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尚还不知晓府内情况的沈春芜,这时候见到了她的弟弟沈冬昀。
少年伸过来的手,掌腹满了一层不算薄的茧子,比在沈府的时候粗糙了不少,尤其是右手中指指端处,有一块显著的突结,这是经年累月留下的趼子,这衬得少年的手指显得清瘦嶙峋。
腕骨处还有不少勒伤,那是在午门行刑前被粗绳所勒出的痕迹。行刑的时候是在暮冬时节,伤口难愈,这些伤创如今长成一条明显的疤,蜿蜒在沈冬昀的身上。
手是最容易看出一个人的命运遭际的。
曾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阔少爷,蛰居于市井僻壤的竹屋之中,心中想必会有极大的落差感。
沈春芜触着了弟弟的袖裾,是苎麻布织就的料子,单薄且粗糙,倒春寒的时节,气温偏冷,他穿得如此单薄,如何能够御寒?
看出了沈春芜的忧虑,沈冬昀摇了摇首,但发现她根本看不见,他心中顿时揪紧,又不欲被她发现,遂道:“阿姐宽心,竹屋内烧了暖炭,我们进去说话罢。”
姐弟二人进入屋叙话,一路有弟弟扶着,沈春芜也没磕着碰着。屋内置具极少,一张堆满书卷的桌案,一张木榻,以东是堂厨与柴房,以西是睡觉的地方,东西两处就隔着一张垂帘。
张妈妈往炭盆里添了几块炭,屋内暖意融融,她看着坐在火光前偎坐一处叙话的二人,心中胀瑟无比,红着眼眶出去了,关上了门扉。
沈春芜道:“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沈冬昀道:“阿姐不用担心我,当初王爷遣人救下我时,吩咐太医院的符医正医治好了我,伤好后,他安排了这一座竹屋,幽静深谧,既不容易让外人发觉,也便于我用功备考。”
谈及备考之事,少年嗓音有了明显的波澜:“王爷说我今岁可以下场,让我不用担心其他的事。如果能挣得功名,待我强大起来,我要保护好阿姐,也要替阿父阿娘报仇!”
沈春芜静静地听着弟弟说话,神情有些复杂。
她与沈冬昀是同一年出生,她生在早春,他生在晚冬,因此,他们的名字各带了一个“春”“冬”,虽说同岁,但两人性情各异。
沈春芜喜欢钻研医理,研读各种医书,沈冬昀是厌倦读书的,那些由蝇头小字把纸页铺得密密麻麻的书籍,他一看就头疼,沈循生前常常摁着他的头去读书,他要么敷衍读个几页,要么就在书页上鬼画符。
沈循见之,气得要把笤帚抽打他,他一遛就遛没影了,实在逃不了,就躲在阿娘林氏身后,让林氏替他求情。
林氏心软,也总是庇护着沈冬昀。
沈循与林氏是恩爱夫妻,膝下只有姐弟二人,素来都是娇着宠着,沈春芜身作姐姐,自然也事事让着弟弟。
她看出弟弟志不在医道,就想着,有她来继承阿父一生所学和衣钵,弟弟可以去过他真正想要过的生活。
林氏生前,也经常对姐弟俩说,她不是望女成凤、望子成龙的人,唯一的祈盼就是他们能顺遂安康,快快乐乐过一生。
回忆接踵而至,如一股汹涌的热潮,反复冲刷在沈春芜的脑海。
在目下的光景之中,见弟弟如此乖驯懂事,一心争取功名,畴昔那潇洒张扬的锋芒都被磨平了,按理而言,她应当感到欣慰,但如今,她只感觉到心疼。
在跌入低谷的时候,人总会迎来暴风般的成长,人不是慢慢长大的,而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接受亲人离世的这些事实,何其痛苦,她历经了很长时间的一段低谷期,才勉勉强强地走出来,竭力做到不沉湎过去。
沈冬昀想必也是如此,在她的面前,他的口吻不算沉重,但也不算轻快。
“不说我自己了,我还有好多事想问阿姐。”沈冬昀看着长姊,欲言又止,沈春芜觉知到什么,笑道,“你是想问我的眼睛是什么回事,是吗?”
沈冬昀艰涩地问道:“是那些狱卒对你上刑所致?”
对弟弟,沈春芜没有隐瞒,以实情相告,沈冬昀听罢气愤不已,立即起身要去找顾辞算账。沈春芜觉得他一时冲动,摁住了他,对他道:“你的当务之急,不是为我复仇,是把书念好,明白吗?”
