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在家躺了两日,她精神好了很多。
这晚逢山在家,逢夕宁洗漱完着好装,重新焕发,便被下人叫了下去,一起吃晚饭。
客厅里,逢山在跟逢浅月交谈生意经,两父女说的头头是道,可以说,逢山把毕生所得,都交给了逢浅月,不管是资源和人脉。
“爸爸。”逢夕宁下了楼梯,乖乖叫人。
听到她出现,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逢山只冷淡的嗯了一声,便起身招呼着逢浅月往饭桌走。
逢夕宁就知道,那些关于生意场的一切,他绝不肯让自己听去一分。在这个家,自己永远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就好像,她的存在,只是一个联姻工具,仅此而已。
逢山先是抬眼看了下她的穿着,碎花裙,白鞋子,珍珠发箍,典型的白富美甜美穿搭。
点头满了意,三人吃着晚饭,刚吃到一半。
逢山端着碗说她:“你那些漏胳膊漏腿露背的衣服,不是爸爸说你,少买点,得体、端庄永远是第一。你姐姐给你选的你不穿,跑去穿那些吊带短裤,容易走光。非得气爸爸不成。”
逢夕宁拿汤匙在小口小口喝着鸡汤,小声反驳:“可是爸爸,同学们都这么穿,也没什么,现在流行这样。”
“你能跟你同学们一样吗?别整天好的不学,净学些坏的。西方传来的那些Feminist无理取闹主义,你少掺和进去。一家就得有一家的规矩。”
“听到了吗?”逢山敲着筷子,法令纹一沉,重重问她。
不得到她点头,不罢休的模样。
尽管不愿,逢夕宁还是憋屈地说了句:“哦,听到了。”
“你暑假快到了,两个月的时间,你跟觉修一块儿去加州。好好陪陪他,学着怎么帮他打点生活。”逢山直截了当地宣布这一决定。
“不,爸爸,我要去实习。”逢夕宁皱眉反驳。
“说到实习,我都不好意思说你那成绩。说说怎么回事,科科都是及格线。你怎么让我丢脸至如此。”
逢山遣人把她上次的成绩单拿出来,犀利目光一扫,就差哐哐拿五二零胶把那成绩单贴她脑门上,撵出去游街示众。
逢浅月隔岸观火,全程默不作声,偶尔低头吃饭,露出看好戏的笑。
“大一大二打基础,我以为再从书本上死磕理论不是明智的选择。大三就应该出去实习,从实践中的得出真理,而不是整日窝在实验室里,只对着图纸精算数据。”她有理有据。
“在加州也能干这种事,那么多精美建筑,你想量哪幢就量哪幢。行了,这件事情没得商量。”逢山显然失去听的耐心。
又要吵了是不是。
“他是他,我是我,爸爸,我不是谁的附属品。”她着急道。
“没了他,你倒是去找一个更好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以为,你今天穿的,吃的,都是凭空掉下来的吗?我养你就是希望你有朝一日帮衬着这个家。可你如今就是在拖后腿知不知?”逢山突然发怒道。
逢浅月在桌下踢她腿,默默示意她少说两句,那脚没收力,踢的逢夕宁小腿上又是一痛。
本来梁觉修砸玻璃飞溅的碎片划伤口还没好,她忍不住咬了下嘴。
这下好了,新伤加旧伤,都比不上心里的殇。
崔茜西拖着她去麦当劳大吃特吃了一顿。逢家本就控制着她饮食,怕她长胖,这几天生病,只有粥啊汤啊供选择,逢夕宁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
两人在金融街,选了纵览视角最繁华的靠窗位置坐下。
崔茜西挑了根薯条在嘴角慢慢嚼,听完她姐妹分享,仗义直言道:“梁觉修那帮人怎么这样啊。对你能不能有点尊重。那玩意儿是随便下的吗?”
