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骤然在语文课本上划出一道很短的黑线。

书咛呼吸微滞。

睫毛轻眨，她扭头。

夏诗还想说什么，上课预备铃叮铃铃地响，她意犹未尽收声，重重点头说真的，然后回了自己座位。

书咛垂下眸，收起语文课本放回课桌里，同时拿出物理书。

“书咛，”倒水回来的同桌推了推她胳膊，指着自己面前的数学试卷提醒，“这节是数学课，讲试卷，你拿错了。”

书咛抿了下唇。

“谢谢。”

她低头找数学试卷，不想没找到。这时数学老师进来，班长喊起立，她只能暂时先起身和大家一起喊老师好。

也不知是不是动作太急，膝盖竟撞到了桌腿。

疼得她直皱眉。

忍着坐下，她又把课桌翻了遍，最后无意间的一眼，发现试卷就被她压在课桌左上角的数学书下面。

她急急把试卷拿过开始听讲。

然而夏诗的那句青梅竹马就像被施了魔咒似的，竟开始一遍遍地在她脑子里回荡，怎么也甩不出去。

书咛咬唇的力道加重。

“书咛，你来回答。”突然，冷不丁的一声。

书咛迟钝了秒，低着的脑袋茫然抬起，就见讲台上数学老师看了她一眼。

她连忙起身。

“第三题。”同桌盯着试卷，放在课桌上的手摆出3这个数字，很小声地提醒。

书咛眼睫连眨了好几下。

目光快速落回到试卷上，匆匆扫一眼第三题的题目，眼睛过了遍，脑子里正确答案也就跟着出来了。

“坐下吧。”

书咛闻声坐下，耳根一阵发热。

她们数学老师每节课都会喊人回答问题，习惯是从成绩最差的开始，偶尔也会喊成绩好的，或上课走神的。

书咛今天属于后者。

虽然数学老师什么也没说，但刚刚那个眼神，分明是在提醒，别仗着成绩好上课就不认真听讲发愣。

笔紧握在手里，指尖掐了掐手心，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好在后面没有再走神。

下课铃声一响，夏诗拉她去上厕所。

书咛没拒绝，只是在夏诗要左转往东边走的时候，心口一跳，低声说：“我们去西边的吧，人应该少。”

夏诗本就更喜欢去西边的厕所，她没发现书咛藏得很好的不对劲，大大咧咧地说了声行啊，挽着她的手往右走。

身后，1班男生们吵闹欢笑的声音很大。

但书咛只听见了一声——

“陆之让！”

清脆的，分明带着明艳笑意的女生的声音，很好听。

“咛咛？”

“嗯？”

夏诗突然凑到她眼前。

书咛心口一紧，但脸上表情没变：“怎么了？”

“你怎么啦，叫你都没反应。”夏诗盯着她看，又说，“数学课上你想什么呢被胖妹点名。”

其他人没发现，但她就坐在书咛后面，自然看到了她同桌的提醒。那绝不会是学霸书咛会有的状态。

胖妹就是她们的数学老师，课上严肃，课外可爱，大家私下里都喜欢这么叫她。

书咛指尖紧攥了攥纸巾，说：“昨晚没睡好，就……好困。”

“我就说嘛。”夏诗习惯性地捏她的脸，“中午吃完饭早点回来午睡。”

书咛紧着的心稍稍松了松，很轻地应了声好。

厕所回来后开始上第二节课，书咛背脊挺直听得认真，下课后哪也没去，安静地坐在座位上预习下节课内容。

第三节课她依然认真，只是等下课，她想上厕所。

夏诗跟着老师去了办公室，书咛抽了张纸巾抟在手里，抬脚要走，又顿住。

抿了抿唇，她转身往后门方向走。

却在走出后门，身体习惯性要左转的刹那，再一次顿住。

脚收回往右。

一秒还是两秒。

手里的纸巾无意识攥成一团，书咛低着眸，身体略有些僵硬地动了动，压着突然过速的心跳，左转。

和从前一样，去的时候她从来不敢往1班教室里看，每次都是从厕所回来后，顺着视线佯装自然地飞快瞥一眼。

这次也是。

1班的换座位规律和她们班一样，她记得，这周他应该是靠窗的第一组。

不需要她费尽心思想怎么自然地偷偷看他，只要路过的时候稍稍抬眼就可以了。

课间的教室走廊永远是热闹的。

但书咛还是在热闹中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如擂的心跳声，一声声，仿佛要蹦出胸膛。

