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病重
惊讶之余,夏沛儿口中的师兄便已走到房门前,不紧不慢地瞧了瞧她。
他道:“两年不见,有些胖了。”
夏沛儿本满心欣喜,他一句话过来像盆冷水泼过来,叫人蔫了气。
怎么会有人一见面就说这种话。
不过昨夜满身泥土的乞丐,摇身变成她师兄万俟霁,这未免太戏剧了吧。
见万俟霁越过她,往里屋行去。
夏沛儿连忙跟上:“等等师兄,这是咋回事啊,昨晚那乞丐真是你?”
“说来话长,救人要紧。”
万俟霁没功夫同她闲扯,一心只想去看看屋里的清和郡主。
一入卧房便尤为暖和,果然如传言中的差不多,清和郡主畏寒,屋中摆放许多暖炉。
在榻旁守候的骆也听见外面声响,转身看去,只见一男子身着布衣走来。
来者见到骆也,便上前自报家门,拱手道:“见过骆少将军,在下汴州万俟霁,是医学世家万俟越的长孙。”
骆也微顿,打量眼前之人,穿着简单朴素,但举止之间有着望族子弟的气宇。
他知道这个人物。
游历四方,修著百草书的万俟霁。
年少曾遭人掳去,是得雍北王出手相救,由此万俟家和雍北王府渊源深厚。
夏沛儿紧跟其后,“少将军放心,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真是我师兄!”
骆也倒是没有疑虑,拱手回礼:“久仰大名,有劳万俟兄看看我阿姐。”
万俟霁这次来,就是奔着清和郡主来的,常年在外游医历练,两个月前就收到祖父的信,让他走雍北一趟,所以自然不会推脱。
万俟霁走到榻前仅仅瞧了几眼,便紧锁起眉头,甚至都不用诊脉便道:“甚为不妙。”
众人听此,心绪皆沉重不少。
万俟霁寻榻旁鼓凳坐下,将随身携带的针灸包打开,里头细针无数。
他取了其中长针,分别在头首和胸口扎针。
半刻钟后,只见榻上的骆云昭咳起来,深红的血水从口中呕出。
丫鬟见此,连忙上前擦拭那一滩血。
万俟霁慢条斯理地将针抽取,放回针灸包中,便要退出闺房,让人拿笔纸写方子。
骆也凝视一眼榻上的骆云昭,紧闭的眼眸,渐渐回色的唇瓣,显然好转许多。
他跟随万俟霁出来,屋里丫鬟们手忙脚乱的在照顾骆云昭。
看着落笔写药方的万俟霁,骆也开口问道:“郡主的病,万俟兄可否能讲解一二。”
万俟霁笔下微停,语重心长道:“郡主的寒疾是由毒转变而来,如今快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我能做的也只是减缓她的痛楚罢了。”
骆也不禁觉得喉哽,便轻轻试探道:“什么意思,治不好了?”
万俟霁心有忖度,还是告诉了他:“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
骆也僵坐于原位,低敛眼眸。
不知在思索什么,显得有些手足失措。
他抓住万俟霁的左臂,再次道:“难道真的无药可医?”
万俟霁回道:“有。”
骆也眼眸再次亮起:“什么法子?”
“一滴心血和一株赤藤花。”
万俟霁解释道:“你可听说过身怀焚印的人,他们天生赤热血。而赤藤花百年难见,若是得以这两物,便可根治郡主的病,但几乎不可能。”
骆也喃喃道:“焚印……?”
万俟霁道:“前楚辽国皇室有一脉宗亲流传焚印血脉,不过如今楚辽已灭国,要找到这样的人如同大海捞针。”
骆也低眸思索。
随即解开衣物,将左臂露出来:“万俟兄说的可是这个?”
只见他臂上一抹焚烧似的图纹,万俟霁愣住,与他在古籍上所见的别无二异。
他险些握不住笔:“你…你……”
万俟霁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忙让骆也把衣物穿上,再次道:“你怎么会有?”
骆也没有回话,系整衣物。
万俟霁不再没多问,谨慎说道:“此焚印非同寻常,听闻多年前皇帝和江湖宗门都在找这样的人。”
骆也疑虑道:“为何?”
万俟霁摇头,打量着他。说道:“我也不知,我年少时曾被贼人掳去,就是当时传言四起,误以为我身怀梵印。如今多年过去,此事不了了之,便鲜少有人知道了。”
骆也暗暗思忖,他对自己的身世从不探究,义父也不曾提起,无论他是否跟楚辽国有关,他只在乎阿姐能不能活。
他道:“心血怎么取。”
万俟霁不禁一哽,感情他思索半天,只想了这个,眼见骆也要拔匕首,连忙按住。
“诶诶,还需一味赤藤花,你现在取血也无用。”
以他的医术取一滴心血,倒不必伤人性命,但也要虚弱好许久。
万俟霁道:“赤藤花多年来我只见过一次,还是在边外戎狄人手里,听闻此物献给了戎狄王。”
夏沛儿此刻从里屋中走出来,问道:“什么赤藤花?”
万俟霁淡淡道:“自然是救人性命的赤藤花。”
夏沛儿若有所思,“嗯?”
