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监护
许是怕吓着她,孟启顿了顿,又说:“如果少主及时悔悟,向家主认错,也许情况不会这么糟。我和姜开也会尽力为他求情。”
可是迟宿与那些入魔后六亲不认的修士不一样,他识得本念,并未完全入魔啊!
白珞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将心底的呐喊咽在喉咙里。
不行,她已经找到迟宿的事绝不能让剑神知道!
迟朔的做法在阿宿的意料之内。
大义灭亲,为全天下的修士做表率。
只是他身为阿宿的父亲,竟真能下得了手么······白珞在榻上辗转反侧,哀怨地想着从前在泯山的日子。
白珞七岁开蒙修行。
十五岁前长住泯山,大小姐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舒服。
迟宿天赋过人,从小到大未敢有一日惫懒懈怠,只是偶尔说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流露出对白珞的羡慕。
啧,我也想做女孩子!
白珞见过迟宿为了历练、测验,数日无法休眠;见过迟宿因为心软失手被剑神斥责得体无完肤,打得皮开肉绽······她年幼又懵懂,冒冒失失地去牵剑神的衣角,怯生生地为阿宿求情。
迟朔对她总是和颜悦色的,示意白楚带女儿离开。
白楚对剑神说:我知道自己比不得顾雪影,也知道你对儿子寄予厚望。我女儿不是你亲生,自是当不得亲生骨肉在你心里的分量······
小白珞站在母亲身后,从大人们的只言片语间感知到他们对孩子隐晦的感情。
可是,迟剑神如此严厉地教导儿子,真的是出于“深爱”与“厚望”吗?
不问阿宿成魔的缘由,就要废去迟宿修为,打断他的手脚······
白珞不想听什么废话和大道理,也不需要去理解这些大能者的立场,只需要相信自己看到的阿宿——他成魔的背后必然有不为人知的苦衷。
她抱着“藏春刀”缩在被里,想到迟宿或许会面临的境遇,心下凉薄一片,咬得唇瓣失了血色,侧躺时眼角的泪水不争气地滴到“藏春刀”上,流淌在那些精美纹路的沟壑里。
藏春刀无时无刻不在警示着自己与母亲等众多大能者的差距。
在那些人眼中,无论是迟宿还是她都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她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更不知该怎么保护迟宿······
白珞辗转反侧,不知不觉中渐渐入眠……意识朦胧间,她梦见了迟宿。
那种感觉很奇特:白珞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知道自己正在梦境之中,眼前看不见任何影子,却觉得迟宿就守在自己身边。
就像是年幼生病时他昼夜不息地守在床榻边一样,那种让人安心的感觉让白珞绷紧的神经逐渐松弛,呼吸也逐渐均匀了下来……
这才没有发现……被窝里释放着幽蓝色光芒的法器。
······
白珞安稳地睡了一夜,恢复了精气神,便觉得再难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活力满满,打了鸡血似的对着妆奁鼓捣了整整一个时辰,确认自己的妆发没有任何瑕疵,才起身前往出席仙门大比决战的观礼宴会。
孟启一直侯在殿外。这位护法待她一贯好脾性,丝毫不觉她误了时辰有什么不妥。
他们出现的时机很是微妙。
那三名青年已经进入点金城圣地,角逐本次仙门大比的最后胜者。
厅堂中央置了一面巨大的水镜,镜中青山绿水,落英缤纷,好似桃源仙境,正是点金城圣地所在。
又见观赛席上,有两人相对而立,似在争执一般。
一个是点金城城主的左右手,徐无鸣;另一个临仙门长老白楚座下护法,任止行。
任止行乃化藏境初阶剑修,修为虽略逊于徐无鸣,但胜在剑道造诣颇深,真刀实剑打起来,未必逊色于徐无鸣甚至孟启。
此人到临仙门堪堪三年,就深得白楚宠信,与其形影不离。甚至有传闻说,白楚与剑神和离,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白珞对二人有没有私情无甚兴趣,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任止行是白楚的走狗!
连迟宿入魔之事,白珞都怀疑与他脱不了干系!
任止行背后坐着一男一女,皆是道骨仙风。
那个座位仅次于点金城城主徐无极的男子,是临仙门现任掌教真人,白禄文。
白禄文掌教年纪虚长了白楚三百余岁,却止步于化藏境初阶修为,与白楚相差了三个小境界。他的资质平庸,胜在资历过人,性情谦和,赏罚分明,事事皆以众长老之命为先,宗门上下少有不服者。
而他身侧坐着的,则是白珞的母亲,临仙门五长老,修仙界第一美人,白楚。
白珞走到厅堂外,正好听见母亲冷声说了一句:“聘礼都退到家门口了,还死缠烂打做什么?”
