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发现嫌疑车辆
长明区作为贴近经开区和邻省的区,因距离政务区太远,过去几十年都是些落后村子分布在此,像是藏匿在城市里的世外桃源。近几年上面派人来视察,把这个区外围改作了庆州市的运输中心,机场、火车站,中心则引进了一些名声浅的高校。
长明区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搬去了临区,或者更靠近经开区的地方。还剩着的基本都是老一辈儿的,守着这片地几十年,说什么也不愿意走。
便衣警察们融入各个街道,他们的目光紧锁在超市、商铺、十字路口,滞留在长明区的罪犯,想要生活必然要买日需用品,守株待兔是最节省精力的办法。
梁亭松坐在车子里,隔着车窗看街上的行人们。男孩们勾着肩,推搡笑闹,女孩们手拉着手,长裙随着步伐摆动,青涩稚嫩的脸上洋溢着无所畏惧的笑容。推着婴儿车的女子驻足在街口,伸出一只手去逗车里的孩子,老人撑着拐杖坐在商铺门口的石阶上休息。如果抛开地面上随处可见的塑料垃圾和被车轮扬起的尘土的话,确实是一副岁月静好的人世图。
“真的有些闷。”副驾驶的人动了动胳膊,偏过头来看他,倒也不是许为溪娇气,警车上的消毒水气味着实熏得他犯恶心,而梁亭松不许他开窗,再多待几分钟,他觉得自己能吐车上,“梁……”
“戴好。”梁亭松从门侧拿出一个袋装口罩丢到人怀里,“三分钟。”
许为溪搁人面前顺从地戴上口罩,打开车门出去,前脚落地,后脚就把口罩摘了。
不得不说,远离市中心没有那么多喧嚣的车辆,连天气都变得好了起来,许为溪抬头眯着眼看了看还算温和的太阳,寻思着这三分钟该干些什么,耳边传来一声猫儿叫。
不远处的石墩上,一只橘猫趴在那晒太阳。许为溪心下一动,朝着猫儿走过去,伸手往那猫的头上揉去,那猫儿竟也不认生,只尾巴扬起往许为溪胳膊上搭了一下,任人给它顺毛。
这一幕被梁亭松收入眼底。
也许,许为溪真的就只是被卷入案件中而已,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好奇的,他自己也会在闲暇时查阅一些猎奇案件。梁亭松觉得自己仅凭许为溪对这个案子参与上心就将对方划入怀疑范围,属实不妥。
更何况,许为溪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影响警方的办案。
想到这儿,梁亭松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手机照相机,屏幕里一人一猫坐在一起晒太阳。
“叮咚——”微信消息框跳出来,近视调查群里,林钟发来几条信息,附带着几张监控视频截图。
[老大,涉案车辆分别在高速口,南大街,十字口出现过,最后出现在去上唐村的路,时间是凌晨六点。]
这条线索对于正在进行地毯式排查的民警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虽然上唐村是典型的老旧村,也不存在监控一说,但相较于整个区,范围还是小的多。
[继续监查实时路段监控,防止涉案车辆转移。]梁亭松给林钟回复完,艾特了全体成员,[有没有熟悉上唐村的]
跟后面跳出来几个应答回复。
[你们现在开车去上唐村,有情况直接在群里说。]梁亭松在群里发完指示后,点开梧禹的聊天框,[你跟着一起去,然后让个可信的带着剩下的这些人继续盘查。]
[明白。]
一个穿着民警制服的男人蹲在树旁,他的手指还停在键盘界面,刚刚他也是回复了梁亭松话的一员。
他吸了一口气,然后点开另一个聊天框。
[耗子来了!]