嘴上喊着嫂子,心里当成女表子。
逢夕宁咬着汉堡,眼尾耷拉,人焉了几天,倒看着美感又加了几分清冷脆弱。
“要尊重早就尊重我了。梁觉修什么态度,他们就是什么态度。我的意愿又算什么。”拿过吸管搅着三叶草奶昔,逢夕宁脑海里想起了过去一些不好的回忆。
“算了吧,夕宁,我算是看走眼了。以前还觉得他对你好,走在校园里你俩最配,校霸配校花,我还曾经狠狠羡慕你俩来着呢。”崔茜西感叹道。
逢夕宁扯了扯唇,有些郁郁寡欢地撑着下巴。
望着底下寸土寸金的金融广场,各种潮男靓女、高奢型车跃在眼前,远处写字楼走走停停的OL,更是形成了一道摩登的风景线。
“茜茜,以后你想做什么?”午后阳光刺眼,逢夕宁突然问。
崔茜西也学她那般捧着脸,一五一十的笑着告诉她:“当律师俏佳人呀。以后我就是靓女里最会打官司的,打官司里最靓女的。两头都占,再把我家许哥哥迷得神魂颠倒,诓他跟我生个一子半女,我的人生就圆满咯。”
“你......你爸妈会同意吗?”她存疑道。
毕竟许启辰出身背景,确实棘手了些。
“我爸可能难搞了点,但我妈可是跟我在同一战线。知女莫若母,许启辰那么优秀上进,我妈喜欢他都来不及呢。”
逢夕宁也就笑了笑。好友能得圆满,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变相安慰,至少能让自己知道,这世界,并不是都如她的生活那般,还没救对不对?
得希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像蒙眼睛拉磨的驴子,头上悬着一根胡萝卜,永远不停的走下去。
但没了希望,生命亦没有什么意义。
她想,自己终归要不放弃的试一试。
“那你呢?”崔茜西有些关心的反问她。
“我?”逢夕宁指了指自己,表情迷茫。“走一步看一步吧。”
对面港市最高的建筑楼,外观镜面折射,宏伟大气。
没少被徐仄拿来在课堂上当教学素材,颇自豪的讲解说这是堪称亚洲之最,且被外界广泛称为近年产出最伟大的现代建筑杰作之一。
整整一幢,都是礼信集团的工作地盘,耀眼而璀璨夺目。
想起那面好人坏的大混蛋,逢夕宁眨了眨眼:“茜茜,礼信难进吗?”
崔茜西瞅了眼对面树立的磅礴高楼,涂着唇釉的唇娓娓道来:“高-不-可-攀。”
“这么说吧。我们学校的毕业生想要进去工作,头挤破了都不见得能进复试。陈生的那个律师团,开庭必赢,百战百胜,我们法学院年年拿国家奖学金的那个何默学长,去年研究生毕业,去面试被人考官方方面面虐的惨不忍睹,当场回来就在宿舍里痛哭流涕。哎,开挂者人恒开挂之。”
逢夕宁啧了声,让崔茜西说人话,别整些文绉绉的话语,跟个许启辰上身一样。
崔茜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道:“就是简而言之,礼信集团,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地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陈裕景就是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懂了吗我的宁宁。”
逢夕宁听得一愣一愣,但心里也有了几分底。
暑假她要不想被送到梁觉修身边,那就要找个更高级点,能震慑住逢山的去处。
还能有谁?
