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效心动
街对面,女孩身形修长纤细,米色长裙外面穿着一件白色的小罩衫。即便隔了一点距离,她出挑的外形和清丽脱俗的气质还是非常亮眼。
“这下放心了,律师在场,应该不会出乱什么子。”路风收回视线,说完这句话又下意识抬眼看向后视镜,车内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后座的男人神情阴郁,手搭在车门扣上,微微握紧。
许如龄一开始只是自顾自地用餐,隔壁是烧烤店,牛羊肉炭烤后的香味混着孜然香料的味道飘了一整条街,门口摆了几套塑料桌椅,一伙人吃得热闹欢畅。
夏天的烧烤店门口喧闹是常态,直到听见一个花臂男抽了一张凳子往店内猛地一砸,发出巨大的响声,她才直愣愣地抬起头,意识到事态不对。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被强硬地拎起扔向桌脚,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让人后背发凉。花臂男同桌的另一个赤膊男子也一起加入,二人对那一桌的两个女生拳打脚踢。
邻座的女孩儿显然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地慌忙从店里跑出来,躲了几米远,站到许如龄身边,身体微微颤栗。
从女孩儿零碎的描述中,许如龄理清头绪,原来是花臂男骚扰那位白裙女生遭拒,恼羞成怒抄起椅子酒瓶对那一桌的两个女孩儿一顿暴揍。
许如龄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律师的职业使命感和相同的女性身份,让她不能坐视不理。暗自走到角落报了警又叫了救护车,半分钟后再回来时,那个女生躺在地上如同失血的小猫,可怜、无力、奄奄一息。
见那位赤膊男子已经红了眼,拎起椅子又要砸人,许如龄正要走过去,忽然被人重重拉住,低沉中带了一点焦灼的嗓音:“别犯傻。”
“我……”后半句话酝酿在口中,在她转身回眸的时候,沉寂了下去,连带着心跳都停住了。
许如龄身子一震,脸色瞬间煞白。记忆中的脸此刻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措不及防,毫无防备,甚至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五年过去了,他一点也没变老,只是气质不同了。五官一如既往的优越,浅棕色的眸子清亮深情,纵然脸上的线条仍然分明硬秀,但周身有了岁月沉淀后的温和周正。
许如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视线轻轻扫过他的脸,没敢多做停留,随便落在旁边桌子下面一箱绿色的啤酒瓶上。
是祁倦先松开的手,许如龄定在原地,后背一直紧绷着。明明是夏天,她的手却冰凉,握成拳后垂在身侧微微发抖。
身后的动静闹得更大,围观的人群唧唧哝哝,所有人的视线全被吸引到烧烤店门口。
白衣女生的朋友被花臂男掀翻在地,似乎是酒劲上头,打人上瘾,男人抄起一只塑料凳子高高扬起,正要大力掼在女孩儿身上,倏地,凭空出现一只骨节清晰分明的手半途打断了男人的动作。
路风眼明手快,及时拦住了。
“特么是哪个混蛋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谈不上,见义勇为算我一个。”路风混不吝地挑了一下眉,有点欠揍。
“你特么知道我是谁吗?”花臂男脸色阴沉,手指着对面的男人,“知道我姐夫姓什么吗?”
“是么,”一旁沉静的男人终于偏头看了他一眼,朝对方抬了抬下巴,语气轻狂,“那你要不要问问我姓什么。”
果然一开口还是老样子,许如龄心底了然地笑了。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但落到耳朵里分量却很重。尤其他姿态挺拔给人没来由的压迫感,说狠话的时候还浅勾着笑,戾气十足。
毕竟是曾经最熟悉的人,此刻站在他的身边,还是能敏锐地感受到他细微的情绪。
就算看上去再怎么温和,碰到看不惯的人和事,身上那股锐利的少年气就杀出来。他从来不屑隐藏自己的不悦,眼底带着愠色,漫不经心又自傲嚣张。
赤膊男子听祁倦的口音不像是上海本地的,普通话夹着京腔,男人嘲讽地一笑:“外地的?你在这里横什么横啊,给老子起开!”说着狠狠一踹地上的白衣女生。路风顺势一脚跺在那人的腘窝,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嗒”。
一场混战彻底点燃,对方又站起来几个同伙,染着发,叼着烟,流里流气的,对着祁倦就是一拳挥过来。
祁倦后撤一步侧身闪开,抓起黄毛的胳膊单手将人摔在桌上,又快又狠,只听见对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胸口疼地蜷缩起身子。
随后两方继续周旋,没过几招对方式微,远远瞧见红蓝色车灯闪烁靠近,一行人脸色生变,慌忙跑开了。
许如龄蹲下身,帮忙把两个女生送上了救护车,目送着白色车辆驶远,低头看了一眼手上鲜红的血渍,半晌才舒了一口气。
一道健硕挺拔的身影靠近,白色纸巾递到她面前,头顶笼罩着一片阴影,是祁倦。
她故作轻松地接过纸巾擦拭手指,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今天真巧。”几年未见,她以为再次重逢总要说点什么的,想了好久,还是那句俗套的“好久不见”。
说完仍旧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擦干手上的血迹,她能感受到他投下来的视线,像被一把无形的刀一下一下地凌迟,时间第一次这么难捱。
两个人的身高差了一截,祁倦穿着一件黑色衬衫,最上边的两粒扣子解开,许如龄垂着眼,视线正好落在他露出的半截锁骨上,谁也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退后几步,许如龄终于感觉空气顺畅起来,浑身虚脱,手撑着桌面。
他站在路灯下,摸出一根烟,侧着脸点火的时候暖黄的灯光刚好打下来,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金光,锐利清贵的气场因为这点暖色被柔化了许多。灰白的烟雾袅袅绕绕,祁倦眯着眼,目光幽深,让人揣摩不透他的情绪。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许如龄愣了一下,僵硬地拿起桌上的手机,自然地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抿着唇听完电话,拧起好看的眉头:“梁南谦我肯定是要见的……今天先这样吧,明天再说。”挂了电话她转身要走。
忽然听到后面的男人开口:“站住。”
一瞬间,许如龄的心确实有一瞬间跳快了一拍。
她没有理会,抬脚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男人大步逼近,连带着熟悉的烟草味道,高挑健壮的身影仿佛一道墙,将许如龄抵在身边。
祁倦薄唇淡淡勾了勾:“胆子挺大的么,这么个小身板还想见义勇为啊?”
