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后
楚清歌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里有黎相安、江清河、江海晏,可他们都朝着光走去。
只有她困在黑暗里。
下一瞬她被身后的人钳制住:“羡慕吗?可你和我一样,都只配活在黑暗里。”
她侧头,沈叶初一手握着她的的脖子,另一只手把匕首放在自己的脖颈处。
“你为何肯不跟我一起死呢?公主殿下,我们一起下黄泉吧。”
她奋力逃脱,却挡不住喷溅在她身上的点点血迹。
梦中惊醒,鹅黄的帷幔映入眼帘。
几日前自猎场回宫后,楚清歌一直都被此类梦魇缠身。
“司禁司大火那晚,沈叶初得知你葬身火海,不顾伤病执意来司禁司,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在寒风中等了一夜,等到的只有一具焦尸。”
“我当时也没想什么,可那天早上,宫中就传出太傅自戕的消息。”
那夜朱诗宜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楚清歌倚在床头久久不能回神,她想不通,为何那么爱惜权力爱惜自己的人,会在得知她的死讯后自戕。
重生前的事仿佛还在眼前,那夜,五公主楚清玉带着几个宫人大闹司禁司,把她房间的门窗全部拆下,又将冷水泼到被褥上,还把她扔在雪中。
那刺骨的寒冷,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最后楚清玉将一个白瓷瓶扔在她面前,楚清歌认识,那是皇宫里的鸩毒。
楚清玉居高临下的看着雪中狼狈的楚清歌:“这是太傅给你的。”
“他应该是全天下最恨你的人了吧。”
“恨不得你去死!”
是啊,明明沈叶初是最恨她,最巴不得她去死的,可他为什么……
若他真的还存有一丝情分,可为何要送去鸩酒,非要绝了她的路?
楚清歌穿衣下地,坐在书案前,研墨,在玉帛上写下一个个名字。
楚川、楚清玉、宋千户……
她眼神逐渐狠戾:“那些我身上加注的痛苦,我一定加倍奉还。”
沈叶初。
写下最后一个名字,她迟迟没抬笔,笔尖的墨晕染了半个名字。
“殿下,太后娘娘传旨让您去坤宁宫一趟。”
楚清歌将笔放好,心下了然。
临走之前,她向贴身侍女吩咐:“本宫回宫后,不想看到任何红色东西。”
上一世,她喜欢恣意张扬的大红色,觉得那是自己身份的象征,可没想到太过显眼反而成了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乘着轿撵走在长街上,望向路尽头破旧的宫殿。
烂人就该烂在泥里。
她把玩着手捻,眼神冷漠,自言自语:“是不是啊,楚清玉?”
楚清歌走到坤宁宫时,地上跪满了宫人,见她来了全都投去求救的目光。
她似乎是知道发生什么事,步履轻盈地走进大殿。
刚走进大殿,楚清歌就瞥见在角落里掌灯的楚清玉。
蜡油沿着烛身滴落,滴在楚清玉掌灯的手背上,纤细白嫩的手被烫出一道道红印。
楚清歌似是没看到,径直走向正中正慈祥地看着自己的皇太后。
上一世,只有皇祖母是真心对她好,护着她不被人欺负,可最后,她竟然连皇祖母都保护不了。
楚清歌调整情绪,嬉笑道:“皇祖母,哪个不长眼的惹到您了,宫女太监在外面跪了一地,这大冷天的,冻坏了人,谁还能好好伺候您啊。”
皇太后看到楚清歌那一刻,掩嘴一笑:“别人哪比得上哀家的歌儿啊。”
她将楚清歌拉到身边坐下,对着身边的宫女说:“让外面那些个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在这碍哀家的眼。”
宫女领命,让所有人休息,却绕过了还在跪着的楚清玉。
楚清歌感受到楚清玉投来求助的眼神,她置若罔闻,继续给皇太后喂着药。
良久,楚清歌才像是刚刚想起来什么一样,一脸无辜地指着楚清玉。
“皇祖母,玉儿妹妹怎么在那里掌灯啊,这粗人做的活计,让一个公主来做有失体统。”
皇太后冷哼:“哀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把她在冷宫救出来,这才几天,她胆子大的敢管哀家的事了。”
“哀家不喜欢别的,就喜欢宫女以手掌灯,更何况每个掌完灯的宫女哀家都会给她们三个月的俸禄,她们喜欢还来不及呢。”
“谁知道这楚清玉今日请安时跟哀家说什么奢侈,浪费之语,那哀家只好让她去掌灯,表表她的孝心。”
皇太后越说越气,楚清歌只得抚着她的心口,柔声说:“皇祖母别生气,她纵使有俞越,可一个公主掌灯,说出去让人笑话,您快让妹妹起来吧。”
皇太后瞥了眼角落里的楚清玉:“既然歌儿给你求情了,你就起来吧。”
楚清玉听见此话,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起身,因长久跪着,膝盖都没了知觉,强撑着走到两人面前。
“谢太后宽恕。”楚清玉顿了顿,又看向楚清歌,“多谢姐姐替我求情。”
说着便要再次跪下去。
楚清歌起身,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将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家姐妹,道什么谢谢。”
皇太后撇撇嘴:“你拿她当姐妹,也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你这个姐姐。”
楚清歌心底一动,上一世皇祖母不止一次提点过她,可楚清歌从未放在心上过。
到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太后,您的补药熬好了。”宫女走进来说道。
楚清歌皱眉,上一世这补药一顿又一顿没落下过,为什么皇祖母的身体不见,反而肉眼可见的虚弱下去。
明明身体很硬朗,为何不出一年就卧床不起。
现下想起来,确实是诸多疑点。
“皇祖母,我想去小厨房看看您的药,也让我尽尽孝心。”楚清歌笑着说道。
太后皱了皱眉:“小厨房那地方脏得很,你去那干嘛?”