好家伙,她们不愧是母女,挤兑人的话都一模一样。
这话委实难听了些,徐家有人按捺不住跳起来,尖声道:“白长老,当初婚书是你亲手所签,可不是我们徐家逼着你签的。”
徐无鸣挥手将人拦下,维持着谦和的笑容,道:“白长老切莫动气,小女孩性子贪玩儿罢了,在外面受些挫折就会回来的。这些奇珍异宝都是身外物,权当是一份见面礼,我徐家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给不起。我相信,天宁与令爱定是有缘分的。”
白楚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冷面道:“目无尊长,无法无天,这件亲事就此作罢,我权当没生过那个孽种!”
“孽种”二字,好似一把利刃狠狠往白珞心上扎了一刀。
薄唇勾起一抹冷笑,白珞眼中闪烁着比剑芒还寒的泪光,下一瞬抬脚步入厅堂。“既然点金城这么有诚意与临仙门联姻,白长老何必推辞?”
她越过孟启,走在了队伍前面,面容清冷,语气不善。“左不过是个‘孽种’,白长老可在门中挑几位美貌能干的女弟子嫁过来便是,或是······谁签的婚书,谁自己嫁去!”
白珞一出现便引来了四面八方的注目。
众人对泯山剑神身边出没的异性都有着极高的关注度,目光在白珞与临仙门长老,剑神前任夫人白楚之间游移不定,竟发现二人眉宇间有几分神似。
一个红裙翩跹,顾盼生姿,仙姿飘逸如落凡惊鸿,一颦一笑皆是道不尽的风华。
一个道袍加身,清冷昳丽,无形威压若月笼轻纱,举手投足尽显上位者的魄力。
白珞与母亲同框时势必会被旁人比较一番,但是她已经学会不再去听那些非议,并且成功地用自己的方式,让她高傲矜贵的母亲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起来。
甚至挑了个合适时机,冲母亲身旁的临仙门掌教眨了眨眼。
白禄文偷偷觑了眼自家五长老被亲女气得铁青的脸,咳嗽一声,默默饮茶不提。
这厢众人回过神,品味白珞那番夹枪带棒的言论——谁签的婚书,谁自己嫁去,这不就是让白长老自己嫁与点金城吗?
这少女,还是个青赤小儿!仗着剑神撑腰,竟敢公然与临仙门长老,一个化藏境的大能叫板?
一时间,场面更加耐人寻味了。
点金城城主徐无极位列上首,是在场唯一的上墟境大能者,手持佛珠,在白楚当着众仙门与徐家撕破脸的时候,也端着和缓惬意的神态,此刻却坐直了身,微眯着眼打量这个出现在席面上的明艳少女。
白珞随孟启见礼,拱手道:“小女子迟莹,见过点金城城主。”
当啷。
席面有人手中的杯子落地,俏丽的女孩慌忙起身整理濡湿的衣裙,红着脸儿,声如蚊呐地向城主告罪。
“爹,静儿失礼了。”
她抬头直勾勾地看着白珞,激动的语气溢于言表。“迟莹姐姐,没想到你竟来了点金城。”
白珞与徐天静有过一面之缘,自不会当众拂她的面子,只是她心情实在算不上好,略略点头回应了一声“徐姑娘”,再无话可言。
徐天静一袭天青缎裙子,脸颊微圆,睫毛浓密,一双水汪汪的圆眼睛,将少女稚态展现得淋漓尽致。见城主并未降罪,她大着胆子从席上走到白珞跟前,语气天真,高兴地向徐无极介绍:“爹,这位迟莹姑娘,就是兄长此前向您提过的,他的救命恩人。”
“哦?”
上位者一声兴味的问询,令整个宴席的宾客人心浮动,众人纷纷猜测着这个名叫“迟萤”的少女的来历。
徐天静看了看水镜中兄长的身影,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似的,仰头问询父亲:“爹,你还记得答应阿兄的事吧!”
上位的徐无极微微颔首,并未斥责在众目睽睽下失礼的女儿。
徐天静得到了他的默许,踱步走到白楚跟前,挑衅道:“白长老,我听说你女儿的相貌不亚于你,只是,比起这位迟萤姐姐如何?”
白楚神色冷淡地品着茶,丝毫没有在意挑事的徐天静。
而白珞一头雾水,见徐天静滴溜溜转着眼珠,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白长老有所不知,我阿兄向城主请愿,若他能得到本次仙门大比的魁首,就请城主退了与临仙门的亲事。不为别的,只因他心中已有所属······”
徐天静这话,让白珞生出十分不祥的预感,接着听那少女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兄长说了,人生在世,知己难寻,纵使天涯海角,他也要寻到这位迟萤姐姐,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以报救命之恩······”
说罢亲昵地挽着白珞的胳膊,稚气地替兄长告白。“迟姐姐,没想到你自己来了,这便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
白珞在她欣羡的语气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命中注定个鬼!
她的情绪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撇开徐天静的手,没察觉腰间的法器······通体骤若寒冰!
此刻——
承担着“监护剑”职责的剑灵隔空感受到剑主飙升的怒气,真的、真的很想在观礼席上原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