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赏钱,那是不可能有的

晚上的樊云楼,客似云来,好在陆闻渊提前订了雅间,带着一行人挤挤攘攘地进了门。

樊云楼是京城第一大酒楼,以前别说进,初灵姿路过都只敢看一眼便低头快步离开,不是怕,是实在吃不起。

陆闻渊说别给他省钱,这帮人是真听进去了,一口气点了十多样菜,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奶房签、三脆羹、羊舌签、萌芽肚眩、盹掌签、鹤子羹、肚肱脍、雕花蜜煎、姜醋生螺、香螺炸肚、豆团、栗膏、橙汤、冰酪,通通来一份。

初灵姿更坚定了要抱紧少卿大人大腿的心,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小声说:“这么多?吃的完吗?”

陆闻渊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道:“原本是吃不完,不过,这不是有你在嘛。”

这算哪门子的宽慰?直接说她像猪一样能吃不就完了。

所有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初灵姿勉强挤出个微笑:“少卿大人这是夸奖我呐?”

陆闻渊扯了扯嘴角:“权当是吧。”

菜过三巡,罗凌问:“老大,我听说今儿司卿大人过问割头案了?”

陆闻渊吃了一口肚肱脍:“这个味道不错,都尝尝,不出五个时辰破了一起三条人命的案子,别说司卿大人,连圣上也有所耳闻了。”

“真的?”沈潭喜形于色,他挺了挺腰板,“那圣上是不是褒奖了咱们?有没有丰厚的赏赐?”

“想什么呢?”陆闻渊面无表情地泼冷水,“破个案子就要赏赐,怕是圣上的库房都要被掏空了。”

这话说得巧妙,孟河立刻不要脸地接上:“可不,咱们的破案效率,破案量,若说第二,可着京兆尹府、刑部还是大理寺里的旁人,谁敢称第一?”

话虽狂,倒无偏颇,连一贯一板一眼的聂石开都没有提出异议。

陆闻渊话锋一转:“不过,这次案子破得快,初火次功不可没,他是头一回参与案子便能有如此成绩,确实该赏。”

初灵姿正往嘴里送着一块荔枝白腰子,闻言,不顾嘴里叼着的腰子,两眼放光,激动地望向陆闻渊,期盼着从他嘴里说出赏银十两,绢布两匹,金银镯子各一对……

不料,陆闻渊分外认真地一点头:“便赏你一个月,每日中午多吃一份肉,想吃什么做法自己跟厨房说,额外的肉钱,算我账上。”

说完,满意地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赏钱,那是不可能有的,给了钱十有九成便宜了那个偏心眼的养爹,倒不如每天给他吃碗肉,养壮了身子,以后抓起贼人来不那么容易受伤。

既然跟了他,便不能受委屈,谁给的都不行。

初灵姿表情一僵,她是喜欢吃肉,因为饿,因为没吃过好东西,为了吃肉紧抱少卿大人的大腿,但是,她更缺的是钱,钱。

她想大喊,少卿大人,您确定不给点赏银?普天之下,哪有上官给下属赏赐肉,而且还是每天中午一碗肉的吗?

她想哭,转念一想,在陆闻渊的话里找到了漏洞,又喜笑颜开起来:“小的多谢少卿大人。”

倒是其余几人,没人知道陆闻渊是怎么想的,只觉得奇怪,陆闻渊从来不是小气之人,纷纷同情地看了初灵姿一眼。

案子随时都会发生,陆闻渊从来都约束属下饮酒不可过量,吃得差不多了,便散了。

初灵姿是第一次喝酒,虽然只喝了几口,但是微醺上头,整个人飘飘然,一种陌生的奇妙感,轻盈,愉悦又放松。

没人和初灵姿顺路,她挥着手与众人道别,独自转向去城南的路。

虽然已经进入六月,早晚温差依旧很大,初灵姿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拐进无人的窄巷,正享受着一人独处的时光,忽地,一阵凉风吹过,她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拢了拢衣裳。

“救……我……”

