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橘整个人直接被钉在了原地。

梁世京叫自己小橘。

多奇怪啊，那么多人都叫过的两个字而已，可是听在自己的耳朵里，却完全不一样，又重又动听，字字砸在心尖上，快要把人的眼泪都砸出来。

金橘使劲眨眨眼睛。

原照和原凑已经开车走了。

金橘恍惚记得原照走前和自己讲了什么，可是那会儿自己正走神，原照说了什么完全没有听。

梁世京低头看向身旁的女孩。

裹着长到脚踝的羽绒服，被发夹固定的头发已经放下，丝滑得垂在耳畔挡住了脸。

肩膀上乖乖背着双肩包，手指蜷缩在袖子里，只露了点指尖，攥着书包的肩带。

又恢复了那副乖巧的模样。

梁世京感觉自己似乎隐隐摸到了规律。

“走吧。”

“小橘。”

他说。

金橘抓书包带子的手用了点力。这次终于主动觉察到了梁世京的故意。

他故意把一句话分成两次说。

故意把后两个字的语音加重。

他是故意叫那两个字的。

金橘想，或许梁世京是在试探自己。

她只是不明白，梁世京的种种行为，是源于何种原因和目的。

到底是一时的兴起，还是某种的好奇。

她猜不透，又无法自拔。

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自己是猎物的话，那么这个猎人注定会成功。

天边夕阳西下，黄昏后的街道上，路灯已经在渐渐亮起，拉长行人的影子。

两人走到路口的公交站台时，等的人已经一大堆，大都是附近高校的学生。

金橘看到梁世京的眉头不自觉皱了皱。

她把一直缩在袖子的手小心伸出来，悄悄插进棉服口袋里，然后仰头看着梁世京小心翼翼地说：

“谢谢你送我，接下来我自己坐公车就行。”

梁世京本来以为她说坐公车只是为了推脱，没想到她却真的带自己来了站台。这会儿听她还要赶自己走，更是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不爽，一开口语气都带着□□味。

“你不能坐别的车回去吗？”

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挤得上去？

金橘敏锐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不悦，放在口袋里的手又悄悄拿出来。

刚想说“这边只有公交直达，距离近，打车也不划算”，梁世京已经拉起她的手腕往路边走。

他随手招了一辆路边正在等客的出租，打开后车门，把金橘塞进去，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里。

金橘的背包都没卸下来，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梁世京瞥了一眼，意识到自己可能刚刚吓到了对方。想起在站台的时候，周围一直打量自己的目光，戴着帽子都挡不住，让人厌烦。

“抱歉，刚刚有些烦躁，吓到你了？”

金橘犹豫了下，点点头。

梁世京被她的实诚惹得失笑，把手肘支在车窗边，撑着头偏过来看她，笑得有些玩世不恭。

然后他抬起另只手点了点金橘的书包肩带，语气轻佻。

“背着包坐着，不难受吗？”

“……”金橘默默又把肩上的书包放下来，乖乖抱在怀里。

梁世京越看越觉得有趣。

这哪里是认生的小猫，明明是怕自己不招人喜欢的小猫。可偏偏越是这样，越是让看着的人想更加欺负它。

车窗外一道道霓虹闪过，时不时地透过玻璃，映在车内和人的脸上。

“我以前认识你吗？”梁世京忽然问。

金橘的呼吸瞬间窒息了一秒，感觉心脏停在了过山车的最高处，听见梁世京又说：“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怕我？”

过山车慢慢落到了平地上。

“没有。”金橘薄唇紧抿，没人知道到底回答的是哪个问题。

梁世京没有再追问。

车内好长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车子似乎拐了个弯，司机在前面说了句“到了”，接着车稳稳停下来，车顶的灯被打开。

司机报了个数，金橘抢先把钱赶快付了，假装没看到梁世京举起手机的手。

她从车那边下来，绕过车尾才发现梁世京也下了车。

金橘疑惑地问：“你不回学校吗？”

梁世京低头沉默盯了她两秒，然后伸手抓住她的书包肩带，一把把她扯到了自己面前。

金橘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地忍不住缩了下脑袋，两人视线相碰，听见他一字一句说：

“我不住学校。”

“而且，你把钱都付了，我难道还坐着不下车？”

金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弄巧成拙，慌忙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再给你叫辆车吧……”

她满心都是歉意，完全没发现自己被带跑了。

梁世京嘴角压着笑，见金橘抬头看他又立马恢复表情。

“不用，请我吃饭吧。”

金橘：“？”这个转折有点生硬了吧……

“那，去转棠？”她不确定地问。

梁世京挑了下眉，吐出两个字：“不去。”

金橘想了想又问，“那，去我们食堂？”

“可以。”

金橘：“……”

