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薪俸照旧
听闻噩耗,楚全平哭到昏厥,醒了又继续哭,正巧他儿子楚磊过来找他,陆闻渊陪了半晌,将人交给楚磊。
安排妥当,他舒了口气,转身要叫初灵姿回大理寺,却见她直愣愣地站着,表情像见了鬼般,眼睛一眨不眨。
是他,楚磊出现的一瞬间,那张脸便与初灵姿看到的凶手的脸重合,她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大气不敢喘。
陆闻渊伸手在初灵姿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是,是他,他是凶手。”初灵姿伸手颤颤巍巍地指向楚磊。
楚磊正给楚全平擦脸,闻言转头看了初灵姿一眼,眼神狠戾,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丢下老父亲,拔腿就跑。
眼看凶手要逃走,初灵姿的心一下拎到嗓子眼,顾不上害怕冲着凶手逃跑的方向大声喝到:“大理寺办案,站住。”说着,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陆闻渊虽然不明白初灵姿为何认定楚磊是凶手,不过他不准备在此刻刨根问底,跟着也将自己弹射了出去。
初灵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没跑多远便体力不支,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腿一软整个人趴在地上。
陆闻渊从她身边一闪而过,压根没打算管她。
初灵姿摸了摸腰间的弹弓,却没想到陆闻渊速度那么快。
楚磊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后背一疼,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扑倒。
陆闻渊一个跪扑,将他压在膝下。
楚磊还想挣扎,被他一个劈掌打在后脖颈,晕了过去。
将人交给闻讯赶到的衙役押回大理寺,陆闻渊这才想起后面地上还趴着初灵姿。
初灵姿看见一只大手伸向她,抬头看了一眼握住那只手站起来,右脚一落地便是一阵钻心的疼。
“嘶。”
陆闻渊皱了皱眉:“崴脚了?能不能走?”
初灵姿忍着疼:“能,那个,大人,可不可以走慢点?”
陆闻渊摆出个不耐烦的表情:“真是麻烦,赶紧的,不是,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凶手?”
初灵姿拿陆闻渊的胳膊当拐杖,尽量不让右脚使力:“不是凶手他跑什么。”
陆闻渊觉得这话没毛病,转念一想又不对,是你先喊了凶手他才跑,不是他先跑了你才喊凶手的,顺序反了。
他审视般看着初灵姿。
初灵姿疼得咧着嘴,顶不住那道目光,只得道:“他裤脚有血渍。”
其实方才她根本没时间看楚磊的裤脚,但这话不是胡诌,楚磊换了上衣却没换裤子,显然他发现了上衣的血迹却没有发现裤脚的,而她当时清楚地看到楚磊跨过张氏时裤脚蹭到了她流出来的血。
陆闻渊嘴里嫌弃着初灵姿拖后腿,实际却走得极慢,反正人已经抓到了,审讯,不在乎早一点晚一点。
路过一间药铺,他把初灵姿扶到一边坐在石墩上:“等着。”
再出来时,陆闻渊手中多了一瓶专职跌打损伤的药油,他塞进初灵姿手里:“回去记得早晚揉,不要护疼,一定要将药揉进去。”
初灵姿眨眨眼睛,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少卿大人。”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大理寺时孟河已经带人审过一轮,不过什么都没审出来。
楚磊一个劲地喊冤,声称官府胡乱抓好人。
陆闻渊进门的时候正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冤枉”。
他将初灵姿交给迎上来的沈潭,径直进去听审。
沈潭上上下下打量了初灵姿一番:“你就是初火次?”
他是听孟河说的。
初灵姿僵硬地笑了笑:“小人见过沈寺丞。”
沈潭摆摆手:“好说好说,我听说今儿一天咱们老大一直带着你,你不但一眼便看出了张虎不是凶手,楚磊也是你抓的?快跟我说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啊?”初灵姿呵呵笑了两声,“那个,就这么一看就看出来了,楚磊交代了?”
