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雍北王
几日后,陵州城便收到了雍北王班师回城将至的消息,满城雀跃欢呼,设宴摆酒迎回打了胜仗的将士们。
骆云昭也想出城迎接父亲,只是这次夏沛儿说什么也不让她外出。说是要好好调养一阵子后再说。
父亲素来疼惜她,教她凡事以身体为重,自然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倒是那日马场之后,骆凤池被左先生按在府中抄了几天字,害得不能出门游玩,父亲率军回城,都赶去迎接。
栖云苑内风吹开了窗牖,吱呀作响。榴月起身去将窗户关牢。
今儿日头很好,除了时不时刮大风。
骆云昭又是一连几日寒气缠身,总觉得自己的手炉都不好使了,放再多的炭,她也一样是手指冰凉。
再过几日便是仲秋佳节,又逢雍北军凯旋,与家人团聚,边境安定,想来这个仲秋节定是要大办的。
这时,椿延从府前跑到栖云苑,她人还没入房,声音就先传了进来:“郡主,王爷转道去军营了。”
坐在书案习字的骆云昭反应平平,拢了拢肩头的狐裘,声音温和地回了个:“嗯。”
椿延没想到她如此平淡,本兴冲冲的,结果泄了气。
榴月在一旁磨着墨,捂嘴笑了笑:“王爷哪次回陵州不是先走一趟军营啊,就你笨,猜不到,咱郡主也猜到了。”
椿延哼了一声,拍拍衣服上的沙尘,刚刚从西街跑回府,扬起一路尘土飞扬。
想了想,她又说:“上次郡主让人盯着点的那人也去城门前,还跟王爷搭上话了。”
骆云昭的笔尖顿了顿:“赵澹言?”
椿延点头:“诶对!”
骆云昭继续问:“说什么了。”
椿延几分嫌弃:“那人一股子书生气,说话文绉绉的,什么拜见啊,游历至此啊,久闻雍北王威名之类的。”
骆云昭笑了笑:“还有呢?”
椿延说:“还有就是提到那天在马场冒犯之事,还说明日登门给郡主赔礼。”
听得榴月都噗呲一声:“这几日怎么不见他登门,王爷班师回城了,他想起来登门赔礼了,真是好笑。”
椿延点点头:“就是就是。”
骆云昭则在一旁不语,听两个丫鬟叽叽喳喳,她不像别家姑娘,不能随意外出,只能在苑里读书习字,听丫鬟们说闲话。
她道:“除了赵澹言,还有什么人到?”
椿延数说:“王家,贺家…陵州有声望的人家都派了人去,骆也少将军跟小世子,小世子一出府就缠着少将军。”
骆云昭淡淡笑着,她这个嫡亲弟弟不学无术,无能无才一点也好,省得遭人惦记。
“听得也差不多了。”
骆云昭停下笔,瞧了瞧自己写的字,“裱起来吧。”
说完,她拂了下衣袖,入茶水屋里去歇息了。
两个丫鬟探着脑袋往桌案上看,洁白的宣纸上写着:‘今晚吃啥?’四个大字。
啧,这可是千古难题。
……
到了晚上,雍北王才从军营回到王府。
不久后,东苑的小厮便来到栖云苑传唤,将骆云昭召过去。
小厮前头提着灯笼,夜里长廊昏暗,但下人们都还没歇息,倒也没那么寂静。
骆云昭带着两个丫鬟跟在后面,步伐轻快,她心里有着将与父亲见面的欣喜。
距上次见面已是七个月前了,他身在陇峪关浴战,父女俩多的只是书信往来。
她的父亲骆霆,曾随皇帝征战,收复燕云十六州,灭辽国,踏四海,战功赫赫,固封雍北王镇守北方十余载。
骆霆常年沙场驰骋,年至三十五岁才有了骆云昭这个女儿,而在骆凤池出生那年祸事频出,妻子难产,堪堪生下骆凤池,没过几天便去了。
至于当年的祸事,所有人心中皆有定论。
像父亲这种战功显赫,军中威望极盛的异姓王,皇家是不能容许他拥有子嗣,壮大家族的,尤其是嫡子。
而父亲是那忠肝义胆之人,历经沙场多年,深知战祸其害,一心只为太平盛世,百姓安家置业,还有那百年来才收复而归的国土。
为了让郢朝皇家安心,他不续弦不纳妾,不结交党羽,甚至与京城徐家都断了来往,这徐家正是骆云昭母亲的娘家。
今朝皇帝年迈体虚,听闻龙体已一天不如一天。
而明祥太子却在半年前不慎坠落高楼薨逝,老皇帝悲痛万分,布告天下以国丧礼待之,可见对其子的看重和痛心。
现已过去一段时日了,老皇帝开始有意立同为皇后所生的四皇子为储君。
但四皇子性情谦恭敦厚,远不如明祥太子那般有勇有谋,果决狠辣。
父亲身处北方多年,远离皇权的纷争,但骆云昭仍旧嗅到了不安。
这次戎狄人败退,不敢侵扰边境。
又是一道军功,父亲是忠君爱国,但皇室又怎能不多疑,尤其是现在的老皇帝。
几番思虑下,骆云昭已来到东苑的书房庭落前,只见屋内灯火通明,身形挺拔的少年站在门外。
那正是骆也,一身劲装干净利落,腰间挎着佩刀,神情沉着。见到骆云昭进来,他漆眸里似乎闪了下。
骆云昭踏上台阶,留心看一眼他,少年敛去眼色,只是行礼:“义父在等郡主。”
骆云昭眉梢微挑,改口叫郡主了?