睫毛垂落,很快转换了情绪,淡漠从容地抬起头:“总还是要做点好事的么。”
祁倦问:“刚才电话里是要见谁?”
许如龄摇头:“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情。”
这时人行道对面的绿灯恰好亮起,原本停驻的人群流动起来,许如龄对着身前的人挑了挑眉:“再见。”
祁倦看着那个身影快速地抽离,融入人群。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还以为她留在了北京。
转眼那个身影就远了,浅色的修身长裙衬得她更加纤瘦,仅仅是一个背影,都透着她的倔强和果绝。
他站在大排档门口,心口说不出的闷,偏过头叫了路风:“跟齐鸣那边说一声,明天早上我过去。”
暮色四合,直到确信自己已经消失在祁倦视线里,许如龄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本没指望这辈子和他能再重逢,命运让他们再见,但再见早已是过客。
时间是很神奇的东西,当初让她不知所措的那份悸动,到如今,也在光阴里流离失所了,连带着那份回忆,她甚至很难找一个角落安放那段过往。
忽然想起那句歌词——“何日再在 / 何地再聚 / 说今夜真暖……”
曾经觉得最好的和解是永不见面,但见了又能怎么样呢,我们终于都被时间推着向前走了。
原本以为昨天的相遇是最后的交点,没想到再见来的这么快。
早高峰堵车是常态,远远看到前面缓慢挪动的车辆次第停下,许如龄放慢速度,缓缓刹车。也就是查看手机的功夫,车身受到微小撞击,连带着自己的身体都受惯性往前微微一倾,而后被安全带拉回车座。
出门不幸,大清早地车被追尾了。
许如龄还没缓过劲,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短裙配紧身短上衣的女生出现在左后视镜里,和一个体型偏胖、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男人站在后面大众polo旁说话。
许如龄到车后查看情况,只是掉了点漆,后面的polo情况也差不多,轻微追尾。看情况是女孩的责任,连追两辆车,好在由于路况拥堵,车速很低,自动挡松开刹车的速度,被追尾的两辆车问题都不大。
polo男车主看了碰撞点,开口报了一个价,那女孩儿立马不愿意了,指着车屁股:“你车子都没什么事,哪有这么多?”
没想到车上那男人的老婆抱着孩子下来了,声音响亮:“车问题不大,但我人有事啊,我和孩子都撞到副驾驶椅背上了,现在头还晕,待会要去医院检查。我家孩子还这么小,被你这么一吓,你要给精神损失费,问你要两万,算便宜你了。”
“这孩子那么小,真要是哪里不舒服,会不哭吗?”女孩儿反击地很快,大红唇轻蔑地冷笑一声,撩了撩金色挑染的波浪卷,眼尾扫了那个妇人一眼,有些厌嫌,“我不跟你们啰嗦,等保险公司的人来了再说。”
两方的争吵吸引了不少人,周围的车陆续把车窗降下,朝他们望去。
交警来的很快,看了下车,拍了照,见车没事,让大家自行协商解决。
“怎么没事?你看外面是没什么大问题,里面有事啊,谁知道保险杠弯没弯、雷达坏没坏,要是发动机被震坏了或者里面零件松了,我不吃大亏了?反正车必须要拆开检查。”
妇人抱着孩子补充道:“警察同志,我现在颈椎疼、脑子也晕,还有我家小宝也受惊了,我们要去医院检查。”
年轻的交警做事很是守规矩,要处理就去交通事故科。
此男一听,赶紧开口:“那你给我开责任认定书,就是她追尾,她全责,钱都要她来付。”
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交警颇有经验:“这个也要去交通事故科处理,我们还有事,你们这一点小事,自己协商处理就行了。”
留下两方自行商议,自然不会有结果。
一直僵持到保险公司的人来了,还是一样的话“车没大问题,要是担心里面保险杠弯了,就去4S店检查,有定损员在”。许如龄的车损伤很小,何况要定损,来来回回又要折腾,双方很友好地和解了。
那俩夫妻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仍然是车轱辘话来回说,诉求就是赔钱,两万,保险公司的人也无奈。
男人有模有样地查看自己妻女的情况,女孩儿懒得再理会这俩人,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呼出灰白色的薄雾,睨了那夫妻一眼,嗤了一声。
不知道给谁拨了电话,声音突然软了起来,娇滴滴的:“哥哥,你在哪儿啊……哦那正好,我也堵在这条路上了,你快过来,我被人给欺负了。”一边撒娇还一边跺着那双恨天高的过膝长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