业界翘楚,行中典范,唯礼信是也。
礼信集团从商居多,旗下囊括酒店、航空、码头、旅游、餐饮,海内外业务数不胜数。想找一个专业对口的职位,不是难事。
逢夕宁脑海中隐隐有了想法,想着要不去试试。
反正他都当自己面暴露出那般残虐一面,而自己也在他面前一再掉马。
一回生,二回熟,大家彼此彼此,那还怕丢个什么面。
饭吃完,逢夕宁想通了。
于是兴致高涨,拉着崔茜西去一阵shopping,专挑偏职场风的裙子和鞋子。
逢夕宁一米六八的身高,腿长匀称,胸型饱满,曲线到腰间收紧,肤白发黑,清冷妖冶的形象顿时跃然眼前。
崔茜西想去换指甲样式,逢夕宁却摆手,点了杯星巴克在一旁安静喝着陪着。
“奇了怪了,以前你可是个美甲狂热粉,怎么最近偷懒,连这个也不捯饬了?”崔茜西爱上美甲这条路,还是逢夕宁给带入门的。
逢夕宁只笑了笑,倒也没再说话。
快到五月中旬,家里早早就开了冷气,逢夕宁的卧室在二楼,她拉了窗帘没关窗户,故意的。
白色幔布被晚风拂动。
逢夕宁枕着鹅毛羽绒枕,几率湿濡的发丝贴在还有潮红余韵的脸上。
从裙下拿出酸痛的手,盯着天花板好久,等到身体足够平静,她再慢慢起身,去把湿掉的床单给换掉。
时光过得很快,期末考完最后一门,崔茜西站在明理楼门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接着抱怨道。
“我要先去SPA馆做个全身舒缓,再给我干枯的面容补补水,这门考试太费脑子了。”
说完崔茜西再看了看走在旁边的逢夕宁。
她皮肤也不知道随了谁,总之熬了大夜后看起来还能水水嫩嫩,眼下黑眼圈也不见长,真是羡煞了一堆人。
逢夕宁知她爱听些好听的,于是便说:“大小姐满脸的胶原蛋白,哪干枯了?来我看看。”
两人闹作一团,你追我赶,闹到一半逢夕宁却被一道声音给叫住。
“逢夕宁,上来我同你谈谈话。”
老徐头不知道在二楼看了多久,严肃背手而站。
估摸着又是什么不好的说教,逢夕宁让崔茜西先走,不用等她。
桌上摆着上了年岁的老茶杯,以及一个烟灰缸。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教师在收拾试卷装进卷宗,老徐头坐下,把她的那张给单单抽了出来:“逢夕宁,来说说发生什么事了?是我上课对你太好,把你感动了,还是家有喜事让你突然转性了?这次不再把压轴题给空着。”
老徐头的期末考,她把答案写了个满满当当,不用说分数也是接近满分。不光如此,至上个月以来,她一堂课都没缺。
颇有回到了刚入校时的那股劲头。
老徐头不信,去找其他科任老师,把她的卷子抽出来一看,结果还是那副鬼样子。
分一旦算着够合格,就是不肯再多动一笔。
逢夕宁收起嬉皮笑脸,解释道:“我想去实习。”
“去哪儿?”
“礼信。”
老徐头在喝水,急忙盖住茶杯,一个没忍住,差点喷出来。
“老师一把年纪了,禁不起折腾,你说话能不能有个铺垫,为什么不去设计院或者研究所,为国家做贡献?你师兄师姐,大部分都去了那儿。”
“不好玩。”
用玩字跟未来前途挂钩,徐仄听不下去,指着她就开始教育:“你什么时候能让老师放放心?别整天浑浑噩噩,我看到你气不打一处来。”
建筑系来了个理科状元,第一年灵气满身,第二年稳拿国赛,到了第三年急剧跌落,甚至到了被开除的危险边缘。
徐仄教了这么多年的书,就没见过人生轨迹转折转的这么陡的。
徐仄知她家世富裕,毕业后不必像大部分人一样为了生计而奔波,也不必为了财富只着眼钱途光明的职业。
但自己也暗暗存些私心,能培养出一个建筑才女,为本行业发光发热,也算是他当仁师的本职工作了。
“别气别气。老徐头,哦不,徐老师,要不你帮我写封推荐信?”
这也是她的考量。
好好听话,老徐头也许会网开一面,帮帮她。
有老徐头这个堪称行业泰斗的人背书,礼信再厉害,自己到时候面试,总归不会被PK得很惨的吧。
徐仄骂归骂,说她整日不着调,但推荐信还是当即就信手拈来。
“既然是去实习就态度端正点,出了学校,职场可不是会像老师这般宽容。”徐仄语重心长,对她冒出上进的心思很是支持。
逢夕宁拿到信,先是吧唧一下亲吻了一口信封,接着给徐仄深深地鞠了一躬:“行,谢谢老徐头。”
“唉我说你!”
