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熙大步离开，郑妩儿站在金池边，一直到看不见那个高大俊逸的背影，才收回了视线。

“宝林”，侍女叶儿出声提醒，看了看金池四周的景色，用眼神问郑妩儿要不要去四处逛逛。

“不必了——回宫吧。”郑妩儿的心思原本就不在于逛这金池，如今穆熙一走，更是没有了呆下去的欲望。她抚了抚头上的那朵海棠花，指尖摸到花心处，有些湿润。

郑妩儿收回手，宽大轻盈的彩袖一挥，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微笑。

炽热明媚的阳光照在她温润如玉的脸庞上，美得有些不真实，叶儿感到有些恍惚，下一瞬便听到郑妩儿轻唤：“还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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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林，这海棠花如何处置？”郑妩儿一回宫，叶儿便依着惯例挥退了宫里伺候的宫人，只留下自己在郑妩儿身边。

果然，等人都走完了，郑妩儿便将头上的海棠花扯下来，一把扔在了桌案上。

叶儿揣度了一息，看着郑妩儿的脸色微沉，视线久久盯在那花上，小心出声询问。

郑妩儿沉默片刻，终于出声：“你吩咐人再去金池边摘些海棠花，顺道再去一趟太医院，拿一些静心安神的普通药材。我许久不做针线活了，希望这手艺没有退步。”

说完，郑妩儿举起双手，左右翻看。白皙细腻依旧，只是多了一些岁月的皱纹。

叶儿顺着她的话，道：“今早尚宫刚送了一批蜀锦的料子来，有一块淡青色的正衬您的肤色。”

叶儿以为她要给自己做一个，不料郑妩儿摇了摇头，道：“我是绣给陛下的。淡青色的料子也好，又是蜀锦的，拿得出手。”

“是——”叶儿俯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郑妩儿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拿起了那朵海棠。娇艳美丽依旧，像是绽放在纤纤玉色的掌心中。

握着花的手掌骤然收紧，花汁从缝隙处流出，淡淡的碎香传来，郑妩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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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福生带人追上来，说陛下吩咐让宜美人坐御辇回云光殿，可把贤妃等人惊了一跳。幸好早先贤妃过来向太后请安时也是坐辇轿来的，这才有借口乌丽华与她同乘回拒了福生。

“多谢贤妃姐姐。”乌丽华出声向贤妃道谢。

“小事一桩，妹妹不必客气。”贤妃等她坐好后，伸手到她膝盖上按了按，动作已经放轻了，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发出“嘶嘶”的声音。

“太后娘娘念了多年的经书，还是不见她所谓的慈悲。”贤妃瞧她忍痛的模样，便知膝盖处定是青了，不由自主抱怨道。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好在陛下心疼你。听人说，那卷经书十分贵重，太后求得很不容易。看陛下今日金口一开，那破书烧了也好，省得拿出来折腾人。”

贤妃早年也在太后手里吃了不少绊子，尤其在安嫔进府后，太后动不动就以婆母的身份打压她。二人关系一向恶劣。陛下那时刚立储君，贤妃也不好用后宅事务劳烦他，一个人忍了便是。还是有回太后意外让陛下撞见，贤妃跪在大太阳下听训，陛下这才动怒，命贤妃再不许去太后处请安。

乌丽华没想到穆熙昔日竟然如此霸气，起了好奇心，追问道：“后来呢？”

贤妃答道：“后来，后来便是我再也没有主动去太后宫中请安。今日毕竟是新进的秀女头一回拜见太后，算是为了陛下，我也得去寿安殿撑撑场子。”

乌丽华“嗯”了一声，衷心赞叹道：“陛下与您的感情真好。”

这句话倒是把贤妃逗乐了，误会乌丽华是在吃醋，调笑道：“我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陛下顶多就是于困难中随手搭了我一把，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倒是你，说不定人还没到云光殿，福生就已经把东西送到了。”

东西，什么东西？乌丽华有些疑惑，看着贤妃仍带着玩味的眼神和笑意，她实在是顶不住那么强烈的一股妩媚惑人，低下头轻轻揉着自己的膝盖。

……

车辇缓缓在云光殿门口停下，乌丽华向贤妃道谢后转身离开。临走前，贤妃告诉她一会儿便派人给她送些药来。徐家独有的活血化瘀之药，是宫中太医院都没有的秘药。

此药以奇效著称，乌丽华之前也略有耳闻，今日能有此机会一见，还有点小小的因祸得福。

若思若兰见玉芳掺着行动略有些不便的乌丽华，一步一停地走过来，不等说明情况便猜到了七八分。自从上次自家主子中毒一事来看，宫中以安嫔为首的那一派便对云光殿诸事有所敷衍。

