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先帝表面上贪欢好色,喜欢温柔乡,骨子里却十分暴虐。酷爱观赏走兽厮杀,曾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建造了虎园,用以饲养猛兽。
先帝去后,王太后为了缩减朝廷用度,也为了显示新帝宽仁,将大多数野兽放归山林,因着老虎太过于凶猛,只得继续圈养在虎园。
昭帝倚重沈离,曾多次带他到虎园玩乐,沈离不喜欢看野兽厮杀,每每到了虎园,便去给白虎喂食,一来二去,倒把白虎喂了个八成熟。
这一日,沈离照例先给白虎喂食,而后才到约定的地点和霍青相见。
斗兽场上并没有随侍的下人,唯有沈离和霍青相对而立。
都是冲锋陷阵、久经沙场的将军,若不刻意收敛,身上那股杀伐之气凌冽的简直迫人心弦。
沈离乜着霍青,幽深的眸子里散发出肃杀的寒意,他慢条斯理道:“本王说过,你若再觊觎本王的皇妹,本王便要了你的命。”
“你戍守辽东多年,也算有功之臣,本王不想让你死于宵小之手,今日我们便来比试一场,一场定生死。”
沈离将梅花枪上的布帛揭开,锋利的银枪在阳光的照耀下煜煜生辉。
他动作很快,挥着梅花枪,闪电一般杀到霍青跟前,霍青忙拔出长刀仓皇去挡。
沈离师承大家,梅花枪法出神入化,霍青本就比他不过,更遑论还废了一条手臂,不过三五十招就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眼看着那银枪就要刺入霍青的脖颈,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个小黄门匆匆跑到斗兽场外,小黄门扯着尖利的嗓音大声呼喊:“王爷,白虎抓伤了皇上,您快到虎房瞧一瞧吧!”
圣躬安危,事关黎民百姓,沈离不再和霍青多做纠缠,撤回长枪,随着小黄门向虎房走去。
霍青看着沈离的背影,狼狈地踉跄到地上,他攥紧手中的长刀,眸中散发出凶狠的光芒。
他定要让沈离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什么颀王、什么梁王,来日都得成为他的刀下之魂。
天下是他的,玉软花娇的九公主也是他的,待他坐拥天下,定要把九公主藏到后宫,夜夜亵玩。
沈离行至虎房,只见十几个护卫正和白虎缠斗,白虎是从斗兽场厮杀出来的,它咬死了几十头同类才得以存活,异常凶悍,那十几个护卫虽身手不凡,和白虎缠斗时还是十分吃力。
沈离见状,提起长枪上前。白虎被沈离投喂过很多次,和沈离十分亲昵,并未对他设防,沈离只一枪就将白虎贯穿。
白虎嘶吼一声,轰然倒地。鲜血从脖颈处汩汩而流。
沈离脚步未停,径直走到墙根处,拱手向沈匀作揖:“臣救驾来迟,还望圣上宽宥。”
沈匀已被白虎吓得丢了三魂六魄,哪里还有半点皇帝的体面,抓住沈离的衣袖就呜呜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多亏了皇兄,否则朕就要被那畜生给咬死了。”
沈匀贪玩,虽坐上了龙椅,依旧是小孩子心性,偶然间听闻宫外有一个虎园,就闹着出了宫,哪成想一接近白虎笼子,白虎便暴躁地咬掉铁栏,奔了出来,护卫虽极力护主,沈匀仍被白虎抓伤了手臂。
沈离看着沈匀流血的小臂,沉声对护卫吩咐:“还不赶紧把圣上护送回宫,请太医医治。”
圣上受了伤,太后若发作起来,他们这些护卫便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护卫们忙应了一声是,匆匆将沈匀请上轿撵。
沈离人品端方、战功赫赫,本就极有威望,现下又斩杀白虎、搭救了沈匀,愈加被朝臣推崇。便连王太后都往衔云院送了很多赏赐。
豫南又来了信,凝枝将信封藏到袖兜悄悄进入内室,因着心里不踏实,脸上布满愁色,凝枝压低声音对雪棠道:“公主,奴婢又接到了一封信。”
雪棠“嗯”了一声,随手接过信封,见凝枝神色郁郁,满脸愁容,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左右她出宫的时候是要带上凝枝的,倒不如早些让她知道真相,免得终日提心吊胆。
“什么,娘娘还活着?”凝枝又惊又喜,约是因为太过于高兴,竟喜极而涕,沁出了眼泪。
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拿出帕子将眼角的泪珠揩掉,低声道:“娘娘还活着,公主便有倚靠,等到了南边就再不用小心翼翼过活了。”
凝枝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话,唯恐耽搁雪棠看信,忙找了个由头退出房间。
待凝枝关上房门,雪棠才撕开信封,那信是贵妃写的,信上只道豫南发生了蝗灾,宣平侯忙着赈灾,现下抽不出时间向朝廷上书求亲。待有了空闲,定会立即上书。
推后求亲,也就意味着雪棠见到贵妃的时间要延迟,按说雪棠得到这个消息应当十分失落,可不知为何她心里竟莫名松了一口气。
雪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心绪,闷闷地发了一会子呆,便提笔给贵妃回信。
写到一半,忽听房门被人推开,雪棠只当凝枝进屋给她铺床,也没当回事,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她才察觉到异常,抬起头来,来人哪里是凝枝,分明沈离。
雪棠心里发慌,下意识把书信收起来,藏到身后。
沈离将雪棠的反常尽收眼底,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又很快收敛起来,只装作没看到雪棠的小动作,神色如常的和雪棠寒暄:“这么晚了,妹妹怎么还没有就寝?”
