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问月黑下白
蓦地,从他的位置传来一束猛烈,似是要把人看穿的视线,灼灼的望向她。
更确切的来说,是辛尔月跟俞慕斯肌肤相接,擦泪的手上,亦或是她摸俞慕斯的头上。
辛尔月应激的打了个冷战,眼神接触到简韶和。不由自主的,鸡皮疙瘩瞬间涌上身。
俞慕斯发觉她的异常,回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顿时像炸了毛的公鸡一般,眼也不红了,进入防御状态,把辛尔月挡在身后,隔绝对方来意不善的目光。
简韶和视线向下,落到辛尔月缠满纱布的双腕上,浓黑的眉宇微微蹙起。
齐小五跟在后面,冒出一颗头,看了看辛尔月,又看了看俞慕斯,再瞥头看看简韶和。
拇指和食指在下巴搭成八字,一副明白人的样子。
修罗场啊。
四人心思各异,相对无言,谁也没说话。
清风吹拂,云卷云舒,带着宜城大学特色晚季鸢尾花的香气弥漫在空中,卷动愈来愈烈的气氛。
几枚枚标志高贵的蓝紫色花瓣在空中打转。
夏季衣服单薄,风很容易掀动衣角。
一阵莫名而来剧烈的风袭过,花瓣吹散,简韶和颈间的链条又被吹了出来,圆形硬币状的物体露出一半。
不同于上次意外紧急的情况,这次辛尔月清清楚楚的看到。
错纵复杂的花纹刻在圆盘上,图案似是某种风景建筑的外观,从这东西整体的来看真的很像一枚硬币。
一条银色的链子长长的挂在脖上,很细,如果离得远,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很难以置信这条没什么承重的链条竟然能支撑住那样一枚直径不小的圆币。
辛尔月看的出了神,没注意到自己盯着简韶和胸前的时间有点长。
还是俞慕斯叫她好几次不知飘到哪里的胡思乱想才收回。
“啊,你说什么?”辛尔月脑袋凑近俞慕斯的头,想要听清他说的话,身子靠的极近,眼睛却没离开过简韶和。
从旁人的角度看上去两人亲密的要命。
远处简韶和眼底愈发深邃,与俞慕斯杀过来的目光不谋而合的相撞,仿佛刀剑相向,金属专有的嗡鸣声波从中央扩散,眼里战意胜浓。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齐小五担心的自言自语道:“这不会真是这小子的女朋友吧。”
“姐。”俞慕斯从背后揽住辛尔月另一边的肩膀,低下头,让她贴近,宣誓姐姐权。
低声说道:“我和简韶和不太对眼,你离他远点,我怕他报复到你身上。”
远处看,两人像是在依偎一起一样。
完蛋,齐小五暗叫一句,铁板钉钉实锤。
这造的什么怨什么孽。
简韶和看不上的,俞慕斯看上了;简韶和看上的,俞慕斯也看上看了。
这小子是上辈子被和哥抛坟墓鞭尸了吗?阴魂不散。
咚咚咚——
辛尔月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低着头,侧边双手不断抓着被揉皱的衣角。
“嗯……”
原来简韶和意外她的名字,并且想要介绍他的名字,是因为这个吗?因为她是俞慕斯的姐姐。
她以为他只是单纯的看自己强。
“辛尔月。”简韶和忽然开口,带着花香的风拥着少年清冷的嗓音丝丝入耳,略有薄怒。
辛尔月下意识抬头,俞慕斯提起防备。
齐小五也是猛地打起精神,等待这位哥下一步的发话。
他们站在行政楼正门口的阶梯上,隔着一段距离,周围刚从食堂走出的泱泱学生朝他们侧目。
四人闹出的动静不小,没有吵闹,单看这几张脸,就足够引人眼球。
辛尔月还在等着简韶和的下一句,结果,自己连个神都没敢走的功夫。
这位大少爷扭头就走了。
齐小五都没反应过来,等人走出去了两三步,才后知后觉的跟上,边下台阶边喊:“你等等,你别走,你得跟我去找周老师,留我一人在那,肯定是要挨骂的。简韶和,你等等我,刚开学我建筑构造不想挂……”
声音渐远,人并没有回头。
直到十九号白球衣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俞慕斯护犊子的动作才放开。
拉上她的手进入行政楼大门。
俞慕斯脚步走的飞快,生怕简韶和打个回马枪,不放心叮嘱道:“姐,你千万千万记得离那人远点,他磁场不好,和我相斥,我们一母同极,我怕你惹上厄运。”
话里话外满是对简韶和的诋毁。
辛尔月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从小连路边小猫小狗都会投喂的弟弟怎么会对一个人恶意这么大,刚想问问他与简韶和怎么结的仇。
话没说出口,就被俞慕斯下面的话堵了回来。
“而且,他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
