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橙这会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抱着手臂看顾青李，是在等下文：“有。”

他只是慢吞吞道：“那帮个忙，替我开个车。”

“……”

她长得就这么像代驾司机吗。

但顾青李已经把车钥匙给她扔过来了，叶橙扁了扁嘴，望着他背影。想着来都来了，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人酒驾，还是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离近了，才嗅见他身上酒气比她想象的都浓。

盯着顾青李在前台结账，叶橙注意到他明明一身酒气，脸色倒是如常，只有耳朵有点红，抵不住好奇问了句：“你怎么喝这么多酒，陪人吃饭吗。”

“应酬。”

“经常这样吗。”

他语气很淡：“算是吧，都习惯了。”

叶橙看他眼神更怪，也是这会她才想起来件事，从重逢一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顾青李回国后到底在做什么。

顾青李倒是毫不在意的模样，把服务生递过来那张发/票折了折塞进衣服口袋里：“做什么？销售啊，看不出来吗，平时就卖卖房子车子之类的，反正你看我不是挺闲的吗。”

“真的？”

他说的还挺真诚：“所以呢，你要介绍生意吗。”

叶橙是真的信了，缓慢眨了眨眼睛，走在他前头，先一步坐进驾驶座。

“好卖吗，能赚钱吗，不是说行业不景气吗，提成是不是很高啊。”

顾青李直接反手扯副驾驶座上安全带，看都没往身后看，精准找到搭扣扣上。

又偏头看着她，似笑非笑的。

终于意识到是在逗她，叶橙扁扁嘴不说话了，直接一脚油门出去。

车一路稳稳当当开上高架桥。

叶橙上车前留心看了眼车标，就是挺普通的大众，倒是意外的好开。

她没有心思听音乐，一路无话，还是在发觉自己习惯性开上回家的路才想起都没问他住处：“你住哪。”

顾青李反问：“你呢，回哪。”

叶橙想了想：“长青路那块。”

“那就照这条路开，你开你的，不用管我。”

还真是什么都不肯说，小气。

叶橙腹诽两句，又听见他问：“你晚饭吃了吗。”

别说是晚饭，连午饭都没怎么吃，就啃了个牛角面包。下午跟着同事点了杯榛果拿铁，本来是热的，站在冷风中没一会就没了温度，奇迹般一直撑到现在。但被他这么一问，叶橙认真盯着路况，硬邦邦扔出三字：“我不饿。”

“嗯，但我挺饿的。”

叶橙满头问号。

“你不是吃过了吗。”

顾青李只是靠在那闭目养神，眼睛都没睁开：“就喝了点汤，没怎么吃。”

正好附近就是师大附中，叶橙从毕业后就再也没来过这边，想起这边有家羊杂粉店，她上学那会就常来，不知道还在不在。

光这么想着，嘴已经有点馋。

叶橙照例走在前头，因为担心找不到店，心底还有些忐忑。好在店没关，依旧在原来地方，当叶橙站在那块红底黄字的店铺招牌下，惊觉里头陈设居然还和她上学时候差不多，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都不夸张。

店铺面积并不大，就十几个平方，瓷砖和地板都偏旧，挺有年代感。摆上原木桌椅更显得逼仄，几乎只留几条过道。

顾青李在门外接了个电话，在叶橙在店里都慢悠悠逛了一圈，立着那看那面半面都贴满附中学生写了心愿的便利贴墙壁，在找有没有她以前写过的那张便利贴时，他才推门进来。

“你吃什么。”

叶橙晃了晃手里菜单，把菜单推给他。

顾青李看都没看。

“和你一样。”

叶橙以前就没少来，连菜单都用不着，直接叫老板：“两份羊杂汤，汤多料少，再要份烧饼夹肉。”

许是在熟悉的地方，叶橙看着店内装潢难免触景生情，突然问顾青李：“你记得这里吗，这家的羊杂粉，学校门口人最多最热闹的那家。”

“记得。”

顾青李从手边竹筒里抽出双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才递给她。

“不是和俞微宁他们常来吗，当然记得。”

叶橙这回直勾勾看着他，惹得正给两人倒水的顾青李忍不住多看了她眼。

“怎么了。”