她似乎不太喜欢。
不过没说什么。
略过骆也,她走入书房,把两个丫鬟留在了外头。
书房内淡淡的墨香和宣纸气息,灯火明亮。
屏风后面,身材颀伟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书案前,翻动着手中军册,听见推门声,他便抬了眼。
男人面带胡须,不怒自威,但又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面相,五官周正,可见年轻时样貌俊朗。
骆云昭才走到屏风旁,父亲就开了口:“来了。”
像是在特意等她。
“嗯。”
骆云昭走到桌案前,行礼:“爹爹安好,贺喜爹爹凯旋而归。”
雍北王放下册子,对她说道:“先坐吧。”
骆云昭从小娇弱体虚,能坐着,他也不会让她站着。
这几年来在边境驱逐戎狄人,与子女总是聚少离多,眼里总是想念的。
骆云昭寻了左侧的椅子坐下,看父亲左臂不便动弹,想来是衣下缠有纱布。
关心说:“我听义弟说爹爹您手臂受了箭伤,可要紧?”
雍北王道:“无妨,你爹我受过的伤数都数不过来,区区箭伤罢了。”
骆云昭说:“如今爹爹你年纪大了,不可轻视。”
雍北王哧了声:“还说我呢,你那身子骨比你爹我还弱,别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成。”
骆云昭被父亲怼得哽了口,顿一下才回:“爹爹放心,女儿会多撑几年的。”
“呸呸呸!”
雍北王起身走出来,呸呸几声。
揉了一把胡子,竖眉道:“净说不吉利的,明日本王就把夏沛儿叫来问问,再不济把万俟越那老头子绑来雍北给我女儿治病,就没我骆三刀办不到的事!”
父亲年轻时人称骆三刀,只因他曾只用三刀夺取敌军首级,不过如今除了当京的老皇帝,无人敢这般称他。
骆云昭笑了起来:“万俟先生都年至八旬了,还想清静几年呢,爹爹打搅他老人家做什么。”
雍北王负着手,吹胡子瞪眼的:“那又怎样!当年他那孙子还是本王救的,要是没有本王,哪来他那好医孙!”
“好啦。”
骆云昭眼眸弯弯:“爹你脾气还是这样,都过半百的人了。”
雍北王侧过身,呼着气不再反驳,每每提到女儿的寒疾,总是容易急躁。
停顿了片时,他回到书案后的椅子上。
提到他白日的事:“益州洵王之子到了雍北,这事儿你怎么看。”
骆云昭抚了抚手炉上的梅花绣,说:“还能怎么看,不看呗。”
雍北王打量女儿的神色,忖度半晌。
缓缓道:“听闻这洵世子尚未成婚,想来奔着你来的。”
骆云昭不紧不慢地回:“这人目的太强,一眼便看得出来,他岂是奔着我来,是奔着爹爹您的骆家军来的。”
早些日子就得闻洵王养精蓄锐,暗地里培养势力,广交党羽。
依她看,哪是什么洵世子游历天下,是寻天下能人义士罢了。
若她骆云昭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外来的俊朗世子迷了心窍,与之说亲定媒。
有了雍北军这座靠山,他们益州的洵王宗亲不如日中天?
只是老皇帝老眼昏花,听信皇后一党谗言,只会盯着父亲雍北这块不毛之地,却不见蜀地洵王的动作。
雍北王道:“话说得难听了点,你倒是看得清楚。”
他接着又话锋一转:“不过你已年至十九,若不是府上无人替你操办,我又在陇峪关两年,早该婚嫁了。”
骆云昭看向雍北王,沉思了片刻。
淡淡说:“爹爹刚回府不好好歇息,这么晚将女儿叫来,不应该只是谈论女儿的婚嫁吧。”
雍北王忖顿住,不得不说他这个女儿着实聪慧,像极了她娘亲。
“确实不只是。”
雍北王神态渐渐正色:“京中来旨,说太孙缺个伴读的,凤池与太孙八字相合,所以让凤池入京伴读,如有违背便是抗旨,当以谋逆罪论处。”
骆云昭仿佛像听到什么笑话,觉得荒唐。
太孙缺个伴读,召了雍北的骆世子入京,这京城这么人才寥寥?
细细思索,却在常理之中。
这借口过于牵强,实则不过是作为质子入京。
雍北王:“仲秋节之后,我便让杨将卫等人护送凤池入京。”
他骆霆从来都不是乱臣贼子,忠君之心天地可鉴,只是委屈了儿子骆凤池。
骆云昭问:“这事儿爹爹可有同凤池说了?”
雍北王靠着椅背不做声,骆云昭从他眼里得了结果,看来是没有,但总要跟他谈的。
雍北王看一眼骆云昭,语气略微沉:“若皇帝要你跟皇室宗亲联姻,只怕到时也避免不了。”
骆云昭蹙了眉,不禁苦笑。
一边是洵王之子,一边是京城皇室。想不到她一个良医断言活不过两年的病秧子,竟还抢手起来,到底都是对雍北王府有所企图。
她倒是想起之前跟夏沛儿说的戏言。
骆云昭缓缓道:“不如之后,爹爹摆擂给女儿挑个夫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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