沈冬昀也觉得自己冲动了,凭他现在的能耐,根本还不足以与顾家抗衡,若贸然行动,必定会给长姊带来麻烦。
只不过,他没料到顾辞会是这般歹毒之人,沈家出事以前,他见过顾辞几面,对此人的印象还不错,觉得对方温和守礼,有翩翩君子之风,阿姐嫁给他,应是会过得很幸福。
一朝家变,这个温润之人就露出伪善与阴险的一面,居然将长姊害得这样惨。
若非襄平王在婚宴之上带走了她,后面在顾府的生活,当真是不堪设想。
甫思及此,沈冬昀掩藏于袖裾之下的手,遽地攥握成拳,试探性地问:“襄平王待阿姐好不好?可有伤害过你?”
沈春芜微微一怔,料到沈冬昀定是听到外头那些流言了,才会如此担忧自己。
她想了想,很轻地摇摇螓首:“他不曾伤害过我。”
她与盛轼成婚快一个月了,谈不上相敬如宾,他次次都会吓唬她,逼压她,但从不曾有实质性的伤害。她知晓他残暴杀伐,是怕极了,不过,他所杀的那些人都该杀,对于他的一行一止,她从未干涉,也极少过问。
盛轼将她当阿猫阿狗养着,她深知自己的分寸,在合适的场合里说讨他欢心的话,从不僭越逾规。
然而,他坏就坏在有个狗脾气,很记仇,喜怒无常,常要让她哄就是了。
沈冬昀舒下一口气,道:“那就好,阿姐千万不能喜欢上他,像他这般位高权重的人,少不得要纳三妻四妾,女子之间的斗争,素来可怕,我不愿阿姐卷入这种宅斗之中。”
沈春芜失笑,觉得弟弟委实是多虑了,他不了解盛轼,她可是了解的,盛轼若是真有纳妾之心,当初在她从慈宁宫回来,他就不会拂了淳元县主的面子。听闻淳元县主倾慕盛轼久矣,甚至到了愿意当妾的地步,但盛轼铁石心肠,不曾动容。
退一万步而言,假令盛轼真的要纳妾,她也乐见其成,这般他也不会处处难为她、欺负她了。
只是……
沈春芜清醒的思绪之中,掺入了一丝幽茫。
他也为她做过很多事,诸如替她撑腰,为她觅寻至亲,若是她心中毫无波澜,那是不可能的,甚至也会想,他处处欺负她的时候,为何也要做这些投她所好的事,来让她开心?
人是感情动物,与对方相处久了,会自然而然产生一种依赖的感情。
沈春芜其实也隐约觉察到了,这一段时日里自己的细微变化。
若是盛轼连续数日不曾出现在府上,或是没主动去找她,她反而不太习惯。
至于为何不习惯,她说不清楚缘由,只觉得,日子里像是缺少什么。
假令他真要纳一些人入府,她不反对。
但心里也会……有一丝丝的不舒服。
沈春芜轻声嘱告道:“我的命是他救的,撇开声名不议,可以说明他不是恶人。”
她回问:“他待你如何,可有伤害过你?”
沈冬昀被问得一愣,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说道:“襄平王除了气势骇人了些,高冷了些,到并未为难过我,还给我提供了诸多名贵的笔墨书籍。”
沈春芜点了点首:“你我需记得这份恩,以后是要还回去的。”
沈冬昀默了默,又变了主意,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阿姐心悦于他,他也一心一意对待阿姐,下次见到他,我就叫他一声姐夫。”
——姐夫。
这两个字听得沈春芜面颊一热,冷静的面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不可以!”
谁会心悦那个疯子!
不知是不是出于沈冬昀的错觉,他觉得这一刻,阿姐的面容特别生动。她以前面对那个顾辞,从来都是客气有礼,从不曾露出过这般气恼的神态。
晌午,张妈妈烧了饭,姐弟俩在竹屋里用了午膳,下午的时候,又叙了好一会儿话,到了掌灯时分,李理来接了,这意味着沈春芜要离开了。
沈冬昀依依不舍地问道:“阿姐下次何时来看我?”
