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与方时恩本人预想差别很大的是,他的那群室友不仅没有把他们的东西从自己桌上拿走,甚至还丧尽天良地把他本人也“拿”出了宿舍。

到底是有负程诗悦的嘱托,方时恩心情郁郁从学校离开,并且痛失颜面的他短期内再也不想来到学校。

这个时间点回去,方时恩有点儿担心会撞上程诗悦,毕竟今天他和他姐特意说了他要回学校上课,让她不要担心自己会被开除的事情。

方时恩在咖啡厅闲坐了一会,因为午餐在学校食堂没怎么吃好,于是点了几个卖相很好的甜品蛋糕。

他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把两个小蛋糕塞下肚。

这样玩了两个小时手机后,看着天色,他从咖啡店里出来了。

时间还这样早,他不准备早早回去。

其实早在昨天程诗悦让他帮忙接手打两把麻将的时候,他的麻将瘾就又被勾起来了,想一想也是有段时间没玩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心思都放在程诗悦给他安排的“正事”上面。

方时恩想到这里,拿出来手机,点进他和苏执聿的对话框,看到他今天所发的“早安”孤零零地挂在那里,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方时恩有些泄气地将手机塞回口袋,抱着几分自暴自弃的心理,打车来到澜海酒吧。

澜海酒吧位于商业步行街后面一处稍显偏僻的地方,地理位置一般,里面装修得比起同类酒吧来讲也并不具有什么竞争力。

这个时间点按理说,酒吧并不会这么早营业的。

方时恩并不是来酒吧喝酒的。

推门而入,方时恩便熟门熟路地往酒吧后面的暗门那里去,酒吧里的服务生看到了,看他那架势就认出是位常客,并未阻拦,还对他做了一个友好地邀请的手势。

暗门打开,往下走,没下几阶楼梯便能听到里面传来一些亢奋的声响,下了楼来到地下室才看出来这酒吧里原来另有乾坤。

这里是一个小型的地下赌场。

这时候零零散散有几桌人在赌桌上,方时恩听到摇骰子的声音,里面的灯光不怎么好,是有点偏暗的暖色调。

虽然方时恩来的是小型赌场,但是他自认为并不嗜赌,他只是喜好玩麻将。

方时恩这样的相貌,本该是极其惹人注意的,只是赌桌上那些赌徒现下目光都集中在桌上的牌上面。

方时恩进来动作也小,因此一路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他熟练地来到地下赌场负责人的吧台前,拄着胳膊问:“刘老板,麻将桌还有位置吗?”

那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抬眼一看,目光顿住,脸上的表情立变得热情起来:“方公子,又来玩啊,麻将桌当然还有位啊,跟我来。”

方时恩在这里玩麻将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里麻将玩的金额不小,看方时恩的衣着,平时给服务生出手的小费,刘老板一直当他是哪家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哥。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包间里的麻将桌上正巧有一桌三缺一,刘老板一路领着方时恩过去落座。

等坐到麻将桌上,方时恩脑子里那些讨厌的室友,难搞的苏执聿……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被他统统抛到了脑后。

这地下空气流通不怎么样,可方时恩在手摸到麻将时,气色好了可不止一丁半点儿。

那模样活像一只刚衔了鱼的猫儿似的。

同桌的其他人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错目,有点还有一不留神,都忘记自己打出了哪张麻将牌。

而方时恩在麻将桌上可谓是专心致志地紧,那些与他搭话的,他都一概不理会。

打麻将的时间过得飞快,方时恩今日手气不怎么好,但是本身没想这么早结束。

他没有想到他输到最后,把自己卡上的钱都输光了。

方时恩原本条件反射地想要给他姐拨过去电话,后一刻猛然想起程诗悦上周刚给他转过一次零花钱,而且他答应程诗悦回学校也没做到,反而在麻将场这里坐了一下午,把钱还输光了。

方时恩手指放在程诗悦的手机号码上停顿了数秒,经历了一番思想挣扎后,还是移开了。

“算了。”方时恩从麻将桌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今天不玩了。”

他无视掉麻将桌上那些挽留他再玩两把的人的声音,往包厢外走。

那刘老板看他出来了,不禁诧异:“怎么了,方公子,这就结束了?”