今日又是去了太后宫中，那太后是安嫔亲姑母，还能向着自家主子不成？若思若兰二人越想越气，替乌丽华上药的手都有些抖。那么大两块乌青，可见地砖有多硬，人跪了有多长时间。

“好啦，好啦。”乌丽华看几人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安慰道：“对方可是太后娘娘，咱们打不过，日后躲着走便是了。再说陛下今日已经为我出过气了，太后娘娘的宝贝经书都给烧了。也算功过相抵，你们说是不是？”

“主子说得对。只是这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若思愤愤道。

若兰与玉芳对视一眼，猜测道：“依我看，今日之事安嫔娘娘怕是出了不少力。”

乌丽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也不知我何处得罪那安嫔……左右不过是陛下常来云光殿而已，我也并未侍寝。没成想她竟然这般小肚鸡肠。今日我若是坐了那御辇，她怕是更要恨死我了。”

“御辇？！”若思等人觉得自己怕不是听错了，御辇不是只有陛下、皇后和太后才能坐的吗？陛下竟然要让自己主子坐！这可是宫中求都求不来的运道啊！

乌丽华无所谓地嘴角轻抽了一下，面上不着痕迹，但眉间充斥着一股将军独女才能养出来的傲人气质。她可不管什么龙辇凤辇的，能把自己从寿安殿载回来又不给自己招祸的就是好辇。

药上好了，若兰帮自己主子把衣裙整理好，又端了一杯清茶放在乌丽华手边。还没等乌丽华喝第一口，便有宫人来报，说是御前的人赏东西下来了。

乌丽华心想：这算是补偿吗？

因着她腿脚不便，御前的公公特意嘱咐她坐着接旨谢恩便可。乌丽华也不推辞，嘴上谢过穆熙好意，便真的坐着听公公宣旨。

宣旨的公公有些汗颜，但还是麻利地做完了自己的差事。最后得了乌丽华一鼓囊囊的荷包，笑嘻嘻地说了两句吉祥话，等人将东西一一在乌丽华面前摆好，他才带着人离开。

幸好云光殿的内殿宽敞，要不还摆不下那么多的赏赐。

若兰站在乌丽华跟前侍候，若思帮着玉芳清点打理再登记入库。饶是一个在家大业大的将军府长大，一个在先帝宠妃身边侍奉，面对这一大堆赏赐还是不免咋舌。

金银玉钗，各色玛瑙玉石，还有硕大的珍珠，成色上等的镯子衣料、各种名贵补品……陛下直接成箱地搬来了云光殿。阵仗这么大，比之昔年的代妃还要更令人眼热。玉芳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心底的激动压了下去，专心清点起来。

等玉芳清点好再整理成册，交给乌丽华的都是一本厚厚的小册子。乌丽华放下了手中的一本杂记，将册子接过来看了看，小声说了一句：“俗、忒俗。”

玉芳没听清：“啊？主子说什么？”

“没事”，乌丽华视线略过玉芳，落在了桌上那盘足有拇指那么大一颗的一串紫葡萄上，道：“把葡萄给我端过来，我边吃边看。”

玉芳将葡萄端到乌丽华手边时，那硕大的葡萄粒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莹莹的紫令人垂涎三尺。乌丽华将葡萄拎起，分了一半给玉芳她们，然后便躺在了迎枕上，一手拿书看一手揪葡萄吃。

这书虽然是杂记，但是也记录着志怪之类的内容：什么书生与狐狸精、书生与寡妇……这样的故事她都看到好几个了。虽然短小倒也是十分精湛，将书生的多情、狐狸精的妖媚、寡妇的风韵描写的惟妙惟肖。

乌丽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脸红心跳地摸索着去拿桌上的茶杯，想要喝口水压压火气。没成想，纤纤素手一伸出去，不经意便碰到了一处温热的肌肤。

她以为是玉芳她们，便没多想松开了手，摊开手掌等她们将杯子递到自己手中。等了一会儿，杯子迟迟不来，她又口干舌燥，便略一侧头。

刚想质问，等她双目看清了来人，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玉——”字，剩下的话便堵在了喉间。

“陛……陛陛……陛下”，乌丽华舌头打着颤，话也说不清楚。刚想挣扎着爬起来，却被膝上突然加剧的一股疼痛拉了回来，痛呼出声。

她方才实在是太紧张了，都忘记了自己膝上有伤，这一下把泪花都扯出来了。

穆熙无奈地笑了笑，将人稳稳地按在了迎枕上，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低哑温柔：“朕就是来看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朕又不会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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