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离着落虹湖还有一里多路,地面变得越发湿滑。
越昤走在草上,脚下更感松软,些许奇怪,越发向里,直至注意到树干上的湿痕,意识到这里在不久之前经历过一场大水漫灌,水深高达半身。
果不其然再向前走数十丈,大水还未完全褪去,徒步行走实属困难。
思索片刻,便从林中拖了一段折断的枯木入水,枯木做舟,枝干做桨,继续向落虹湖去,缓慢但不沾湿自身。
一路行舟,一路半拨垂落残枝,越昤想着,数日前的落虹湖混乱,阵仗绝对不小,这里的水都是落虹湖倒灌上来的,能翻湖覆地的阵仗,要么是筑基境界的高人,要么是大型阵法爆|破。
便在这时,桨下一顿,越昤精神一紧,速而蹬木高跃,又运先天之炁御风抓到上方一丈横枝,持桨的手微动,便看见小半部分的桨已然碎裂。
无需分辨是什么导致的,垂眸便看到枯木舟下张开巨大的长嘴,锥型的尖齿细细密密排列着,那妖兽向上跃出半丈,兜起水草泥石还有枯木舟,再一阖,全都被碾为粉碎。
又是溶蜥。
它坠回水面,溅起大浪,体型比那日的溶蜥还大三成。
越昤神色舒展,此行来可不就是来试试新得的溶蜥鳞法器。
这只溶蜥显然盯上了越昤,见一击未得手,速而匿入水中,身形疾而滑游,绕过旁侧一棵老木,攀着树干,借力扑向越昤。
越昤身形一荡,半空御风回旋半圈,与溶蜥错身而过。
笨重许多。越昤对比两只溶蜥。
思索间,身形已然跃上另一只树的横枝,而那溶蜥却是长尾横扫而过,如同巨斧砍在树干上,霎那间,整棵树木一震,并开始向侧方倾倒。
从横枝跃上主干,顺着树干斜倾,越昤奔走在其上,避开一团突如其来的水箭。
水箭砸在树木主干,瞬间侵蚀了三寸。
越昤目光一顿。
天赋神通!
仅仅这一顿引来又一根水箭,越昤御风蹬离这根主干,速而后退。
水箭迎面直追,直至越昤退离三丈,后背正好被另一根树干阻拦,眼见水箭逼近,掐动法诀,御物而起,数张黄纸片从袖袋中飞出,一张张整整齐齐在面前排列成三三之阵,光晕彼此链接,形成一面虚盾。
水箭与虚度相撞,刹那间,水箭崩散,腐水扑满黄纸片,光晕消融,黄纸片被腐蚀成碎片,纷纷下落。
而溶蜥也紧扑而来,越昤身柔似无骨,扭绕树干变幻方向,在溶蜥扎上树干迟钝片刻的机会,翻身登上溶蜥背部。
再掐诀,腕间九环一颤,瞬间分化成九丝,如同光线须臾无影,再出现时,两根绕溶蜥长尾,三根缠溶蜥长嘴,四根锁溶蜥四爪。
溶蜥被缚,任凭浑身蛮力都挣脱不得,神通硬生生憋回嘴里,身形失去控制坠入水面,刹那溅起丈高水花。
越昤踩在溶蜥背上保持平衡不摔,心中却些许琢磨——
这只溶蜥连挣松九环都做不到,抛开锻造带来的强化,原来那只的骨筋韧性已然超过了同类力量了。
思及此,越昤蹲身,翻手持药铲,精准刺入溶蜥眉心,刹那间溶蜥挣动,鲜血飚出。
越昤手中运炁,虚虚一抓,一团鲜血汇来,可任凭先天之炁压缩提炼,果然出现毫末地灵浆,比沙粒还要小上数倍,若不刻意寻找,根本无法注意。
不过,既然有地灵浆的影子,就说明这只溶蜥也知地灵浆的位置。
眉目一缓,重掐御器法诀,四根锁爪的九环丝松开,便在松的那一刻,溶蜥身体一扭,不是挣扎,而是蹬水踱步向前狂奔而去。
幸而越昤心中有所预估,四根九环丝一端绕溶蜥身体,一端虚拽于手中,这般稳定身姿,如同渡蜥而行。