之前的时候,方时恩来玩通宵也是常事。

“不想玩了!”方时恩语气不怎么好,又不想在老板面前露怯。

那中年男人久浸赌场,观方时恩那明显未尽兴的脸,眼珠子一转,立马压低了声音凑上前道:“方公子,是不是最近手头有点紧?”

“没事,我懂,是被家里扣了零花钱吧,钱不是问题啊,没有哥这里能先借给你,少爷您玩高兴了为准。”

“当真?”方时恩原本正要甩袖离去的动作止住,瞥了对方一眼,狐疑地看着对方,怎么会这么好心借自己钱玩。

“当然啊!”

方时恩思索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何处,试探问道:“可有利息?”

那老板暗暗对着方时恩比划了一个数。

方时恩下一刻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么高,怎么不去抢钱啊,这不是高利贷这是什么啊。

方时恩虽然有着一双涉世未深的眼,但是对于高利贷这三个字,还是很容易心生警惕的,知道这是碰不得的东西。

原本热情和蔼招待自己的男人竟然心这么黑,方时恩心里暗骂了几句,看着对方顶自己两个的身躯,目光又扫过对方脖子上的金链,胳膊上的文身,原本差点脱口而出骂对方的话强咽了下去。

最后只语气不善地留下句:“都说了今天没心情了!不玩了!”

方时恩回到温纳庄园的时候,看到客厅亮着灯,意识到程诗悦在家里。

门推开,看到程诗悦身上一袭红色长裙还没换下,正半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妆后美艳绝伦的一张脸上浮现出几分难掩的疲惫之色。

方时恩问:“姐姐,怎么不去楼上休息?”

“我一会儿还要出去。”程诗悦回答后,目光落到方时恩身上,“你去学校了?”

在麻将场玩到现在才回来的方时恩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说:“是啊,不是你让我回学校的嘛。”

方时恩看着他姐,凑了过去,也躺到了沙发上,伸着胳膊抱住了程诗悦的腰,脑袋也往她怀里钻。

程诗悦未阻止他惯常撒娇的把戏,抬手摸了摸方时恩温热的脸。

她闻到方时恩身上的烟酒味,看着他侧脸瞅着自己的漂亮眼珠,也不拆穿他,只是又动作轻柔地把他一缕散落下来的头发帮他拢到了耳后。

“时恩,你总这样贪玩,苏先生怎么会喜欢呢?”

方时恩闻言,彻底将脸埋了起来,声音闷闷地说:“苏先生本来就不喜欢我。”

方时恩又说:“姐姐你这么厉害,苏先生他都不喜欢,又怎么会喜欢我呢。”

“他是个同性恋。”

方时恩脸又露了出来:“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说他没谈过男朋友吗?”

程诗悦对方时恩还算有耐心:“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她把手搭在方时恩肩膀上,告诉他:“你要让他知道,明白吗?”

方时恩皱着脸,还没等再说他不明白,就被程诗悦推开了。

“时间到了,我要走了。”她从沙发上起身,整理了一下她的裙子,一边跟方时恩说:“我今晚可能不回来,你晚上饿的话让阿姨来给你做饭。”

程诗悦说完,刚迈开脚,像是一个没站稳,身形晃荡了一下。

方时恩连忙去扶她,语气担忧:“怎么了姐,身体不舒服不然就在家休息吧。”

“昨晚没休息好,没事,跟人家都约好了,怎么好爽约。”

方时恩看着程诗悦的样子,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花了心思做出来的精致,于是问她:“你又物色了新的?”

程诗悦似乎是觉得她弟弟这个问题不谙世事得可笑,她推开他的手,笑着反问他:“不然呢,坐吃山空吗?”