还没等太后说别的,楚清歌已经走了出去。
楚清歌跟着宫女步入小厨房,细细察看着每一处。
火炉旁的宫女见她来了,忙不迭地行礼:“公主。”
“无需多礼。”楚清歌挥手示意,眼睛却未曾离开那冒着腾腾药气的罐子。
她看着翻腾的药,问道:“这药是太后日日都要吃的,你们在这当值,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语气声平淡,却透出丝丝凉意。
宫女连忙低头:“奴婢们不敢有半点疏忽。”
楚清歌又是一番仔细查看,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最近除了你们还有和人来小厨房了?”
宫女摇头:“回公主的话,太后的药闲杂人等碰不得,只有奴婢几人,再无他人来过。”
“难道是我想错了?”楚清歌自言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正欲转身离去时,身边的贴身侍女轻语低声道:“公主,等一下。”
楚清歌侧目而视,“怎么?”
“是这个药罐。”轻语眼神落在盖子上,“奴婢记得这个药罐盖子上有裂痕,皇太后觉得越陈越好用就没换。但今日……”
她顿了顿:“竟然成了新的。”
“这药罐怎会换成新的?”楚清歌皱眉,“何时换的?”
声音已经带上几分森冷。
一旁的宫女想了想:“当是五公主让奴婢们换的。”
“何时?”
“是五公主刚刚来坤宁宫时,说太后用这么老旧的药罐有失体统,就给换掉了。”
听闻此言,楚清歌心中暗生波澜。
前世之事历历在目, 她对于五公主楚清玉自然存有戒备之心。
“我再看看。”说完, 楚清歌让人将药倒掉,她打开药罐盖,伸手触及内壁。
是谁?
楚清歌在心底暗暗问道。
很快,画面在她眼前浮现:是楚清玉亲手将毒粉置于罐中,再重新覆以陶土重制。
外表与常无二致,然而随时间推移毒粉便会渗入其中……
“楚清玉,果然是你。”
愤怒与恨意交织成一团火球在胸腔中燃烧,但表面上却无波无澜。
她命令宫女再去寻一个药罐,然后将同意换药罐的宫女发落到司刑司,并勒令没有太后的指令,不得私换药罐。
以此人为戒,之后必然不会再有人敢动念头。
返回大殿时,太后见到楚清歌笑着说:“歌儿,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侧头看着楚清歌两手空空,便问:“哀家的药呢?”
楚清歌笑着走上去,撇撇嘴:“皇祖母,我不小心将您的药打翻了,药罐子也摔了,您不会怪我吧。”
“什么!”
听到药罐子摔了的那刻,楚清玉从椅中站起来,一脸焦急。
楚清歌嗤笑:“皇妹怎么了,一个药罐子而已,再换一个就是了,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楚清玉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收敛情绪:“没有,我只是怕皇姐受伤了,我担心皇姐。”
太后啧了一声,冷冷地说:“你最好是。”
楚清玉被噎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站在一边陪着笑脸。
“你没事吧,没烫着吧。”太后疼惜地拉过楚清歌的手,“那药再煎就是。”
楚清歌点点头,回头看着楚清玉,似笑非笑:“祖母,父皇赐了丹凤宫给我住,那么大的宫殿给我自己也很冷清,我想着要不让皇妹跟我一起住。”
“毕竟,五皇妹自小都是在冷宫长大,这样还能促进我们的姐妹情分。”
“你倒比你那些皇兄更有人气儿。”太后虽略感诧异却也欣然应允,“都依你就是了。”
“对了,哀家个人要让你见见。”太后看向殿外,扬声说,“进来吧。”
殿外是个熟悉的身影——
沈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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