溶蜥疾速,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就奔出密林,进入空旷的落虹湖漫水沿岸附近,直至奔向落虹湖。
越昤本就故意乘蜥随它回老巢,丝毫未阻止,直至逼近落虹湖半空范围——
忽得,越昤直觉一凝,身形蹬出,而直行的溶蜥已然撞上无形的东西,身体骤然弹飞,重重抛向十丈开外的密林边缘。
砸入水面的刹那,又间接着撞上什么,被震开丈余。
越昤飘落在石头上,看着溶蜥那最初落地点,看见浮出小半部分的气泡光晕,因为那溶蜥一砸,气泡光晕表面攀爬裂缝,不出几个呼吸,便骤然崩开,碎了。
那其中好似有什么坠到水下,隐约看见咕噜噜气泡冒出来,好像……有个人影。
越昤下意识再看那溶蜥,溶蜥已经昏死,半身挺在水面上,半身隐在水里,就像和那人影并排睡着。
不过“睡着”的人影失了气泡灌了一肚子水,已然憋醒了,求生欲迫使他猛地仰出头,嘴如喷泉吐水。
越昤本调动九环的动作止住,这位倒霉蛋,越昤识得。
思考片刻,越昤看了一眼肉眼根本看不见的落虹湖边缘“屏障”,御风踩着水面,站在了溶蜥脑袋上。
那醒着的人一心吐水,动作从掩面转变为低头抠嗓子眼,好一会儿,身形跪着,双手撑着水底,水漫过半身,他嘴上嘀嘀咕咕一通,越昤看不清朗。
她蹲下身,好奇注视,目光毫不掩饰,以致于眼见那人鬓角青筋一崩,是速而惊吓戒备,陡然抬手聚气向越昤一挥。
越昤下意识后仰身避让,不过他的气力根本没有聚起,没有威胁,只有挥动的动作。
但,两人也恰在此时四目相对。
那人一呆,转而舒了一口气,“越昤……是你啊,快把老子吓得灵魂出窍了。”
越昤看他,慢吞吞比划。
「那不更好?」
灵魂出窍,是进入炼气后期的标志。
此人是越昤在望仙坊认识的另一个摊主,就是数日前出烈风谷时遇见的撩闲那位。
人如其名,名叫李闲,三年前,摊位在溥掌柜隔壁,三年后,摊位还在原地,并独享两个摊位。
三年时间,旁看着也约莫看明白了几句手语,越昤这句他便看懂了,被哽了一下,干脆直接坐在水里,喘气休息。
倏然想到什么,往落虹湖的方向环视了一遍,见湖面平静无波,更无其他人,神色时松时紧,抹了一把脸,换了一副死里逃生的感觉。
越昤将他动作纳入眼底,从袖袋中拿出黄纸片写了一行字递给他。
“落虹湖发生了什么。”
一看完上面的字,李闲便团起黄纸片,一副牙疼的模样,“别提了,老子就是倒霉,路过一下,结果被殃及了,险些命都丢了。还好,我传家法宝护着。”
说着摸索着身上,脸色一变,“不对,我法宝呢?”
越昤想着那被溶蜥撞碎的气泡光晕,估摸着就和他法宝有关,指了指水里。
李闲毫无形象,扑在水里一寸一尺的摸索,好半天终于捞出一颗石蛋般的东西,捧在心口,长舒了一口,“幸好没丢,不然我也殉了。”
越昤瞧那半遮半裹的石蛋,只看它表面裹着大颗粒的结晶,形成鹅蛋大小,至于内部是什么,更无法知道,除了结晶表面的反光,看不出任何灵韵,无法辩认是什么法宝,甚至乍看连是不是法宝都令人怀疑。
李闲余光瞟了一眼越昤,转而贱兮兮地把石蛋藏进怀里,嘴上转移话题,“越昤啊,你怎么在这里,你该不会是想来捡漏吧。”
越昤瞅他,身形往旁边偏了些许,露出被杂枝乱叶遮挡的溶蜥脑袋。
李闲一激灵,下意识想躲但又反应过来,这是个被束缚的死家伙,立刻眼睛一亮,“越昤啊,这是你抓的?啧,你到底什么境界了,强啊!啧啧啧,这溶蜥尸体可是价值一百两碎灵石,越昤啊,你看你这小身板,也不好背回去,要不,我帮你带回去,再帮你处理卖掉,我两三七分?”