“砰”一声门响,是程诗悦离开后关上门的声音。

方时恩看着他姐的背影消失不见,在客厅一阵愣怔。

一直以来,方时恩就特别崇拜程诗悦,在他眼里程诗悦非常的有能力,有手腕,貌美又聪明,似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只是简单动一动手指,笑上一笑,那些有钱人就会自动萦绕在她身边,给她递上来用之不尽的金银珠宝。

程诗悦是权色场上的老手,方时恩以为程诗悦应该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姿态,以至于在这样的夜晚,看到她身体不适还坚持赴场,让他感到非常不适应。

好像本该毫不费力的程诗悦,做事也突然需要“费一些力气”。

意识到这一点的方时恩,兴许是受了一点刺激,感到自己似乎应该为他的姐姐分担一些什么,于是又开始恢复了单方面骚扰苏执聿的积极模式。

这个周的周末,下了一场小雨。

天气微微变冷,自这场雨后,夏天也是走到了末尾。

方时恩零花钱告罄,也没再张口跟程诗悦要,于是只能窝在家里打游戏。

就在他专心致志操控着屏幕上的小人,释放大招时,听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嗡”的一声,震动了一下。

时隔十日,方时恩终于再次迎来了苏执聿的召见。

苏执聿在方时恩二十分钟前所发送的“执聿哥,吃过晚饭了吗,新湖公园重新开放了,要不要一起去散散步?”这条消息下面回复了“好。”

方时恩立马将手里的游戏手柄放下,冲到了浴室里,给自己洗了一个澡后,来到衣柜面前开始挑选衣服。

手里刚拿出来一条长裤,猛然间又回忆起程诗悦那日的模样,方时恩手又顿住,最后一咬牙,伸手又去柜子里抽出来一条短裤。

晚上九点半,苏执聿看到新湖公园门口靠墙的位置,站着等待自己的方时恩。

上身是一件单薄的白衫,袖口有卡通的刺绣,上衣收束在走路能露出来膝盖的浅咖色短裤里,显得那腰极窄,脚下一双白色运动鞋,配上那一张看起来模样稚嫩的脸,说是高中生也有人信。

只是夏转秋的时节,白日这样穿还可以,到晚上温度降下来,加上起风,难免会有些冷。

苏执聿认为方时恩可能是对自己的偏好有所误解。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苏执聿看到方时恩往自己这边望了一眼后,便小跑着过来了。

新湖公园重修后,与之前差别并非很大。

至少就目前方时恩所走过的这段路来看,只多了几个人造喷泉,和石子路旁被移植进来的几棵挂着牌子的名贵古木。

方时恩和苏执聿沿着修好的观景路走,没走几米远,苏执聿就感觉到方时恩像是不小心一样蹭了一下他的手背。

看到苏执聿没有反应,也没有刻意躲开,方时恩像是鼓起了勇气那样,伸手抓住了苏执聿的手。

苏执聿感觉走在自己身边的男孩明显松了一口气。

苏执聿有时候感觉方时恩很奇怪,他在手机上和自己发消息时几乎每句都要带“嘛”“呢”“呀”之类的语气词,会发一些看起来很引人遐想暗示意味十足露骨的图片,可现实中接触起来举止大胆轻浮却又有难掩的笨拙。

细说起来这种违和,苏执聿想,大概就是那种类似小孩偷穿大人衣裳,故作成熟,即使能模仿其言行举止,也会很容易让人感到流于表面。

就在苏执聿这样思索时候,他发现牵了他的手的方时恩停住了脚步。

苏执聿看到他目光落到新湖公园的一个商业亭子那里,那家商铺正在售卖冰淇淋。

“执聿哥,你吃冰淇淋吗?”

苏执聿并不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但是没等他回答,他就感觉到方时恩松开了他的手,已经奔向了冰激凌的售卖口。

方时恩前面并没有人排队,没用多时就一手拿着一个冰激凌兴冲冲地朝站在那里的苏执聿走来。

“给你。”

苏执聿被塞进手里一个冰激凌。

方时恩似乎是极其喜爱这些看起来不太健康的零食,苏执聿看他已经把自己手里那支三两口吞下去一小半了。

可能是方时恩吃冰激凌时的表情太过享受,表现出来他手里那看起来充满色素和糖精的东西非常美味,也有可能是方时恩又催促了两声:“吃啊。”