总不能说我拥有死者的眼睛,看见了楚磊杀我的全过程。
“怎么可能,”沈潭说,“咬死了不承认,非说自己有不在场证明,问他谁给他证明,他说他娘,我真他娘的,什么时候娘也能做儿子的时间证人了,不是,你光靠看就能看出来?也教教我呗。”
初灵姿正愁怎么跟他说,里面穿来陆闻渊的声音:“初火次,赶紧进来。”
沈潭脖子一缩,架着初灵姿进去了。
楚磊用淬了毒般的眼神射向初灵姿,看得她一个激灵。
“你们冤枉好人,我要击登闻鼓,告御状。”
陆闻渊侧头在沈潭耳边低语了几句,沈潭道了声“是”,小跑着出去了。
“击登闻鼓告御状,”陆闻渊对楚磊微笑,“你知不知道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三十,知道为什么吗?”
楚磊肉眼可见地抖了抖。
“为了以防止无端刁民的恶意告状,你觉得,你属于哪一种?”
楚磊梗了梗脖子:“你们没证据。”
陆闻渊看了眼他的裤脚,果然右裤脚边缘露出一丝暗红色。
“既然没杀人,为何要跑?”
“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万,万一是抢劫的歹人,难道我还站在那等你们抢?”
陆闻渊颇赞同地点点头:“说得也对,万一是那个杀人凶手拿着凶器冲过来,岂非小命不保。”
“可不,”楚磊一听,顺着他的话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闻渊歪着头看了他一会:“你怎么知道是刀?”
楚磊心里一慌,越说越错:“我听,听说的,那凶手没人性,杀人后还将死者头割下来了,不用刀难道用榔头?”
“是吗?”陆闻渊挑着眉问。
“不,不是吗?”楚磊被问得口干舌燥,越发紧张。
陆闻渊忽地一乐:“除了报官的两口子,连大理寺里都没几个人知道的案件细节,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磊犹如被当头棒喝,故作轻松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死者的头颅被割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楚磊终于露出抑制不住的慌张:“不,不,我不知道,我瞎说,我猜的。”
“猜这么准?连死后割头都猜出来了,你不去天桥底下支个摊给人算命真是屈才了,”陆闻渊说着站起来,“孟河,下面的交给你了。”
“是,大人。”
招招手让初灵姿跟上。
初灵姿走过楚磊身旁,“啐”了她一口,害得她崴脚摔跤,混蛋。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前院,看见沈潭兴冲冲地从外面奔进来。
“老大,”他手里举着什么,一片暗红色中有一闪而过的反光,“找到了,在一个巷子的废弃物里。”
初灵姿定睛一看,正是那把她眼睁睁地看着刺向自己的匕首。
“交给许老头对比伤口确定凶器,提取指纹,把那小子钉死。”
“得嘞。”
沈潭跑得兴高采烈,初灵姿也高兴地想跳,不过现下她腿脚不便,只能跟着傻乐。
“今儿这案子,给你记首功。”陆闻渊对初灵姿说,“从明儿起,你不用去杂役房,做我的随身书吏。”
随身书吏,俗称“跟班儿”,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初灵姿大喜,在心里暗暗盘算,按九品官算,年俸禄大约50两,除此之外还有禄米、绫、绢、炭、盐等各种额外的福利。
少卿大人身边的跟班儿,就算是个不入流的芝麻小官,怎么也比现在拿的多多了。
发财了,她在心底欢呼。
“想什么呢?”陆闻渊见她“咯咯”傻笑,不解地问。
“大人,您真是我见过的最最最……最好的人。”
“那是自然,”陆闻渊不客气地说,“对了,”他突然顿了下,“薪俸照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依旧火辣的夕阳下,初灵姿的笑容冻在脸上,裂开,碎了一地。
“王八蛋、混蛋陆闻渊。”
想起中午那顿大餐,又捏了捏手里一直攥到现在的那袋糖肉馒头和跌打药酒,初灵姿愤愤地哼了声:“本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