“走啦,干嘛呢你?”另一个民警在后面喊他,吓得他手一抖。
“来了,对象找我呢。”他起身往这边走来,面上已经换上了笑容。
梁亭松发完消息,一抬头却发现许为溪不见了。
他立刻坐直身体,往四周看去,除了赶路的行人就是便衣警察,哪里还有许为溪的踪迹。
梁亭松一掌拍在方向盘上,他就不该让许为溪离开他的视线。
他怕许为溪出事,他更怕许为溪辜负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
梁亭松将钥匙一拔,开门走下车,刚要关门时,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下,他下意识地去抓身后人的胳膊,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许为溪。
人肩膀上趴着那只橘猫,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两杯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茶饮。
“梁警官,喝茶吗?”许为溪直接无视了梁亭松明显生气的模样,笑得一脸无辜,扬了扬手里的茶饮。
“喝什么茶,你给我上车。”梁亭松忍着怒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它可以上车吗?”许为溪指了指肩上的猫,“它好像缠上我了。”
“可以。”梁亭松说完坐回车里,把车门砰的一关。
思忖着不招惹生气的人为好,许为溪伸手去拉后车门。
“坐前面。”梁亭松冷漠的声音在他拉开门的那一刻同时响起。
许为溪顿了顿,让猫蹿了进去,然后叹了口气,打开副驾驶门坐了进去。
“梁警官,不要生气,生气伤身体。”许为溪将手里的茶饮递过去,悄悄地观察着人的脸色。
“我没生气,我怕我不给你看好了,一会儿你再下车给我领条狗回来。”梁亭松瞥了他一眼,还是伸手接过了茶饮。
“那倒不会。”许为溪咬着吸管,垂下头小声道。
“口罩呢?”梁亭松看人一副知错了的模样,心下冷静了一些,又注意到人的脸上没有任何遮挡物。
“哦,我怕它把你车踩脏,就用口罩给它擦了擦脚。”许为溪指了指后座上那个此时正靠着靠背跟大爷似的橘猫。
梁亭松:“……”
“草,条子来了。”闵仲方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垛子上站起来,旁边正在休息的人给他这仗势吓了一跳,闻言脸色都变得煞白。
“方爷,那,那些货咋办?”
闵仲方吐了口唾沫,往地上跺了两脚,从口袋里摸出来支烟点上,“扔地窖里,等他们走了再回来拿。臭条子,跟老子玩。”
闵兴义睡着半截也被闵仲方一脚踹醒,跟着人一起去搬那些女孩。
那地窖藏在一口大水缸下面,一打开门一股怪味儿冲上几个人的面,熏得几人差点呕出来。
“搞快点!再他妈磨蹭,你们也给我呆里面!”闵仲方怒斥到,都这个关头了,还嫌弃难闻和脏,他当初就不该和这伙人做交易,这边麻袋里的女孩们被一个个搬进地窖,闵仲方又跑到了外面的空地上,指着瓦砾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孩朝计鸣淇吼,“发颠呢?还不把她丢水沟里。”
计鸣淇闻言皱了皱眉头,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拖着女孩的裤脚往田圩上走去。直到到了某处农田废水排污口,他松开手低头看了一眼,女孩的衣服被泥土磨得团到一起,手臂被石头刮出血痕。
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把人拖到排污口边上,拍拍手走了。
“行了,撤吧。”闵仲方见计鸣淇回来了,便伸手朝正在搬动大水缸的几人道。车子是来不及转移了,他们只揣了些烟钱,顺着小路绕进土瓦房后面的坟场里。
野鸽从空中略过,停在农田上,偷食着地里的种粒。污水顺着管道口滴落,在女孩的脸颊上划下一条清晰的弧度,女孩的眼皮动了动,睁开眼什么也看不清,入眼只有模糊的一片。
她贪婪的用嘴唇去接那些滴落下来的污水,干裂的唇被水润到的那一刻,知觉也在不断回溯。腿上已经没有知觉了,她伸手去摸藏在口袋里的那颗糖,指间触碰到塑料纸的那一刻,她想,还好,还在。
她抓住地上的杂草,努力想把自己的身体往前伸,费了全身的劲也仅能将自己转了个身,趴在地上。
停歇的鸽子被这动静惊得四散飞走。手腕使不上半分力气了,女孩一口咬住面前的草,将手指插进土里,手肘磨蹭着土面,将自己往前顶。
她就那样,一点一点的往前爬着,向着前方。
“之前没有来上唐村查吗?”土路上,梧禹开着车,瞥了眼后视镜。
“查了……查了吧。”后座的民警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应该是查了。”
“查没查都不能确定吗?”梧禹少有的面色冷峻,连同语气都变得严肃。
“是……是。”方才应话的民警有些心虚,“是我们工作的疏忽,下次一定不会再犯!”