就知道,这姑娘!徐仄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能笃定去礼信,逢夕宁也是做齐了万全准备。
她今日一身现代OL裙,及腰海藻长发也扎了起来,脚下踩着优雅的七分高跟鞋。
与进进出出的摩登职场女郎们相比,逢夕宁脸上的青涩,一眼就能够被看穿。
简历交给前台后,逢夕宁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来面试的人比比皆是,没过一会儿,她喝着咖啡,数着过来投简历的人,不下五十位,估计各个岗位的都有。
前台叫她名:“逢小姐,地产部在37楼,请您上去等候。”
“好,多谢。”
礼信的大楼有118层,算是名副其实的港市商务楼地标。
透明电梯往上走去,她垂眸望着远处的维港,甚至能远眺太平山山顶,天天搁最高的地待着,你说能不高不可攀吗?
对,说的就是陈裕景。
递简历的时候她也顺便礼貌多嘴问了一句“请问陈生在吗?”
前台小姐虽是客气笑回:陈生不在。但上下打量她的眼神却没落下。
估计以为自己又是一个有所图谋而来的人。
等到了37楼,逢夕宁安静等候,见前面还有7个备选人,她小小咂舌了下,只是一个月工资3000港币的实习助理,也这么多人来抢。
日落西山,门开了又关。
格子间的人都走的七零八落了,她还没被叫进去。
“小姐,是不是搞错了?能麻烦你确认下我的简历有被交到相关的人手里吗?”
“好,请您稍等。”前台打电话,同对面的同事交流一阵,便抬头明确告诉她,已被递交。
逢夕宁想,怎么可能?
不死心的又回了37楼,抓住一个正在加班,刚好出来接水的工作人员询问道:“能问一下,面试是已经结束了吗?”
那人喝了一口水,直截了当地睨了她一眼说:“Don't wait. It's alreay over.”
好似这话已说过千百遍那么随意笃定。
逢夕宁听完心凉了半截。这什么情况?哪怕连初试都没进,总得有人通知自己吧。
垂头丧气去了洗手间,刚进隔间没多久,一群女人就踩着高跟鞋进来了。
听声音,像是在镜子前补妆,各自商量着准备下班去小资情调的兰桂坊玩一玩的女精英们。
“Doris啊,你真把果个港学大嘅简历掟会议室嘅垃圾桶了啊?”
(Doris啊,你真把那个港学大的简历扔会议室的垃圾桶了啊?)
“系啊。咁多宾夕法尼、耶鲁、康奈尔嘅嚟候补,唔知佢边嚟嘅勇气,敢投礼信。虽然嗰姑阿妈长嘅还唔错。”
(是啊。这样多宾夕法尼、耶鲁、康奈尔的来候补,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敢投礼信。虽然这姑娘长得还不错。)
“嗰今日面试结果出嚟了咩?”
(今天面试结果出来了吗?)
“唔冇。再三试吧。总得畀呢些人一个下马威,不然以为我哋礼信咁好进嘅咩?”
(没有。再三试吧。总得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不然以为我们礼信这样好进的吗?)
人走了。
逢夕宁出去,只闻得到空气中浓烈的香水味,她洗完手,望着镜中的自己,接着头也不回的直奔了垃圾桶。
寸照的照片,被咖啡渍和茶渍给晕染的乱七八糟,她又急忙去抢救,却发现最后别着的老徐头手写的推荐信,早就被水果皮的恶臭和午饭剩菜给弄得惨不忍睹。
逢夕宁捏着自己的简历,眼中迸出怒火,若是自己资历不够被刷,她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可若是其他的原因,这口气,你叫她怎能容忍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