越接近1班后门，跳得越乱。

垂落在身体左侧的手握成了拳，控制不住地用力，她咽了咽喉，用尽所有力气佯装自然地飞快掀起眼皮。

然后。

心跳和呼吸骤停。

他不在座位上，但有一只手正在拿着他的笔玩，手指细长白皙，是属于女生的手。

而这双手的主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笑得明艳张扬。

几乎是同一时间，书咛脑中冒出了夏诗早上说的那句话。

眼睫颤了颤，她抬脚回到自己教室，抿着唇从课桌里拿出保温杯拧开喝了口。

明明是温开水，不知道为什么，缓缓浸润喉咙的时候，竟有点儿涩。

书咛突然就很想喝一杯甜甜的奶茶。

于是在中午吃完午饭，陪赵嘉安买奶茶时，她极难得地给自己买了杯，按菜单上的推荐要了五分甜。

赵嘉安没问她怎么想起尝奶茶了，她很开心，觉得以后终于可以一起喝奶茶了，还给她安利了什么奶茶味道棒。

书咛说好。

双手捧着奶茶，她低着脑袋，慢吞吞地喝了一小口。

抬头，原本有点儿散的眼神骤然恢复焦距。

不远处——

陆之让和江述唐朝几人从马路对面的拐角出现，江述唐朝勾肩搭背说说笑笑，视线时不时暧昧地瞥过陆之让。

以及，那个漂亮的女生。

她就走在陆之让身旁，倒着走了两步仰起脸看着他，笑眼盈盈，好像在叫他的名字。

书咛猛地转过身。

也不知是不是动作太急，还没来得及咽下的奶茶突然呛在了喉咙口，惹地她瞬间咳嗽起来。

“咛咛？”赵嘉安急忙伸手轻拍她后背。

书咛咳了好久，一张脸通红。

止住咳嗽再转身，那边早就没了他们的身影。

“没事。”她冲赵嘉安摇头，轻声说。

她又低头抿了口奶茶。

好像也有点涩。

下午的课书咛一如既往的认真。

只不过在最后一节自习课给江述讲完题后，她没有和平常一样继续做题，而是很轻地喊了声：“江述。”

怕打扰到其他同学，更怕被听见，她直接在草稿纸上写：【能麻烦你帮忙把陆之让的校服还给他吗？】

她示意江述看，又指了指安静呆在课桌下的一个袋子。

江述明显讶异。

书咛脸上表情没变，只是抓着笔的手紧了紧，落落大方地继续写早就准备好的话：【运动会那天我裤子脏了，借了他的校服还没还，等下我还要去办公室。】

她知道江述和他差不多每天都是一起走。

江述答应得痛快。

【行啊，没问题。】他回在她下面，可能是怕女生说这种事尴尬，他马上又换了话题，【对了，你喜欢喝什么奶茶？】

书咛指尖一颤。

隐隐约约的，奶茶的那股涩意又涌上了喉咙。

江述字写得很快：【三千米我不是输了吗，一礼拜的奶茶，我先问好你们喜欢喝什么，到时就不会买错了。】

书咛忽然想起来，三千米的第一名是陆之让，那天在公交车上其他女生就恭喜他，夸他厉害了。

【都可以的。】

【行。】

“谢谢啊。”江述指了指试卷，声音压得很低，说完他起身准备回自己座位，顺手把草稿纸和试卷收在了一起。

书咛微弯了下唇，说没事。

恍神片刻，她弯腰，小心地把袋子在课桌下递给了江述，而后拿过一张物理试卷去老师办公室问问题。

可其实，物理试卷上的错题在课上她都听懂了。

但她还是在办公室待到了放学。

等再回教室，隔壁1班早就没了那人的身影，书咛默不作声地收拾书包，经过1班时却还是忍不住看了眼那个空位。

大概看了有两三秒，正要收回视线，一道人影突然从楼梯口出现，穿着件不合身的校服，火急火燎地跑进1班。

书咛没有在意，直到她踩上楼梯，那道人影又飞快地从她身旁经过，带起阵风，带起一缕淡淡的薰衣草香。

脚步猛地顿住，她迟钝抬眸。

那道人影已经跑远，只能看见身上的校服。

宽宽大大的，不合身。

是男生的校服。

而校服身上的味道……

很熟悉。

是那晚她洗过后，习惯性地加了金纺的薰衣草柔顺剂浸泡了会儿。

“咛咛！”赵嘉安在楼下等她等了会儿，朝她招手。

大概是觉得她走得慢，她飞奔过来挽过她手，笑得狡黠又八卦：“咛咛咛咛，刚刚下来的那个是不是就是陆之让的青梅啊？”

书咛沉默。

赵嘉安是知道她不爱八卦一心只有学习的性子的，见状主动说：“现在估计全校都知道有女生追陆之让从平城追来平江了，长得漂亮，大胆热烈。”

“居然为了陆之让转学，我的天，我想都不敢想。啧啧，要说他是陆之让呢，喜欢他的女生数不胜数。”

“诶，我刚刚看她穿的是校服吧，可她哪来的校服，不会是陆之让的吧？咛咛，你说，她以前会不会和陆之让谈过啊？”

赵嘉安噼里啪啦地说完，见身旁人没反应，看她：“咛咛？”

眼睫微颤，书咛动了动唇。

“不知道。”她的声音偏低。

等赵嘉安要搂着她往校门口走，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早她其实是骑自行车来的，第一次骑车。

五分钟后。

她和赵嘉安在校门口分别，双手握着手把，骑上了车。

但她没想到会再看见那个女生。

以及，陆之让。

陆之让还是骑着那辆黑色山地车，女生骑着一辆轻便的就在他身后，边骑边喊他的名字让他等等她。

突然。

陆之让停了下来，一条长腿轻松地踩到地上支着车，像是要转身。

书咛和他们隔着距离，其实不会被看到。

可他停下的刹那，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想也没想的，车头一拐，心慌意乱拐进旁边的一条巷子小路。

不想有人正骑着车出来。

一声响。

两车撞。

书咛重重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