越昤没回应,面无表情看他。
他假咳强调,“你七我三!”
越昤站起身,抬手虚握,九环松散,瞬时回归越昤手腕成装饰,溶蜥脑袋失了支撑,重重砸在水里。
水浪迸溅,李闲吸了吸气,“那,八二分?”
越昤抬手,他手里那团黄纸片溜了出来,飘回越昤手中,越昤慢慢展开,抻平,继续递给李闲。
李闲愣了一会儿,懂了,八二分可以,但要告诉越昤落虹湖发生了什么。
心里算盘打了几个呼吸,李闲提起笑,“嗐,我当你还有其他什么条件,就这落虹湖的事啊,我也就路过听到了零星半点。”
时间拉回几日前,李闲追寻着一只妖兽来到这里。
没想到就这么遇见了天风道院和朔月道院大战,天风道院五六个人围攻朔月道院的一人,听着称呼,那一人似乎还是朔月道院的入院大师姐。
他打量四周情况,一溜眼便看见布阵残留的迹象,这一看可不得了,这明显是埋伏或者陷阱。
李闲一想,这两大道院的恩怨,他可不敢参与,缩着脑袋就想开溜。
却没有想到,这两班人大概打了几天几夜了,气力都要耗尽,不想再彼此牵制,都想速速了解,于是朔月道院的入院大师姐直接施展天赋神通,火光自她身后爆开,如有火龙盘绕,而天风道院那班人又起阵法,剑如风,密集狂舞。
两方气力一冲,刹那间,整个落虹湖翻腾大浪,冲击三丈高,却突兀被阵法屏障堵住,那入院大师姐借势另引火龙冲击大阵,如此势势叠加,刹那间屏障破碎,大浪爆开,气力被裹挟四冲。
“然后,我就不知道是什么了。”李闲摊手。
“我就一半吊子的炼气四层,还花了十来年的时间,气力哪能比的过那些道院精英,更何况是炼气后期叠加阵法爆|破,要不是我法宝自行护主,我怕不是被冲碎了。”
“就这样,我还晕了。晕了几天啊……”他掐指一算,一句脏话飚出,“三天了,没死也要饿死老子啊。”
越昤思忖着,转而又去看那落虹湖,既然阵法爆|破,屏障碎裂,那刚才溶蜥撞到的又是什么?
她目光转回李闲,李闲睁着大眼,对视越昤,然后眨巴眼,满是无辜。
一会儿,他尴尬嘿笑,“越昤啊,你带干粮了吗,我肚子快饿瘪了。”
越昤淡淡看着他,然后把背篓提给他看,表示只有这些。
李闲看见齿虎獠牙像是看到灵石,想要上手,但背篓转而回到越昤背上。
他叹气,认命爬起来,揉了揉肚子,指着溶蜥,“那我先背回坊市了,再慢一点,我怕我要抱着这家伙啃了。”
越昤点头,从溶蜥身上跃上枝头。
李闲扛起溶蜥尸体,一副落汤鸡的模样,朝越昤挥挥手。
“我先走了,你小心。”
末了,走几步,还嘱咐道,“要是捡着那几个道院精英的法器锦囊之类的,给我也分分赃啊。”
越昤没理他,径直飞到湖边。
她伸手触碰试探,明显感觉,贴近那道范围,手上瞬间紧绷,从经络到血肉都在振动。
这才意识到,溶蜥刚才撞上的不是屏障,而是倏然进入这片区域,承受不住这覆盖的奇怪力量,被震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