第一眼他就发现了,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笑话,他貌美如花神仙一样的亲姐姐怎么可能让简韶和骗走。
别以为和他姐打场篮球就跟很熟似的。
等辛尔月再想寻根问底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新生报到处,门推开,里面坐了两排的老师,在借用办公室开会。
她只好消除全部杂念,拿出录取通知书。
办理入学手续并不繁琐,耽误时间的是她入学待遇的情况,原本说好的福利因为她在国际赛事上取消的成绩一笔勾销,只保留入学资格和今后的学历学位。
管理学生报道的何老师犯难的说道:“你也知道,因为这场突如其来取消所有荣誉的变故,学校也是紧急开了会做决定的,最后得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我们相约的入学日期原本是一年前,为了你的事安校长也做出了不少努力,让你又多了一年养伤的时间。”
“这样的意外是我们当初谁也没有办法预料的。”
谁又能想到……这个当初拥有顶峰辉煌的少女,会在受伤退役后被判定为所有成绩全部作废。
成为人们口中盛极一时的那个连名字不敢提的人。
“你们什么意思?说好的又变,当我姐是什么?”俞慕斯神情激动的冲上前质问。
他今天来就是干这个的,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姐受了委屈。
他高考填报的第一个志愿就是这所学校,不是因为这所学校多么好,排名多么高。
是为了他姐,高三那年,得知辛尔月被这所学校录取,他一秒没犹豫的把宜城大学定为自己首位的目标,最后的结果如愿以偿。
可他姐却在这所学校受尽了各种屈辱。
办公室内所有人默然,今天会议主题是宜城市近日将要开办的马拉松赛事安全,几乎整个体育学院的老师都聚集在这里。
他们听完整场事件的经过,最是能懂辛尔月的心情,这无异于把一个运动员最重要的尊严踩在地上,但他们也无能为力。
体育界最惜才,可全国有十四亿人,却也不缺人才。
更何况,还是取消所有成绩这么重大的惩罚。
可想而知她当初犯下的错误有多严重,还是在一个运动员高光黄金的年纪。
国际赛事裁判局那边虽然没有通报,私下的文件却是流通。
荣光退役半年后,所有荣誉称号以及赛事奖励收回。
何老师犹豫的开口,“这已经是安校长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大地步了,要不是安校长,学籍都不一定能在我们这里保留。”
“你的事我们真的很抱歉,学校那边……我只能再帮你去问问之后赛事里报名资格的问题……但你的情况比较特殊,那边不一定……”
毕竟没有比赛愿意收一个受过处罚的人。
辛尔月长呼出一口气,就像站在领奖台前被人们做出审判时的决定,再次重新上演。
“我接受。”
“姐。”俞慕斯朝她吼,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同样也是相同的场景,她被通报,被逼无奈的接受他们口中所商量出来禁赛的结果。
彼时俞慕斯高三正重要的阶段,连八省联考都没参加,独身一人飞到她的训练场和那些教练据理力争。
辛尔月截住他伸出的手臂,走到桌前,拿起笔,在摆出的那几张纸上,白纸黑字,一页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
表明她接受学校的一切安排。
只是以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入学而已,没有特邀,没有特权,也没有专属的训练场地和赛事报名机会,不会加入校队。
辛尔月落下最后一笔,晕开的浓墨不小心沾到她手腕上厚厚的纱布边缘。
就像一张洁白的纸上,突然染上了一个黑点,终身的污点。
笔大力划过纸张,辛尔月低着脖放下笔,两手撑着桌子,碎发垂在脸边。
侧边是窗户打开的,阳光照进,遮光的窗帘却正正好好的把她笼罩在阴影里,阳光就在手边,但她永远见不得光。
辛尔月没有再停留,签完字就带着俞慕斯离开了办公室。门关上,刮动一阵风,桌上轻薄的纸张被掀动,几页纸闪过,散落在地。
宣誓对过往的再见。
办公室内,全体老师缄默。
良久,一人出声问道:“这孩子犯了什么错?惩罚竟这样严重。”
负责入学的何老师蹲下身一张张捡起签了字的白纸,里面夹杂的复印文件上清晰印着裁判组委会的红色印章。
她无声的张了张口,说出印章下的几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