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约定达成
谢无度嘴角噙着笑,将发散的思绪往回一拢,唤常宁与青阑:“将东西都抬进来吧。”
不多会儿,常宁与青阑便领着人鱼贯而入,将一个个木箱子抬进来,搁在屋里的空处。统共四个大箱子,那些身强力健的小厮抬得都颇为吃力,可见分量。
常宁性格活泼,还未等自家王爷开口,已经忍不住替人邀功:“郡主,这些可都是王爷送您的礼物,费了不少心思的。”
听见常宁的称呼,谢慈轻哼了声:“既然是送给郡主的,如今这府里可就一位郡主,住在天晴院,要不还是劳烦你们送去天晴院吧。”
她微微侧过身,下巴微垂,嘴角耷拉下来。
她一贯是这脾气,常宁挠了挠头,赶紧认错。他轻轻给了自己两嘴巴,笑说:“小的说错了,什么郡主不郡主的,这些都是咱们王爷费尽心思四处求来,送给谢慈姑娘的,只为博谢慈姑娘欢心一笑。”
谢无度轻睨他一眼,道:“多嘴。”
话虽如此,却也没罚常宁。常宁笑嘻嘻地将第一个盒子打开,谢慈瞥了眼,不外乎是些金银珠宝首饰。
谢慈心里一点波澜未起,斜倚着圈椅,看着谢无度起身,从中拿起一只镯子,送到她手腕上。
“旁的便罢了,这镯子颇为难得。”
谢慈这会儿心情不大好,将手腕微抬,心不在焉地给了镯子个眼色,没看出它与别的镯子有什么不同。
她再一落手,镯子清脆一声磕在圈椅背上,断作四节。她鸦羽似的睫毛抬都没抬,声音平静无比,仿佛是碎了只不值钱的镯子。
“现在不难得了。”一只碎了的玉镯,再难得,也失去了价值,变作平平无奇的废品。
谢无度点头,笑意不减,又拿了只给她:“这只磕着应当清脆。”
谢慈将信将疑接过,照着在圈椅上一磕——
谢无度没骗她,当真比上一只清脆。
她挑眉,伸出手,手心朝上摊开。她纤纤玉手白嫩匀称,肌肤柔滑细腻,极为好看。
谢无度便又递给她一只,思忖道:“这只么,大概要费些力气。”
谢慈手指捏着玉镯一段,敲在圈椅上,还真没碎。她又敲了一次,还是没碎,她松开手,玉镯掉在地上,终于碎作两段。
如此祸害了十数只镯子,谢无度从第二个箱子里找出个小巧精致的盒子,打开盒子,里头装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粉色珍珠。
珍珠易得,可这么大的粉色珍珠可不好得。常宁看着,眼神亮了亮。这珍珠是在承州时那承州知州意图贿赂王爷时献上的,还求王爷放他一马,王爷是谁啊?当然不可能放他一马。
谢慈拿起那颗大珍珠,在手心里掂了掂,故意阴阳怪气道:“这倒是不错,好东西。只是这样的好东西,你还是留着送给你亲妹妹去吧。”
她将“亲”字咬得很重,一双藕式的小臂趴在椅子背上,下巴枕着手背,显然很是不快。
谢无度敛眸,一副冤枉的模样:“她算什么东西?连我们阿慈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谢慈听他说这话,心里自然高兴,但面上还是不显山不露水,道:“谁知道呢?你们男人的话若能信,那这世上也不会有这样多的怨女了。你今日与我说这些,谁知是不是哄我高兴,明日恐怕便嫌我不够温婉了。”
她目光从地上那些碎镯子上掠过,想起京中那些关于自己的传闻。从前那些话便不好听,现下是更不好听了。
谢无度抬眸,他知道城中一向有人说谢慈不够温婉性情,可那又什么关系?他偏不爱她温婉,偏偏喜欢她泼辣些娇纵些再跋扈些。
谢慈又道:“今日你为我撑腰,谁知道明日你会不会反过来帮着她?”就像萧清漪那样。
她话音落,谢无度竟没当即反驳。谢慈睁大眼,一口气提上来,又要发脾气。他竟然都不反驳她?
谢无度沉默片刻,道:“那我去杀了她。”
谢慈眼睛再睁大了些,见他起身,连忙拽住他衣角:“谢无度!你在说什么浑话?”
谢无度转过身,见她转悲为喜,没忍住笑了声,道:“现在可算是高兴了?”
