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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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其数的的乌木叠砌,方才铸就这般巍峨的宫城。
殿内偶有书页翻动的声音,沉水香的青烟袅袅,显得格外安然。
“圣人……”
坐在九龙盘柱书案前的,正是嘉平帝李鸣戈,他闻声轻掀眼帘,明黄的袍子映入眸子,尽是清明之色,这让进来禀报的内侍不禁一凛。虽然李鸣戈如今已年逾四十五,但盛世之下的君王,周身的威严不减半分。
李鸣戈看着内侍欲言又止的神情,便明白了几分。他缓缓揉着眉心,脸上带上几分明显的无奈和宠溺,“看你这副模样,朕就知道,一准又是姌姌又闯祸了。”
这位张内侍也是服侍君王数十年的老人了,也是看着这位公主殿下长大的,李云妙自小讨人喜欢,别说深受圣人皇后疼爱,就连他也不例外。
他笑着躬身,“圣人真是料事如神。”
李鸣戈搁下奏折,挑眉道,“说吧,姌姌又做什么了?”
张内侍眉头紧蹙,迟疑着开口,“六公主命云麾将军将四公主驸马绑进宫了,说是驸马狎妓,要为四公主讨个说法。现下正在殿外候着,圣人您看……”
李鸣戈身形一顿,气息更沉了些,“宣。”
佩环声清脆响起,落进安静的大殿,李云妙心口憋着一口气,走得极快。李鸣戈看女儿的表情,再看宋明煜拎着个五花大绑的人跟进来,头上还套黑布,估摸着便是那个赵瑾,当真狼狈。
“阿耶今日定要狠狠惩治这个负心薄幸的小人,为姐姐做主!”
李鸣戈板着脸,等眼神扫过去时,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宋明煜便适时将手松开,满脸无辜地躬身行礼,“参见圣人。”
李鸣戈怎会不知道宋明煜与自家女儿私交甚好,若是李云妙想做什么,他就只有纵容的份,哪里会规劝?想必今日将赵瑾绑来,多半也是他相助。
他挥挥手,先命张内侍给赵瑾松绑。赵瑾这才从地上起来,抖落身上的尘土,掀开罩在头上的黑布,露出凌乱的鬓发,颇为狼狈。他满肚子的怒气没地方发,但当着圣人,他也不敢轻易给李云妙甩脸色。
“圣人万安。”
李鸣戈哦了一声,“驸马,方才姌姌说你负心薄幸,你可认?”
赵瑾原本拿不准圣人会如何裁断,虽说自己狎妓在先,可李云妙也并非无错,公然绑了朝臣,是为无礼,论理也讨不了好。可圣人宠爱,如今这么问,便是决意要偏袒李云妙了,自己还如何能辩?
他当即跪下,“累得圣人烦心,臣有罪,请圣人责罚。”
李云妙当真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立时就瞪大了眼睛,快步朝赵瑾走过去,“阿耶,赵瑾身为驸马,更应当尽心为朝廷效力,可他倒好,自己去烟花柳巷快活,现在被我逮着了还在殿上阴阳怪气,想在这儿避重就轻,不能够!”
李鸣戈自然明白赵瑾的打算,现在李云妙就是说多错多,若是由着他东拉西扯,这件事便不好处理了。
他摆摆手,“姌姌,别再胡闹了,交给阿耶处理便是。”
李云妙本想再说什么,可宋明煜却轻咳了一声,朝她摇了摇头。李云妙虽然不明白缘故,可还是住了嘴。
李鸣戈见此倒是露出了一抹赞赏的神情,转头继续道,“当初朕将璇初许给你时,你答应过什么?”
赵瑾垂眸望着殿中绣金的百骏图,一时默默。他当然是记得当初的允诺,与李璇初成婚后,携手共度,矢志不渝,再不娶纳。
赵家根基不深,比起其他世家纳妾填房的风气,只娶一位正妻这样的要求显然更有可能做到。当时李鸣戈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将李璇初许给赵瑾。自那之后,赵家也算得上官运亨通,即便赵家父子有才能干,也到底还是看在公主的份上,否则有些差事并不是非赵家办不可。
李鸣戈接着开口,“你不说,朕就当你是惭愧。如今狎妓被察觉,可知错了?”