叶橙是想起些事情，心虚，嘴上仍说：“没什么。”

恰巧这时老板娘端着羊杂粉和烧饼上来了，热气腾腾几大碗，食物的香气满溢。叶橙迫不及待拎着勺子搅拌了一下海碗里食物，浅浅抿了一口汤。

不难喝，是记忆里的味道。

但份量太大，新鲜劲过了，叶橙吃饭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当两人安静下来，隔壁桌的动静就显得格外明显。

叶橙看过去，应该是高三生，戴着很厚的黑框眼镜，黑眼圈很重，光看着就没什么活力。

但那套师大附中标志性的蓝白色校服倒是一模一样，叶橙看着，有些恍惚。

俞微宁从初中开始就是校篮球队的，高中时虽会被班主任暗暗提醒别花太多时间在课外活动，仍坚持待在校队。

叶橙对打球一概不通，不想学，也懒得学。

在俞微宁和钟鹏他们几个一块约着下午放了学到校篮球场打球时，她就在一旁看着。

顾青李则是独来独往惯了，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某个周五下午，他们打球缺人。

叶橙不懂他们几个为什么大冬天的非得打这场球，闲得慌吗。加上她自己不想去，一扯俞微宁拉着她手臂的手：“不打就不打呗，有这个功夫不如回家睡觉。”

“那不行，我们都说好了今天打3v3，三缺一。”

俞微宁又看着课室另一人，灵机一动：“要不，你去问问那个谁，叫什么来着，李什么。”

叶橙循着她的目光，没好气：“顾青李。”

“哦对对对，你叫他来凑个数呗。”

“我看他个子挺高的，手长脚长，就算不会打球，我们可以慢慢教嘛。”

叶橙光看一眼那道都放学了仍在座位上认真做题背影就觉得头疼。

“你先等会，讲点道理啊，你们打你们的球，凭什么叫人得我去。”

俞微宁理直气壮：“那是你的人，你不去谁去。”

叶橙瞪一眼俞微宁。

“说什么呢。”

俞微宁就立马举双手投降：“行行行我说错了，撤回撤回，你家的人。”

还撒娇：“去吧去吧，就当帮我个忙。”

而那次，顾青李在放下手里的中性笔，看着站在面前满脸都写着不耐烦和自己说话的叶橙，竟然真的就这么看着她，缓缓道了声：“好。”

并且因为配合默契三步上篮干净利落，一举打败隔壁班容易泪失禁，球确实打的不错但总爱哭泪洒球场的黄同学——他们惯常的打球搭子，几乎次次约着打球都会叫上他。

晚自习前，他们常会大汗淋漓勾肩搭背来店里吃一碗羊杂粉。

叶橙不常能撑到他们打完球后，太无聊又看不懂规则，满脑子都在想明天要怎么刻意又不做作地拎着数学卷子去火箭班找薛陈周问最后一道大题怎么做。

……

叶橙担心顾青李会循着这碗羊杂粉想起以前一些不好回忆，尤其是她自己回想起在顾青李刚来叶家时非要暗暗和他较劲，不过是因为叶于勤对成绩优异又懂事明理的顾青李万分赞赏，到哪都喜欢带着。

反衬得她这个亲孙女像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怎么想怎么幼稚。

她转移话题：“你现在还难受吗。”

顾青李也放下了勺子。

“有点。”

他喝酒不上脸，叶橙看不出来什么，倒是注意到他从落座后就一直有意无意按着胃：“怎么了，胃不好吗。”

顾青李有点无奈：“不是，就是现在吃东西有点反胃。”

叶橙没办法，只能先把他面前海碗移走，随后问老板娘这里有没有蜂蜜，泡了杯蜂蜜水，紧盯他喝完一整杯才又凑近看他脸色：“那现在呢，还反胃吗。”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

叶橙是浑然不觉，脸颊就这么凑到他面前。一张漂亮的圆瘦脸，隐约能听见很轻的呼吸声。偏偏一双眼睛干净澄澈黑白分明，半点欲望都没。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顾青李看着她，不出声。