谢慈轻扬眉:“嗯,心情好多了。”
她松开拉着谢无度衣角的手,比了比身前的椅子,道:“你今日说,我是你的人,我去哪儿,都得你说了算。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得算话,这么多人可都听见了,你得管我一辈子的。”
“自然。”从她一点点靠近他的生活开始,他便没想过,让她再从自己的生活离开,“管你一辈子。”
谢慈喜笑颜开,坐直身子,道:“那我日后便是嫁了人,你也得管我的。倘若我夫婿敢苛待我,待我不好,你便得替我教训他。”
她虽这么说,但其实没想过自己的夫婿该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及笄之后,身边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们陆陆续续嫁了出去,她的婚事也略被提及,便想起此事。
提到夫婿,其实她粗略有个标准:首先,得对她好,包容她的脾气,不能她发脾气的时候和她顶嘴对着干。然后呢,家世不能太差,她自幼吃穿用度皆是最好,要她吃苦,她可吃不来。还有呢,他不能纳妾,得一心一意待她。
谢慈托住下巴,发散思维想下去,丝毫没注意到眼前那人的眼神变化。
在听见她说嫁人二字时,谢无度眸色沉黯,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阴鸷。但转瞬即逝,再看去,已经一切如常。
“说好一辈子,那便是一辈子。你与我拉过勾的。”谢无度道。
她八岁那年,曾像个小大人一般,与他拉勾,说会一辈子都跟他好。于她或许是戏言,但谢无度当真了。
“那再拉一次勾。”谢慈当即伸出小指,要与他再次拉勾为证。
谢无度瞧着她细嫩柔若无骨的那截小指,缓缓伸出自己的小指,与她的勾缠在一起。
男人的手宽大,皮肤也更为粗粝,温度都更热些。谢慈感觉到自己小指都被染得更热,两个人拇指指腹慢慢印在一起,协议达成。
“拉勾,一百年不许变。”她说着幼稚的话语。
落在谢无度眼中,却像是郑重的、永远的契约。
他喃喃道:“一百年不许变。”
谢慈松开手,又道:“你今日说,我去哪儿得你说了算?那我问你,我现在去哪儿呢?横竖这长公主府我是不愿再待下去了,我一刻也不想再看见谢迎幸那张脸了。想来,长公主也不想再看见我了。”
“我另辟府邸,你随我住,如何?”他微曲着手指,像在把玩尾指上的戒指,实则指腹轻柔地摩挲过自己方才与她勾缠的尾指。
他拇指轻按在薄唇上,不准痕迹地嗅了嗅,她身上自带好闻的体香,幽幽淡淡。
谢慈似在考量,琢磨道:“可如今我什么都没了,我随你住……”
谢无度笑了声:“谁说你什么都没了,你不是有我么?既然如此,随我住又有何妨?若你实在顾忌,我可以对外说,收你为义妹。”
他垂眸,看向一旁放着的那颗粉色珍珠,道:“赶明儿叫人给你嵌到发簪上,还有些好东西,不再看看吗?”
谢慈没再反对他的意见,兴高采烈站起身去看后面几个没开的箱子:“什么好东西啊?我瞧瞧。”
霁雪堂中岁月静好,沧渺院中却绷得紧。谢无度命人打了那十来板子,谢迎幸当场便晕了过去,长公主又请太医来。
谢迎幸头上的伤口再次出血,身上的伤也疼得很,她好不容易醒来,又疼昏了过去。待上了药,没多久,谢迎幸发起热来。
长公主守在床边,不眠不休照顾了一整夜。第二日一早,秦妈妈过来劝她休息:“您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还是歇会儿吧。要老奴说,这王爷也真是心狠,不管怎么样,郡主都是王爷的亲妹妹啊,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长公主看了眼还昏睡着的谢迎幸,喃喃自语道:“亲妹妹又如何?哪怕是对我,他也一样狠得下心来。他就是个怪物,没有感情,不知冷暖。”
她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时都踉跄了下。秦妈妈赶紧将人扶住,萧清漪定了定,问秦妈妈:“谢慈呢?把她户籍迁出去,移除族谱。”
秦妈妈应了声是,扶着萧清漪去榻上躺下。
谢无度十五岁便被封武宁王,弘安帝问过他几次,是否要单独辟王府居住。从前为着谢慈,他都没答应。
这回还是为着谢慈,他另辟王府,从长公主府搬了出去。
他搬得干净利落,没两日便已经离开。萧清漪知道此事时,并未多说什么。她守在谢迎幸身边,握着她的手,目光慈爱。没关系,她还有幸儿,幸好,她还有幸儿在。
谢慈从马车上下来,看着“武宁王府”四个大字。门口一对气派的石狮子,护佑家宅平安,贺乔迁之喜,门口挂着红色横幅,门口的灯笼也换上了红色的。
放完鞭炮后,常宁和青阑领着人在门口派发赏钱。围观的百姓们虽不知具体情况,但听见有赏钱领,都很高兴。
有人悄声议论:“这是乔迁之喜啊?我还以为是有人娶妻呢……”
这话说得小声,混在嘈杂声里,但还是落进谢无度耳朵。
他看向身侧的谢慈,勾唇道:“阿慈,日后,这里便是我们家。”
作者有话要说:好兴奋,不知道在兴奋什么(阴暗地爬行)(尖叫)(扭动)(阴森地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