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冬季的地牢里透骨的凉,即便是站在熊熊篝火旁也让人有一种从里到外,一寸寸肌肤和血肉都往外冒着凉意的寒气侵肌。
男子被滚烫的烙铁灼的皮开肉绽,焦红不已,一滴滴鲜血从脖颈一直滑落到胸膛。
四个问题,他听到前三个,浑浊的眼睛里均是无一丝波澜,然而听到“晚元衣”三个字后,瞳孔倏地收缩。
夜修染几乎没有了耐心,手中的烙铁慢慢移动,揉搓着脖颈处的皮肉。
男子冷汗直流,气息渐渐微弱,连吐字都不太清楚:“那姑娘……”
只是三个字,夜修染神情已经紧绷起来。
“公子说她,必死无疑,她身上有……”男子的语音越来越轻,眼神迷离,许久,缓缓吐出最后一个字:“图。”
夜修染眉头紧锁,瞳色极沉,拿开他脖颈上的烙铁,语音如含冰式地质问道:“什么图?”
男子的脑袋和双肩耸拉下来,嘴角开始不断往外溢血,夜修染见状一把抓住他的脸颊,厉声道:“别死,把话说清楚。”
男子瞳仁渐渐涣散,气息几乎全无。
夜修染无奈地甩开他,烦闷地扔下手中烙铁,凛然之气愈加浓烈,染了血的手套被他脱下后甩在一旁的凳子上。
此人已死。
咬舌自尽是杀手在无路可退时,了解生命最快的方法,人之将死,所言必然不假。
只是得到这一点点消息,反而让夜修染更加愁绪如麻。
他费尽心思得到京北码头,为的就是不让寺庙里的剑南师父和精心培养的暗士出事,从京北码头到冀州城这条路他铺了很长时间,每一步都牵扯着整个计划的进度,也关联着江山诀的启动。
而如今,一批莫名的杀手不仅能模仿他们的人,并且还与晚元衣这样一个娇弱女子有扯不清的关系,这其中定然藏着一个巨大阴谋。
背后操纵的人,如此了解他们暗士的着装功式,不免让他惊诧地想到一人。
而这人又与晚元衣有什么渊源,会如此费尽心机地想要杀她。
她身上的图,又是什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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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郊区的一家客栈里,一名头戴斗笠蒙着面纱的黑衣男子匆匆向楼上走去。
上了楼,拐进最里侧的一个房间,只见茶桌前一名青衣男子玉树而立,手中拿着折扇,一下一下地敲在掌心里。
黑衣男子给他行了礼,沉声道:“公子,晚宗贤确实已死,只是死得太突然,临死前也没有交代什么,甚至连七公都不知他离世一事。”
青衣男子敲扇子的手顿住,压了下眉头,开口嗓音温润:“那有没有查明为何而死?”
黑衣男子摇头:“说是病死的,很显然是有人陷害,怕是他手中的东西已经被有心人知晓。只是他一死,完全断了七公的计划,没有晚宗贤,那五十万精兵很难调动。”
青衣男子思忖片刻,道:“晚宗贤不可能就此撒手而去,他当初找到七公时,一再强调,夜裴大人临终前托付给他的东西,务必要在时机成熟时交给我们公子,七公等了这么多年,公子那里也一直无所动静,这么重要的事情,即便是死,晚宗贤死前也得做好打算。”
黑衣男子沉默一会,问道:“那要不要从晚大人的三个孩子中查一查?”
青衣男子目光落在远处,想了想:“小女儿叫元什么?”
有点想不起来。
黑衣男子回道:“晚大人女儿名叫晚元衣,如今一十六岁,前不久被皇上赐了婚,对方乃是夜公子。”
“夜公子?”青衣男子很是惊讶,随之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好巧妙的缘分,那你去查查晚大人临终前有没有嘱托她什么。”
黑衣男子应声起身,走到房门前又折了回来,问青衣男子:“公子要留在陵都吗?”