于是苏执聿便无可无不可地张嘴尝了一口。

一口下去,苏执聿眉头便很快蹙起,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味道非常甜腻香精味也很浓,而且冰激凌这时候也有融化了,他不做犹豫抬手就要往垃圾桶里扔去。

方时恩看他举动,着急忙慌地拦住他:“别呀,你不喜欢吃给我呀,丢了也太浪费了吧。”

方时恩伸手去拽,这时候发现苏执聿手上已经被融化的冰激凌弄脏了。

“方时恩,松手。”苏执聿这时候已经明显不悦,他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方时恩。

方时恩这时候听到苏执聿叫自己名字,一愣,抬眼看见苏执聿冷下来的脸,于是不安地松了手。

融化了的冰激凌淌了苏执聿半只手。

苏执聿垂眸打量着方时恩,脸上表情难窥阴晴。

方时恩似乎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冒昧的事,正想着做点什么补救:“没事……我有湿巾纸给你擦擦就好了,哦对前面还有卫生间……”

方时恩磕磕绊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吃吧。”

苏执聿突然说。

他伸手把冰激凌放到了方时恩面前,语气淡淡地:“你不是说想吃吗?”

方时恩伸手去接,却被躲开。

苏执聿再次开口:“就这么吃。”

“哦”方时恩低声应了一声,眼皮抬起来又去看对方脸色,却又看不出来什么。

好像没有故意戏弄的意思,方时恩想,可能只是怕自己接过去再弄脏了手。

方时恩这样想着,凑近了苏执聿的手,一小截红舌探出,卷了剩下的冰激凌,却一不小心舔到了苏执聿的手。

苏执聿的食指上湿热了一瞬。

方时恩本想抬头说一声抱歉,却见刚才还要求他吃的苏执聿突然抬手,将手里的冰激凌甩进了垃圾桶。

苏执聿感觉方时恩这人特别无可救药的同时,方时恩也在心底腹诽苏执聿有时候也挺莫名其妙的。

早知道不吃冰激凌了,这个念头在一个多冰激凌下肚后,反复出现在方时恩的脑海。

本来他穿成这样抵御夜晚的凉风就有几分勉强,这么一块冰的到胃里,把他身上那点儿热乎气儿彻底耗尽了。

方时恩站在那里,等待苏执聿从新湖公园的卫生间里洗完手出来。

这下好了,再去磨磨蹭蹭牵到苏执聿的手,对方的手也是凉的。

苏执聿感觉方时恩越走贴他越近,等走过花坛时,差不多半个人都要走到了他的身上。

苏执聿闻到他身上偏甜的香水味,方时恩似乎也是觉得自己有点妨碍苏执聿走路,但是他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于是只好瑟瑟发抖地说:“对不起,执聿哥,我实在是……太冷了。”

这并非是谎话,方时恩两条腿裸露出来大半,被风吹得冰凉。

苏执聿低头,看到新湖公园昏暗的路灯下,方时恩被冻红的膝盖。

半晌儿,苏执聿收回了视线,语气不咸不淡地说“没关系,商场应该还有关门,我们走吧。”

在公园走了二十分钟不到二人就拐来了商场。

方时恩没有想到苏执聿会带自己来买衣服,到了商场拿了一套衣服,标签上面一眼数不清的价码让他感到眼晕,他从商场出来的一路都难掩欣喜。

等从商场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苏执聿开车送要送方时恩回去。

方时恩这次可长了心眼,跟苏执聿说,把他放到A大门口就好。

苏执聿开车把他送到A大门口,方时恩下车时手里拎着他换下来的衣服,从副驾驶上绕过来。

苏执聿看着他,把车窗又打下来,问:“怎么了?”

既然他满载而归,怎么好意思不对出手大方的苏执聿付出些什么呢。

方时恩这时候眼睛望着他,猛地一伸脑袋,在苏执聿侧脸上亲了一口。

这口蓄势太猛,亲出了偷袭的架势,准头是可以的,就是亲得有点儿太响了。

苏执聿愣怔一瞬,反应过来方时恩刚才对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刚要抬手去擦,就看到车窗外的方时恩故作娇羞的脸。

“谢谢执聿哥。”

是一副清纯很做作的样子。

苏执聿把车窗打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