叶橙像是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自动自觉离远了些。

“还好。”

他已经起身去付钱了：“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走。”

在羊杂粉店门口，路灯很暗，叶橙就着灯光低头看了眼时间，正盘算着要不要问声小姑，给她顺便带份夜宵回春水湾，头都没回问顾青李：“你和宋嘉茉说过了吗，会不会太晚，实在不顺路的话，要不要我让她来接你。”

有几个字被吹散在风里。

“谁？”

叶橙只好回头又说了遍，就是顾青李的反应完全在她意料之外，有种第一次听见这名字的茫然：“那是谁。”

叶橙也懵。

但八卦在社里都传开了，叶橙不能就这么装傻充愣，暂时把这归结成是顾青李不好意思在她面前提，没继续问了。

顾青李低头看着她反应，显然并不太想轻易把这茬揭过。

“到底谁。”

叶橙不情不愿提醒了他下：“就那天晚上，酒吧那个，你不是认识吗。”

顾青李眉头就没松开过：“傅连城他姐？”

这就触及到叶橙的知识盲区了。

“那又是谁。”

他难得耐着性子，和叶橙并肩立在路灯下解释了通：“那晚是刚好在遂和碰见，是傅连城先叫的人，和我没什么关系。”

“那你前段时间怎么会在报社楼下。”

顾青李下巴一点路旁那辆大众辉腾：“之前车暖气坏了，扔去4s店修了，打车不划算，我都是蹭的傅连城顺风车。”

光这么听着，顾青李自己都觉得有点无妄之灾，唇角忍不住勾了勾：“你同事眼睛那么尖，隔这么远都能看见，就没注意到驾驶座上还有别人？”

“……”

而叶橙隐约也想起来了，那晚在遂和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就跟在顾青李身旁看着年纪并不大，白白净净的，此时她竟然莫名有点心疼那位姓傅的小男生。

明明是三个人的故事，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但就算误会说开，顾青李顺势联想到另一件事：“所以，是因为这个不想见我？”

叶橙想说你别偷换概念啊，这我可没说。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此时好像下起了小雪，有细小的雪粒在灯光中飞舞。

半晌，再次听见头顶传来声解释。

“我没有女朋友。”

叶橙完全没听进去，心不在焉顺嘴接：“是吗？那你可得抓紧了。”

待上了车，叶橙正在扣安全带搭扣，是真的觉得尴尬，只想赶紧把人送走然后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躺下睡一觉。然而她歪头问顾青李到底住哪，要不要她帮忙，他依旧还是那个答案：“先送你回去。”

叶橙心说她就多余问，全程专心盯着路况，车停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她抓着小包往里走了两步，又折返，异常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说了两句：“那个，你可千万别酒驾啊。”

“犯法的。”

顾青李以为她是漏了东西没拿，闻言眉眼柔和下来：“我知道。”

“要我送你进去吗。”

叶橙犹豫了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春水湾最近确实治安不太好，这是她前天从东街胡同搬回来时听隔壁邻居大妈说的，有户人家被入户抢劫，手持凶器威胁业主转钱。好在及时报了警没有酿成大错。尽管物业公司努力把这条负面消息往下压，每家每户都加装了室内报警器，但依旧人心惶惶。

直至叶橙站在家门口按开密码锁，边推开门，边问顾青李：“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瞥见客厅灯亮着，叶橙往里面看了眼，小姑在家，此时正穿一身运动服在做瑜伽，是背对着他们的。

听见身后动静，也只是头都没回问了声：“回来了？”

叶橙刚想接茬，正气定神闲来了个拜月式的小姑继续出声：“我今天下午去了趟超市补货，你看看材料够不够，我今晚想喝干贝排骨粥。”

顾青李已经娴熟关门反锁，拉开鞋柜：“我今晚有点累，你点外卖吧。”

“行。”

而听完全程的叶橙硬是在原地立了半天，脑子显然不太能跟上，在顾青李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玄关处后，她才回神，走上前小声问：“等会，这是怎么回事。”

“她没和你说过吗。”

“意思就是……”顾青李甚至特意拖长了声音，眯了眯眼看她：“我也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