雪棠左手背在身后握着书信,腾出右手来翻看案几上的书籍。磕磕巴巴道:“郦大家的游记写得太过于精彩,我看得有些出神。”
沈离“哦”了一声,尾音拉得长长的,眼睛也凝在雪棠手中的书籍上。
雪棠不明就里,也把目光凝在书籍上,这才发现那书根本不是什么游记,而是凝枝托采买的太监给她带回来的话本子。
话本子里写的无非是一些情情爱爱,雪棠发现她翻看的这一页,正巧是落魄书生和官家小姐洞房的情节,那描写虽不至于露gu,却也不甚含蓄。
皇兄如清风朗月般雅正,瞧见她看这样的书,也不知会怎样想她。雪棠又羞又恼,莹白的脸颊当即便蒙上一层红晕,“唰”地一下便把书合上了。
沈离神色自若地看向雪棠,温声道:“妹妹若喜欢看话本子,皇兄便给你寻,你看的这本太过于劣质,字迹小而模糊,没得伤眼睛。”
雪棠万没想到沈离会提议给她寻话本子,他果真方方面面都在为她着想,雪棠感动非常,心里愈加愧疚。
她不该瞒着皇兄的,可母妃的事又不能出半点差错,毕竟母妃当初想要背叛的人是皇兄的亲生父亲,她固然信任皇兄,却也不能把母妃置于险地。
雪棠纠结良久,最终还是把手中的书信悄悄塞到了案几下面。
因着愧疚,她待沈离便格外体贴,她站起身斟了一杯茶,托着茶盘递到沈离跟前,温声道:“这顾渚紫笋是今年的新茶,我尝着味道甚好,皇兄也品一品。”
沈离接过茶盏,刚饮了两口便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脸色都泛了白。
雪棠大惊失色,提起裙角便要出门,沈离扯住她的衣袖,低声道:“无需寻太医。”
“皇兄都咳成这样了,不找太医可如何是好?”雪棠满脸焦急。
沈离又低低咳了几声,待把气喘匀了才道:“我在西疆时曾受过重伤,落下了病根,每每喝凉茶,便会犯病。若是误饮了,晚上多喝几盏热饮子便会恢复如初。”
待他说完话,雪棠忙去探茶盏的温度,果然是沁凉的。
雪棠心里酸酸的,像是堵了棉花一样难受,她瓮声瓮气道:“皇兄既察觉到茶水已然变冷,又何故非要喝下去,现下伤了身子,难受的可是你自己”
语气中略带抱怨,更多的却是对沈离的担忧。
沈离心里高兴,面色却依旧苍白,他低声道:“这茶水是妹妹对我的心意,莫说只是凉了一些,便是掺着冰碴子,我也照喝不误。”
雪棠闻言愈加感动,挺着胸脯自告奋勇:“左右我白日里也无事,今夜我便守在前院照顾皇兄吧!”
沈离忙开口拒绝:“十一虽已回家,我好歹顾得了自己,你身子娇弱,万不能操劳。”
沈离不喜宫女伺候,只十一照顾他的起居,十一既回了家,沈离身边便再没有伺候的人,他咳得这样厉害,雪棠断不会任他自己个儿就寝。
她的态度愈发坚决,扯起沈离的衣袖便向前院走去。
沈离又拒绝了一次,雪棠只当他外待于她,险些发起火来,沈离这才妥协,“勉为其难”把雪棠带到了前院。
雪棠一到前院便让厨娘煮了热饮子,为防热饮变凉,又让内侍往沈离的寝屋置了一个红泥小火炉。热饮子吊在小火炉上面,便是一整夜都不会凉。
雪棠热切地伺候沈离喝了两盏饮子,才到茶榻上休憩。她一心念着沈离的身体,自认为十分警觉,没成想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了沈离起床的身影。
不过片刻,沈离就踱到炉火旁喝了一盏热饮子。
皇兄这是又咳嗽了?雪棠只当自己贪睡,没听到沈离的咳嗽声,忙趿上布靸到沈离身旁询问。
一问才知道自己果真睡得太死,皇兄咳嗽了好久,都没有及时给他送热饮子。
雪棠踌躇片刻,对沈离道:“皇兄,我睡觉太沉,没得耽误正事,不若我到你榻上就寝吧,离得近了,我定会警醒一些。”
沈离沉吟片刻,犹豫道:“我的榻矮小,不若拔步床宽阔,恐怕容不下两床被子。”
雪棠想都没想就接了话:“那我们便盖一床被子吧,我个头小,只占一丁点地方就成。”
她伸出小拇指在沈离面前晃了晃,仿佛她只有小拇指那样大似的。
沈离似是十分为难,踌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那就委屈妹妹了。”
“不委屈、不委屈。”雪棠忙开口表决心,一边说话一边绕过屏风,上了沈离的矮榻。
她果真像所言的那样,只占小小的一块儿地方,整个人蜷缩在榻边,简直要掉下去。
夜深人静,雪棠拽着被角,睡得香甜。
沈离伸出手臂把她勾到身前,俯身在她的额角轻轻吻了一下,低声喃喃:“阿棠真是皇兄的好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雪棠:我走过最长的路的就是皇兄的套路,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