不知道从哪传来微弱的声音。

初灵姿瞬间清醒了一半,停下脚步,屏气凝神地听了半晌,四周寂静一片,并没有任何声音。

想起方才的那阵凉风,怕不是见鬼了,初灵姿浑身打了个寒颤,快步穿过窄巷,向家走去。

初沐安还没睡,点了盏油灯在堂屋里打着瞌睡等初灵姿。

直到看到那盏泛着橘色的油灯,满脸疲惫却依旧硬撑着等她归家的父亲,初灵姿才从鬼叫声中真正放松下来。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爹,上床睡了。”

初沐安睁开眼睛:“回来了,”他鼻子嗅了嗅,“你喝酒了?”

初灵姿用手比划着:“一点点,爹,您放心,少卿大人特别好,您女儿我破案有功,他赏了我一个月的肉,打明儿起,咱们每天都能吃上肉了,吃他整整一个月。”

她说兴奋了,小手一挥,却不料吵醒了屋里的初易明。

初易明听见个“肉”字,揉着眼睛走出来:“姐,哪里有肉。”

初灵姿过去捏捏他的腮帮子:“梦里有,快去睡。”

初沐安依旧不放心:“姿姿,话虽这么说,可抓贼人这种事太过凶险,爹想着……”

初灵姿怕他唠叨,打了个哈欠:“爹,我累了,我去洗洗睡了。”

初沐安看着初灵姿逃进屋的背影,无奈地摇头,看来做生意赚钱的日程要加快了。

次日一早,平日里总要多赖一会儿床的初灵姿难得没等弟弟来叫便起了床。

原因无他,她要早些去大理寺和厨房大婶说肉的事。

大婶羡慕地上下打量初灵姿:“还是少卿大人身边养人,这才两天,我怎么看你都更俊了呢?”

“没有我天天烦着您,春婶子脸色才更水润了。”

“哎哟,瞧你这张嘴,甜死个人,老婆子我都一把年纪了,水润什么呀,” 春婶话是这么说,嘴角翘得就没放下来过,“少卿大人将一个月的肉钱都给了采买,一天一斤肉,火次,你这回可真是立了大功了,想怎么吃,只要老婆子我能做,保准你吃得满意。”

初灵姿满脸堆笑:“我这不想和您商量商量,那个肉,能不能麻烦帮我装起来,我带走?”

春婶善解人意,一脸“我懂”的表情:“反正少卿大人也没说不能带,咱们呀,别声张,偷摸地,啊!”

“多谢春婶子。”

初灵姿看了眼台子上属于她的那块肉,抿了抿唇,走过去抄起菜刀剁下一半,包好了塞进春婶手里。

“哎哟,这怎么行,” 春婶推辞,“这是给你的赏赐。”

“对啊,”初灵姿理所当然的,“给我的赏赐不就是我的东西,我送半块给婶子有什么问题?权当是我在大理寺这么久蒙受春婶照顾的谢礼。”

说是谢礼,春婶也就不推脱了,虽然只是偶尔一块饼子,一点小菜,对穷苦人家来说却可能是不挨饿的救命粮。

她拍了把初灵姿:“那我就不客气,多谢了。”

事情办妥,想着爹和弟弟晚上大口吃肉得模样,初灵姿心满意足地回到陆闻渊的厅堂,继续整理那一摞摞的案卷。

外院里人来人往,个个的脚步都带着匆忙,初灵姿架起窗棂往外看,果然,章积成少卿带着几人正急匆匆地往外走。

能进大理寺的案子都不是小案子,初灵姿在心里叹了口气,又不知道哪里出事了。

她有在乎的人,以己度人,希望人人能得以健康平安。

看着那队人马远离的身影,她回到座位,继续埋头在案卷中。

一本还没翻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沈潭的声音传了进来:“老大,老大。”

初灵姿绕过案桌:“沈大人,少卿大人出去了。”

沈潭“哦”了声,转身就要走。

“出什么事了吗?”初灵姿紧追了几步问。

沈潭头也不回一边走一边说:“礼部侍郎朱念林来报长女失踪。”

初灵姿莫名想起昨天晚上那个似有若无的呼救声,不由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