“就在前面了。”副驾驶的民警指着远处的一片林子道,“左拐进入林道,然后过几公里就是上唐村了!”
梧禹顺着人目光看过去,山村僻林,简直就是为犯罪分子量身打造的温床。
车子驶入林道,越过一小段林路,之后便是一小片荒地,远远望去,窸窸窣窣的坐落着几小片土瓦房。土路越开越窄,为了防止出不来,梧禹将车停在路上,带着人直接下车前往那些住房。
留居此地的基本是一些七八十岁的老人,住着木棍坐在门口望着这群年轻警察,见着有人来了,忙颤巍巍地站起身。
“大爷,您见过这个人吗?”梧禹将先前打印好的照片递过去,老人捏着那照片隔开一点距离,眯着眼似是沉思,“啊,啊,没见过。”
“那有没有见过这辆车呀。”梧禹又将印着车子的纸举到老人面前。
“啊?”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人大点声。
“我说!您!老人家!有没有见过!这辆车!”梧禹提高了音量,抖了抖手里的纸。
“没有。”老人摇摇头,坐回枯木椅上。
这边碰壁了,梧禹又赶往下一家。推开荆棘栅栏门,一个老太坐在门槛上望着他,梧禹还没有开口,老人先摇了头。
梧禹看着老太身上明显崭新,花纹精致的衣服,默了片刻,然后退了出去,伸手把栅栏门关上,奔向下一户。
“难得见这么爱美的老人家。”身边的民警不住的朝刚刚老太的房子处望去。
“她在等待死亡。”梧禹想起了刚刚看到的老太的双眼,落寞孤独,“那衣服是寿衣。老人一个人居住,年纪又大了,怕是担心哪天自己去了也没人发现。”
人世沉浮几十年,到了风烛残年时,自己为自己穿寿衣,自己为自己做冢。生来是一人,离开时又只是一人。
“有一点眼熟,这个车子。”问了七八户后,有一户稍近中年的男子对着打印纸看了一分多钟道,“凌晨吧,我起来放水,有辆车呼呼地开过去。跟这个很像。”
“往哪个方向呢?”原本越问越愁的梧禹闻言,一下子来了精神。
“下唐村吧。”男人抬手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就在前面。”
“谢谢谢谢。”梧禹连忙向男人感谢,和身边几个民警对视一眼,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一个小石碑立在路边,上面是陷刻着的“下唐”两字,过了石碑后,两边几乎都是坟包,梧禹远远望去,一个厢车状的东西停在几个土瓦房前。
一瞬间的激动涌上心头,他掏出手机,有些颤抖着点开群,发送语音。
[我是梧禹,这里是下唐村,我们找到嫌疑车辆了。]
梁亭松几乎在下一秒就回复过来。
[梧禹,发个地址过来,你们先找地方埋伏,不要擅自行动。所有二组成员,现在立刻赶往目的地。]
[是!]