万俟霁则将药方交给她身后的丫鬟,吩咐中火熬制半个时辰。
见情形,两人不再继续交谈。
骆也起身:“那便多谢万俟兄了。”
万俟霁道:“为医之本职罢了,况且我本就欠雍北王爷一个人情。”
万俟霁辛劳这一路还未好生休顿,便急急赶来栖云苑。
眼下郡主有所缓解,他便不再打扰,拿起自己的针灸包,行礼告退。
夏沛儿则紧跟其后追上去。
曲折长道中,夏沛儿询问昨晚怎么回事,他怎么如此狼狈。
万俟霁这才一一解释,他本游历在外,收到祖父和夏沛儿的信后,便赶往雍北。
他确实是被山贼随行物品,好在他编著的心血和针灸包没被夺走,本就行装轻简的他就更狼狈了。
昨晚大雪,万俟霁本想找个躲雪的去处,见到官道上行驶的灯火,便上前求助。
但他有短视的毛病,天色昏暗看不清楚,识不出雍北王府的徽记。
几日艰辛,已是身心疲惫。
再若游走在野外,恐怕今早就是一块冰坨子了,于是只顾着得其相助。
等他来到王府安顿,才后知后觉自己已来到雍北王府,这正好得了他心意,于是安心休顿,清洗了身上污秽。
若不是清和郡主善心,今日便无人为她诊治,也算是善因种善果。
夏沛儿听完全部过程,一边懊恼自己没早点认出来,一边感叹:“还真是缘分妙不可言。”
不过师兄昨晚那个样子实在是太脏,恐怕换师父在这,也认不出来吧。
……
薄雪未融,屋外又起飞雪。
那一口血呕出后不久,骆云昭才缓缓苏醒过来,肺腑像是被千百根寒针扎过似的疼。
她胸闷心悸,直到丫鬟端来的汤药让她有所缓解,和平时的药有所不同。
见骆云昭疑惑,榴月便将她昏迷时的事都讲了一遍,她若有所思。
不曾想昨晚搭救的人,竟是万俟霁,虽然早听夏沛儿提起,但还是感觉到意外,待她清醒后,是该见一见。
这时,身着白氅的骆也从外头回来,询问丫鬟:“郡主可醒了?”
“回少将军,正在喝药呢。”
远远的,隔着层外屋,骆云昭都听到对话了。
骆也走进屋来,如丫鬟所言,她坐在榻上喝药,苍白的脸色,没有半点血色。
骆也轻敛眸色,将白貂大氅脱下,挂在屏风旁,再转首时,骆云昭已背着身躺下。
榴月手里还端着她没喝完的药。
骆也上前把药拿过来,便让榴月退下了。
骆云昭背对着他,娇小的肩膀,就连长发都不如别人乌黑,带着些许棕色,光是这个寒疾就已要去她半条命了。
骆也用汤匙在碗里舀了舀,“阿姐,先把药喝完吧。”
骆云昭却没理他,骆也不明白早晨她打了他一巴掌,好不容易醒来,到晚时也不理人。
骆也探了探首:“我的好姐姐,阿也做错什么,你总要和我说呀。”
骆云昭微微抿唇,话说回来梦里发生的事,她的确不能怪给义弟,可是梦里的阿也过于吓人了。
她想了想,偷偷回首瞥他,依旧是眉眼隽朗,温柔顺和的模样,打他的那一巴掌,已经看不到痕迹了。
骆云昭撑起身子,骆也松和眉目,喂她把药喝完,她则时不时瞥他的脸。
她有些怕他了。
在那个梦里她对骆也的感情,和现在不一样,是一种避而远之,想爱不得爱的情绪。
她怎么会怕呢,她的阿也这么乖。
骆也想着今早被打的那一巴掌,轻轻叹道:“姐姐对谁都好,就会欺负我。”
是的,对谁都好。
对那纪朝谦好得不得了,又是给职位,又是让其相伴,还偷他的令牌给他。
听骆也委屈巴巴的语气,骆云昭说道:“哪有欺负你…”
骆也道:“那为什么打我。”
“我……”
骆云昭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下来,心虚道:“你就当我梦糊涂了。”
骆也看着她虚弱的面容,把喝完的药碗放下。也罢,他根本没想怪她。
他轻轻靠上来,拉着她的手放在脸庞:“那你便哄哄我。”
她微凉的指腹揉抚着他的脸,温温热热的。
骆云昭不免觉得心愧,贴近去亲吻骆也的侧脸,唇瓣软软的。
她道:“对不起。”
却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闪过前尘。
同样的容颜,不同的偏执眼神,他强横的话语响起:‘你不可以走。’
骆云昭的手指一颤,连忙抽回手。
再看清时,眼前的骆也又已恢复原有的模样,神情关切:“怎么了,阿姐。”
骆云昭眼中掠过一丝慌乱,轻轻摇首。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总会浮现无法解释的记忆。
张道长说她有两世重叠。
可前世到底发生过什么,她都不清楚。
骆云昭不禁觉得头疼,便捂起额角。
低喃:“你下去吧…我想自己静静。”
骆也眉眼担忧,见她如此,以为是身患寒疾的缘故。
他伸手将她柔弱的身躯抱住,眸中闪过一丝深沉,言语温和:“好。”
骆云昭愣了愣,无关过去与否,温暖的胸膛证明着他就是他,没有变化。
骆也道:“你先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说罢,他松开双手后退下,披上白氅便渐渐离开房间。
骆云昭怔怔地坐着,看向义弟离去的身影,峻拔落寞。
那些破碎的片段里,她和义弟的关系不像如今这样融洽,是不是她只要安抚住他,就不怕梦里的场景重现。
作者有话要说:算一算两个人快要分开了。
我真的好想写三年后的剧情呀,哇咔咔。
5月25日入V,当天万字大章。
感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