再然后她就真的把人带去了食堂。

食堂正是人多的时候，好在因为有些学生已经离校，所以相比较平时而言，空座位还是很多。

金橘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把书包放在了座位上，掏了饭卡出来，问梁世京有没有忌口，就去了窗口。

梁世京不吃葱姜蒜，辣椒还有香菜。

金橘想起上次吃饭，觉得他应该比较喜欢甜口的食物，于是按着她猜的喜好，给梁世京打了糖醋排骨，鱼香肉丝，还有一份西红柿炒鸡蛋和米饭。

梁世京好像很满意这份菜谱，接过去的时候礼貌说谢谢，但其实最后他并没有吃多少。

金橘吃饭的速度本来也不算太慢，但怕梁世京等得厌烦，就又加快了速度。

梁世京坐她对面，肩背放松地懒散靠着椅背，一只手插着兜，一只手玩着手机。

桌前的饭后来没再动一口。

等两人吃完从食堂出来，外面的天儿已经完全黑了。

金橘把梁世京送到学校门口。

临走时，梁世京用手指了下手机。

“到宿舍给我说一声。”

金橘点点头。再回到了宿舍，金橘摸开灯，脱下包包和外套，把手机微信打开。

梁世京在金橘的微信里备注是个字母，一个大写的L。

聊天界面上，大写的L规规整整，没有人知道这个L是谁。

金橘在敲字键盘上写写删删。

多说几个字怕显得太热情，少写两个字又怕显得太冷淡。纠结到最后，选了最满意的一句发了过去。

【我到宿舍了。】

但是那边没有回。

宿舍太安静了，金橘点开音乐软件，选了首歌播放才去洗澡。

洗完擦着头发出来时，金橘又打开微信看了眼，发现那个奶牛猫的头像还是一动不动。

梁世京依旧没有回复。

金橘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从抽屉拿出吹风机，站在阳台去吹头发。

暖风呼呼地吹，吹得金橘都有了困意，头发才将将吹干。

从阳台走回来，把吹风机放回抽屉，金橘坐在椅子上把手机又点开看了眼。

微信的绿色图标上标着数字二。

金橘赶紧点进去。

然而两条都不是梁世京。

一条是金淑霞的消息。

妈：【什么时候回来？】

一条是白堂英的消息。

白堂英：【小橘子，在干嘛呢？】

金橘先回了金淑霞，说这周周末。

退出来再回了白堂英，说正准备睡觉。

白堂英可能在玩手机，秒回。

【睡这么早？】

金橘不太想和他聊，简短回了句：

【忙了一天，累。】

白堂英又秒回。

【听银银说，你会纹身？这么酷！】

金橘这次只回了两个字：

【谢谢。】

再退出来金淑霞的消息发了过来。

【怎么那么晚？你们学校都这样吗？这都快过年了，我看别人怎么都回来了？】

金橘看着一连串的质问，手指停在打字键盘上好久，每到这种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头叛逆的野兽就快要冲破牢笼。

这种感觉好窒息。

她闭了闭眼，努力把野兽赶回去。

回：【我票都买好了，周末一定会回去的。】

金橘退出来点进售票软件，把买票记录截图也发了过去。

金淑霞这才妥协，回了句：

【好吧，那你在学校记得好好吃饭，回来的时候提前给我说，我去接你。】

金橘回完好后把手机放下。

每次哄完母亲她都觉得自己身心快要散架。

金橘坐了一会儿，把平板掏出来，想把今天的那个被梁世京打断的图画完。

距离消息发过去已经快两个小时，梁世京仍然没有回。金橘不想再想他的事，切了首歌开始给图收尾。

中途白堂英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金橘点开锁屏看见了，但是没有点进去。

她不太想和白堂英一直聊下去，打算假装已经睡了。

接下来寝室里就只有起伏的音乐声，和电容笔摩擦在平板屏幕上的声音。

中间手机貌似响了几声，金橘画得入迷，连点开都没点开。

但说是只有收尾，真画起来竟然还是用了将近一个小时，金橘画得眼睛都有些迷迷瞪瞪，脖子都酸得不行，站起身活动了两下，接了杯水喝完，关了灯果断拿着手机爬上了床。

钻进被窝后，金橘又想起梁世京没回的那条消息，眯着眼睛把手机点开，结果一看差点吓到。

几十条消息。

一条白堂英，剩下的都是宿舍群聊。

上次宿舍群聊地这么厉害，还是和梁世京吃饭那天，金橘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金橘点进了名叫【暴富群】的四人群聊，直接点了右手边未读提示，跳到了最上面的一条。

那是李子佳截的一张论坛图。

标题是梁世京对面坐的谁啊？

下面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自己正在埋头吃饭。

而梁世京坐在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