沈春芜也舍不得弟弟,觉得时间还是过得太快了。探望至亲这件事,不是她一人能做主的,得回去探探盛轼的口风。
随李理穿过巷弄,回至马车上,发现盛轼并不在马车上。
李理解释道:“殿下本是要来接夫人回府的,圣上忧心他的伤势,召他入宫觐见,傍午时,由林公公负责做东,留殿下在玉华楼用晚膳,殿下赶不及,遂命奴才来接王妃。”
林公公就是林德清,阉党之首,楚帝御前的红人。
当初沈家被构陷通敌叛国,沈循的罪证和文书,就是这位公公派人搜出来的;杨宰相为沈家写下的万字求情书,也是林德清截下来的;甚至,沈循在午门行刑之时,林德清就在旁边吩咐刽.子手落刀。
沈春芜未曾同林德清打过照面,但听盛轼在玉华楼,心中生出一丝隐微的担虑。
“不回府了。”她吩咐,“去玉华楼。”
玉华楼。
酒席正酣,由林公公做东,赴宴的都是贵胄公子哥,有上首座的襄平王在坐镇,在场众人都不敢妄自玩笑,只得恭谨地给他敬酒。
台上的舞姬一曲舞毕,林德清朝着领舞的招了招手,道:“芷香,你过来。”
芷香是玉华楼的花魁,歌舞兼优,在奉京城中颇有名气,当今的帝王亦是她的常客。一众宾客见林德清将芷香招至盛轼处,纷纷移目过来。
林德清笑道:“王爷刚刚成亲,难得来赏你的光,你赶紧敬王爷一杯。”
芷香朝着上首座的男人看去,盛轼一身黑红宽袍,外罩鸦青薄氅,仪姿慵懒散淡。视线朝上,那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更是让人惊艳,说是冠绝整座奉京城也不为过。
遥想当初,襄平王归京,受封嘉赏,整座奉京城的贵女皆是蠢蠢欲动,没想到他居然会英年早婚。
芷香拢回视线,摇着细腰上前敬酒,柔声说道:“奴家敬王爷一杯。”
春寒未过,芷香穿得单薄,身上熏染着袅袅香气,仪容婀娜,见者无不动心。
盛轼淡扫她一眼,慢条斯理接过酒盏。
众人皆知襄平王残忍杀伐,不近女色,没想到也会拜倒于芷香姑娘的石榴裙下。
近来朝中阉党与清流两党相争愈烈,京中不少权贵与朝官也会审时度势,尤其是清流这一派,都有了拉帮结派的迹象,今朝襄平王面圣后,翰林院的几位老太傅争相谒见他。
前有沈循抄斩,后有杨序秋倒台,两大砥柱塌了,清流一派元气大伤,祈盼襄平王能主持大局,不能再让在阉党祸乱朝纲。
临近春闱,士子聚众闹事,都是冲着林德清来的,士子心中早有滔天悲愤,纵使有皇城司一直在镇压乱局,但阉党一日不根除,动荡与祸患就一直存在。
自始至终,盛轼都未明确表态。
林德清在这节骨眼儿上给襄平王送美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摆明也是想要拉拢人心。
林德清见盛轼并未拒绝芷香的敬酒,唇角刚抿出一丝笑意。
忽闻“啪”的一声碎响,盛轼执着酒盏的手,似是不稳,酒盏猝然砸落在地上,发出四分五裂的声响。
众人没个防备,吓得一怔。
盛轼揉了揉骨腕,扯了扯唇角:“手滑了。”
林德清仍旧挂着笑:“可是酒不衬合心意?咱家吩咐芷香再去斟其他酒来。”
盛轼道:“拙荆管得很严,不允本王沾太多酒,不然夜里她又要闹了。”
这一番蒙昧不清的话辞,教众人面色各异。
襄平王在顾府强娶沈家女的事,在座无人不知,当时言官的谏折几如雪崩,堆满了御书房,因襄平王立下赫赫战功,御史台根本奈何不了他。起初众人以为襄平王对沈家女不过是见色起意,沈家女的姿色确乎极其出挑,端的是姝色无双,只遗憾,是个瞎子。
娶个美丽的盲女摆在府里供着,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腻罢?
出乎众人意料地是,襄平王对沈家女上了心。
在慈宁宫前,当着仲太后、皇后及一众妃嫔的面,他公然将她抱上马车,无异于是拂了太后颜色。
后来听在凌烟阁,为博取沈家女一笑,他一掷千金,置购下顶楼所有名贵的绸料,还削了文渊阁顾学士的官位,将其贬出文渊阁,扔到国子监当个八品监丞,官秩大跳水,跌降了三级,教顾府颜面无光。
如此恣睢张扬的行径,早已闹得满城风雨,今日早朝就为了此事吵翻了天,怨声最高的就是户部侍郎顾渊,他怒斥襄平王行事荒唐无礼,罔顾朝中律法,要求楚帝做主,恢复顾辞的官位。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要拉拢襄平王,清流一派的严太傅罕见出来地发声,称“顾学士品行不端,难担学士之职”。
顾渊为此气白了脸,问严太傅可有顾辞“品行不端”的证据。严太傅竟是真的罗列出了条条罪证,说顾辞在娶沈家女为妻以前,早与其表妹有染,娶妻当日,为了表妹迟迟不娶,迟娶的缘由在于顾表妹早已有孕。
顾渊不知晓严太傅为何会知晓这些内情,面如金纸,一口气哽住,半句辩驳之词也道不出,倒是被百官看尽了笑话。
楚帝是个善于和稀泥的,看热闹完了就论议其他政事了,顾渊求恢复官秩一事,就这般被潦草翻了篇。
林德清静观风浪起,事后他替楚帝整理那些折子,见到楚帝面露愁色:“储君之位这几年一直是老大和老三在争,但在朕心中,老七才是最为适宜的人选,怎奈他被那沈家女迷得神魂颠倒,无意争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德清背后靠着仲太后,拥护的是皇长子,他绝对不信盛轼无意夺嫡,毕竟对方可是掌握了漠北铁骑的兵权。
于是,就有了今夜的这一场试探,芷香就是他放出的诱饵。
忽见刀九入内,附耳在盛轼说了什么,盛轼静顿,蘸染了醉意的邃眸掠入一抹清光,徐徐起身:“拙荆接本王回府,不能让她等久。”
气氛变得缓和,众人忙不迭起身相送。
林德清对芷香使了个颜色,芷香悟过意,拗着腰去送迎,她主动搀着盛轼的胳膊道,“奴家可舍不得王爷,王爷要不再留下来喝一盏。”
盛轼视线落在了胳膊上,然后看了一眼芷香,意味不明地笑:“舍不得本王?”