青衣男子摇了摇手中折扇,回道:“我去趟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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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修染回到别院时已是傍晚,他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听着周聪给他回禀事情。
自从坐上太保之位,不仅公务繁忙,还要应付愤愤不平的展家,如今京北码头又出了乱子,晚予桁的案子还要去查,一天下来,累得人精疲力竭,心绪不佳。
到了房门前,周聪还没有把要事说完,夜修染驻足了一会,确定周聪说完所有事情,舒了口气,让他出了院子。
他推门进去,房间里没有掌灯,他站在门前寻着晚元衣的身影。
火炉子冒着微弱的火光,相似一整日都未添煤。
他关上房门,走到桌前掌起灯,房间里明亮后,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晚元衣。
她瘦小的身子蜷缩着,一只手还紧紧揪着毯子的一角,脸颊苍白,气息虚弱,长睫覆下来后映出一团氤氲,平日里娇嫩的红唇此刻也少显血色。
桌子上放着的饭菜没有动过的痕迹,想是一整日都未进食。
夜修染出门找来了厨子,交代他去做一些好消化的食物,然后返回房间,坐在晚元衣一旁看着她,想把她抱到床上去睡,但是又怕把她惊醒。
过了一会儿,晚元衣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夜修染后呆愣了片刻,望了一眼窗外,站起身,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
她说着就要走,夜修染一把拉住她,起身与她面对面站着,嗓音因一整日的疲惫略显低沉:“不是说了先住在这里。”
晚元衣抬眸去看他,眼里再也没有了方前纯粹的清明,琥珀色的瞳仁里即便是映着他的影子,也不会像以往那样温和,鬓边秀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一侧,下颌稍稍抬了抬,能看清他一些。
许久未说话,口中干涩难忍,她哑声道:“夜修染,若是如此,我回报不了你什么,如今我一无所有,你应该躲着点。”
无亲无故,大难临头各自飞才是正常人的选择,哪还有往麻烦事上凑的道理。
“你觉得我依什么样的身份在帮你?”夜修染也不是猜不出她的顾虑,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如此理智,如此泾渭分明,让他很是费神。
晚元衣双唇动了动,撇开视线,眼中闪过难以言喻的挣扎之色,捏了捏袖边,回的那么不确定:“一切都是好奇心使然,我了解。”
房间里安静了半晌,晚元衣说完这句话后只是垂首,这句话连她自己都说的含糊不清,手上传来的温度让她昏昏沉沉的脑子更加不清醒。
她蜷了蜷手指,虽然贪心他掌心里的温度,但是世间的凉薄又怎是一个掌心能捂热的。
他手掌渐渐收拢时,莫名的压力也随之而来。
她了解。
夜修染没想到她会说她了解,了解什么?连他自己都不了解的情愫奔涌而来时,他倒希望她能不了解,不躲避。
他微微俯身,凝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虽然神色复杂,但是眼睛的弧度和浓密的长睫还是在溶进心里后,使之悸动。
“听话,住着。”一丝难以忍耐的动容和带着点她撇清关系后的恼怒,让他忍不住想要把她扣在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晚元衣向后退了一步,有些错乱不安,但也没有再拒绝。
夜修染在火炉子里添了一些煤,与她一并坐着,二人守着渐渐燃起来的火光,坐了许久。
今年的雪比以往下的都要大,夜修染这几日忙到栉霜沐露而出,披星戴月而归。
朝堂上因他突然继任太保一职议论纷纷,指桑骂槐,言语嘲讽,当面弹劾,使之心力交瘁。
然,京北码头一出事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对于此事颇为重视,让他半月之内查明真相,给百姓一个交代。
诸多不顺让他心烦气躁。
还好,对齐州那几个官员施压之后,终于有一人愿意说出实情,想必不出几日就能为晚予桁洗清冤屈。
这日天气尚好,夜修染早早地从外面回来,难得能回府住上一晚。
他进了院子,看到晚元衣正坐在院中的青石桌前发呆。
他把手中的氅衣交给小仆,走到她跟前,瞧着她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拉起她的手往房间里走,嘴上说着:“太冷了,别冻着。”
晚元衣默默地跟着他进了屋,傍晚的房间里有些昏暗,夜修染没有掌灯。
他的脸溶进昏暗的光线里,身上还带着从外面回来时的凉意。
晚元衣察觉到他今日甚是疲惫且又心情不好,想必是在外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她理解他现在的处境。
“夜修染,谢谢你能帮我大哥二哥。”这个时候,晚元衣也不想再说推诿的话,依夜修染的性格定然不会不管不问,“以后我会报答你的,或者,我们做个交易。”
她不想欠他人情。
她话音刚落,就已感觉到夜修染周身散发出一种天生自带的清冷气质,他不说话的时候,会让人有些生畏,但她知道他的内心并非如此。
房间里的气氛因她这句话发生了一些变化,夜修染往前倾身,近在咫尺地与她对视,一只手已经扯住了她的衣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侧,让她感觉到了一丝燥热和慌乱。
她站起身,胡乱地拢了一下袖纱,准备出屋去。
夜修染也跟着她起身,贴近她一步,扯起她的袖纱拢在自己臂弯里,一只手抚上她的青丝,垂眸去看她那双惊慌的眼睛,开口语音低沉:“我义父说。”
他又贴近她,去抓她的手,扣在掌心里,不许她再动,“皇上打算让我们退婚。”
晚元衣本能地往外抽手,甫一听这话没有反应过来,思忖了片刻道:“明白,毕竟晚家落败,这个婚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皇上已经没有拿赐婚来牵制展家的理由。
夜修染闭了下眼,抑制住无法挽留的无力感,拽起她的裙摆拥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动作里带着点赌气式的霸道。
晚元衣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大,忙不迭地往后退,脊背僵硬地靠在了四方柜上,一双手被他扣的紧,脖颈上也传来一片温热。
白净修长的五指已经拖住了她的后颈。
“这婚不会这么容易退。”
他说着,柔软的唇瓣已是落在了她的耳垂上,随之一只手也环住了她的腰身,身上的薄纱尽数拢在了他的臂弯里,把她紧紧抵在柜面上,完全不给她一点逃走的机会。
晚元衣被这种毫无预兆的强势惹得一阵慌乱,耳朵和脖颈滚烫不已,强迫自己镇定一点。
“夜修染。”她动了动被他扣着的手,面颊桃红,唇色极艳,轻声问:“不是说,不会强迫我吗?”
无法控制的情愫已经战胜了夜修染的理智,眼中欲色甚浓,他弯了弯身凑近她的唇,自己也慌乱的不行。
“晚元衣。”
他的鼻尖已经触到她的脸颊。
“有点忍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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