
郑樊跟保安打了声招呼,带云想进了教学楼:“高二有十一个班,我们班在四楼......你刚来,文化课跟不上很正常,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问老师,问成绩好的同学也行。”
云想之前虽然来过一次,但还是第一次去教室。
名隽是私立学校,学费昂贵,进校标准也同样严格。
云想在附舞专攻芭蕾,虽然学校也正常开设文化课,但在这上面花费的时间远比不上正常念书的学生。
她的专业课老师常说,进舞团要趁早,学历对芭蕾来说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远不如在台上大放光彩来得有价值......
既然做出了决定,就要融入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云想应道:“我会努力的,尽量不拖班级后腿。”
郑樊原本就是旁敲侧击,想让她尽快提提成绩,别让其他学生意见太大,班上已经有一个“刺儿头”了,别再来一个烫手洋芋。
见对方一点就通,很是高兴:“我看你之前文化课成绩也还不错,肯定没问题。”
他带云想上到四楼,一连走过几个教室,在十班门口站定:“到了,这就是我们班。”
早读结束,前两节课是语文连堂,郑樊敲了敲教室门:“姜老师,耽误几分钟时间,介绍一下新来的转学生......”
整日跟学习作伴枯燥乏味,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调动起兴奋,没穿校服的陌生面孔乍一出现在教室门口,昏昏欲睡的氛围就被打破。
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太多,成为了他人窃窃私语的谈资,熟悉的怪异感涌上心头。
云想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指甲陷进掌心,用一星半点的疼痛刺激让自己保持镇静。
“安静。”郑樊踏上讲台敲了两下桌子,“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云想,以后就是十班的一份子了,大家欢迎。”
站在他旁边的少女头发束成马尾,肩若削素,脸只有巴掌大小,略微欠身鞠躬,露出一截精致胜雪的天鹅颈。
全员惊艳。
像一滴水掉入油锅,教室顿时沸腾起来,后排更是群情激奋、使劲鼓掌。
“别吵。”
冰茬子一样冷硬的声线盖过聒噪,在众多嘈杂中格外突兀。
云想眼尖地瞥见最后一排的人抬起头,露出那张不耐烦的脸。
顾知妄竟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