他点了点首:“那行啊。”
芷香以为他咬钩了,正高兴着,殊不知,他含笑吩咐刀九:“把此女的胳膊削了,带回去喂狗。”
满堂戛然陷入死寂,仿佛被一只隐形的手钳住了咽喉。
芷香面上血色尽失,想要告饶,却已经来不及,刀九面无表情地将她拖了出去,少时,屏风后就传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极其惨烈。
盛轼捋平衣袖上的褶痕,笑望着林德清:“本王差点忘了,芷香是林公公的人,林公公可会介怀?”
林德清露出歉色,欠身行礼:“不敢。此女不识礼数,唐突了王爷,万请王爷恕罪。”
盛轼闲散地摆了摆手,以示无碍。
望着襄平王离去的背影,林德清嘴角一哂,果真是色令智昏呐。
甫一离开玉华楼,盛轼眸底的醉意一寸一寸减淡,眼神清明,不复方才的醺态。
他望着近前的马车,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思绪,搴帘入内。
沈春芜以为要等好一会儿,没想到盛轼这么快就上来了,他似乎喝了不少酒,空气里除了月桂梅香,有不少清冽的酒香,以及一丝女子的脂粉香。
沈春芜薄唇抿了抿,没说话,只是搀扶着他,让他落座,一晌去斟事先备下的清茶,服侍他喝下。
盛轼见她主动,有了兴致,问她跟沈冬昀聊得如何。关于亲人的事情,沈春芜自然有话说,但越说到后面,她话逐渐变得少了起来。
变成了是盛轼在寻话来说。
氛围有些冷场,盛轼嗅出一丝端倪,注视沈春芜的容色,她的神态很平静,与寻常无异。
他以为她只是有些累了,今夜就没有特意去折腾她。
只是,今夜之后,她没有主动来找他。
并且,接连几日都是如此。
他夜里有意等她,一并等了个寂寞。
四月初七,沐佛节前夜,阴雨霏霏,雨水敲窗。
春衫做好了,盛轼等着沈春芜将春衫送来主院,结果,送春衫的人是奔月。
“她呢?”盛轼语气阴晴不定,指腹不耐地叩击着桌案。
奔月感觉王爷心情不虞,以实相告:“夫人她歇下了。”
盛轼咬牙切齿,揉了揉太阳穴。
他被她搅得辗转数夜难眠,她反而心安理得地睡下了。
春衫是她主动为他裁作的,尺寸也是她亲手量的,本该也是她来相送,她竟是开始冷落他了?
当初不是她主动招惹他的么,说与他心意相通,属意于他,漂亮话一堆,还有各种若即若离的撩拨。
既然招惹了,怎的还半途而废?
她怎么敢!
主院像是浸泡在冰窟之中,奔月觉得周身都凉飕飕的,打从王爷和夫人去幽会后,回府后,两人一直都不太对劲,虽然两个人都看着挺平常的,但她感觉气氛就是很诡异。
奔月素来心直口快,道:“王爷,您和夫人是不是吵架了啊?或者是惹夫人不开心了?”
盛轼:“。”
近旁的李理冷汗潸潸,骤然觉得这冰窟又冷了些。
盛轼抿下唇线,语调漫不经心:“你话有些密了。”
“刀九,带她去领罚。”
无辜的奔月就这样被刀九拖走了。
李理知晓王爷每逢雨夜,就会头疼欲裂,难以入眠,他备好了药汤和安神香,当下却见王爷掀了门,朝外大步踱去。
李理有些懵,忙撑开伞追上前:“王、王爷要去哪儿?”
雨声凄切,盛轼的话音也显得冰冷如霜。
“既然本王睡不着,也绝不能让王妃好过。”
“这夜,她休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