梧禹发了实时位置后,领着几人找了个高一些的土埂隐蔽起来。
梁亭松从内饰板里拿出一个标志灯放到车顶,他将地址点开,手机挂到支架上,发动车子。
“坐稳了,会有点颠,难受就开窗。”
许为溪闭上双眼前,听到梁亭松的声音。
“于警官,这个事情真的急不来。”你再催我们也不行啊,时间长短会影响最终的准确的。
庆医里,鉴定师对着走廊里来回踱步的于沅劝道。
“我兄弟我老大搁前面干活呢,怎么能不急。”于沅翻了个白眼,又看了眼手机时间。
路季商把需要比对的东西送来后就没有走了,他坐在椅子上,朝鉴定师摆摆手,“道理她都懂,你就让她转吧。”
“诶,行。”鉴定师抹了抹光亮的脑门,推开医室的门走了进去。
“小路,你说老大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啊?”于沅坐到路季商旁边,开始掰扯手指,“也不知道,找到那些姑娘了没有。”
“你得相信老大。”路季商双手环抱着,往医院里等候的病人身上看去。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落入眼中,他以为自己花了眼,伸手揉了揉,再一看,除了等候的病人就只有巡查的医生,哪有什么熟悉的身影。
看来最近加班真的是太累了,都出幻觉了。路季商决定等事情结束后,请个一周假好好补觉。
过了约摸几十分钟,梁亭松及第二小组到达了现场。
“老大,没有动静。”梧禹看到梁亭松来,立刻站起身报告。
梁亭松点点头,着手指挥现场,“梧禹你带几个人在土瓦房后面盯梢,其余人跟我从正门进去。”
“我去田圩上转转,现在很难得看到这种原生态风景了。”许为溪举了下手。
“保持联络。”梁亭松抽不出精力去管许为溪,索性顺了人的意思。
梧禹领着三个人已经进去田埂,往土瓦房后面绕去。梁亭松领着五个人直接从小路上,正面赶去。
厢式车停在空地上,门掩着,梁亭松的手覆到腰间的枪包上,不动声色地拉开门,在下一秒将枪从枪包里拿出来,抬起对准车厢内。
车厢里什么都没有,别说人了,连只老鼠都没有。
梁亭松举着枪继续朝屋门走去,门开着条缝,他朝身边的民警比着手势,几人迅速散开,分布到门两边。
梁亭松和面前的民警对视了一眼,猛的伸手推开了门,而民警的枪也在下一秒举起对准屋内。
然而,屋内也空无一人。梁亭松举着枪走进去,看了一眼屋内的陈设,一些破碗破箩筐,地上丢了两三瓶喝得半截的水,角落里有个盖着盖子的陈旧大水缸,他走过去掀开盖子,影子映入水中。
梧禹等人也从后面进入了屋内。
“草,又跑了。”梧禹骂了一声,好不容易接近成功了,老天爷又跟他们开了次玩笑。
梁亭松心下疑云不定,他走到那瓶水旁,蹲下身看了一眼,“刚撤离不久。”这些人的嗅觉未免太灵敏了点,灵敏到,他们甚至冒着被盘查到的风险带着女孩们进行了临时撤离。
“将范围扩大,车子留在这里,他们应该还在这附近。”
梁亭松收起枪,走出屋子。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停到了一堆瓦砾面前,那上面落了些许红色的东西。他俯下身用手指摸了一下,发觉那是凝住的血迹。
女孩已经精疲力尽了,她的十指因为反复地扎入土里又拔出来而磨出血,牙齿缝里被杂草塞满,嘴角还有被厉草割破的伤口。
她趴在泥土里,意识浑浊成一片,热气从她的身体里一点点抽离。
所幸,阳光落在她的身上。
下一秒,一只猫从草丛里蹿出来,跑到她的身边。
一双休闲鞋在她面前停住。
有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但她听不清了,她想她终于可以睡了。
梁亭松正准备联系便衣那边询问情况,电话铃声俶尔响起,是许为溪。
“喂。”
“梁亭松!救命!”许为溪急促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土瓦房路前面田里!”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梁亭松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通电话紧接着打了进来。
“老大,DNA比对结果出来了。”电话那头的于沅,拿着报告靠着墙慢慢坐到地上,“那些血迹,属于童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