赵瑾现下倒也答得干脆,“臣知错,日后定不会再犯。”
李云妙胸口起伏着,感觉并不喜欢这件事的发展方向。她是想让姐姐与赵瑾和离的,可看阿耶的意思,并不打算如此。若只要认错就可以,那还要律法做什么?
可就在这时,李璇初在通报声中入殿,于赵瑾身旁站定,“阿耶。”
李璇初见妹妹迟迟不归,便派人出来打探,才知道妹妹竟然独自离开,愈发觉得不妙,便立刻回了城。刚入城门便有赵府下人前来禀报,她这就紧着赶来了。
李鸣戈看着她,略蹙了眉,“璇初,驸马此举你可知情?”
李璇初却避而不答,眼神扫过赵瑾时微微一颤,“请阿耶饶恕驸马,日后驸马定然修身养性,不会再犯。”
李云妙闻言一愣,顿时就泄了气,姐姐既然已经替赵瑾求情了,那说明她不想计较。如今自己纵然有千万句话想说,却半句都说不出口了。
李鸣戈倒也没再多劝,“驸马狎妓,甚为不妥,更是有损皇家颜面。虽然璇初替你求情,但她的委屈,朕明白。如今贬你为从四品太中大夫,朕希望这样的事再没有下回。”
“驸马,你听清楚了不曾?”
赵瑾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叩首回话,“圣人隆恩浩荡,臣谨记在心,日后绝不再犯。”
李鸣戈摆了摆手,命赵瑾退下,李璇初也起身,跟在夫君身后告退。二人一前一后,连衣袍都挨不着半点,颇有几分貌合神离之态。
宋明煜原本想过去哄哄李云妙,可见圣人目光带着审视,他只好耸了耸肩,笑着拱手,“圣人,既然公主殿下无恙,那臣便告退了。”
待众人散去,李鸣戈这才起身,走到那个背着身子,正在角落里扯掉帘角珠穗的姑娘身旁,同她一道蹲下。
此刻的他,只是一位父亲,而非翻云覆雨的君王。
李鸣戈神情温和,哄着自家的女儿,“姌姌,何必同旁人置气,平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多不值当。”
“阿耶知道,你是替你姐姐觉得不值,可在这世上,人都是要为自己打算的。你姐姐也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阿耶还能逼她不成?”
天色已晚,暮色四合,宫内外都已掌灯,柔和的光线落在李云妙脸上,愈添娇俏,我见犹怜。偏她鼻头红红的,多了几分倔强。
“阿耶,姐姐在赵家实在憋屈,即便今日阿耶贬斥,可赵瑾难保不会再犯,为何姐姐就是不愿和离呢?”
李鸣戈抚着女儿的鬓发,垂眸道,“你姐姐性子柔顺,怕是从未想过要与赵瑾和离,既如此,便让她好好思量,今后的日子打算怎么过。”
李云妙吸了吸鼻子,“那今日我闹了这么一出,姐姐她会怪我么?”
李鸣戈给女儿擦着眼泪,摇了摇头,“你姐姐向来懂事,何曾怪过你?”
“姌姌,今日之事说到底,赵瑾有错在先,可你这么胡闹一通,我们有理也变得没理了。你也长大了,快到嫁人的年纪,行事该多思量着。”
李云妙却不怎么服气,“凭他是谁,我才不会怕他呢!”
“再说,女儿才不要嫁人,若是遇到个像赵瑾一般薄情寡义之人,还不如不嫁得好。姌姌要一辈子守着阿耶阿娘。”
李鸣戈虽是嗔怪,可语气也舍不得重,“胡闹,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
“那个宋明煜,他与你从小一块长大,情谊自不必说。宋国公府历经四朝,根基稳固,所以他才有底气护着你,每次都为你出头……”
“姌姌,你可明白宋明煜的心思?”
李云妙喝了一口糖水,听到李鸣戈的话却懵懵懂懂的,“他什么心思?左不过就是喜欢那些骑马射箭的武人把式罢了。”
“阿耶,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说起宋明煜了,方才不是在说姐姐么?”
李鸣戈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颇为无奈,便扶着女儿起身,“你啊,真是还没长大。”
“罢了,这事也不急,等你自己慢慢想明白吧。”
李云妙眉头轻蹙,显然是一知半解。她也没再仔细想,坐在小案前吃着白玉珍珠丸子,里头兑了桃花汁,并不觉甜腻。
李鸣戈则继续处理政务,二人相处,少了皇家那些冷冰冰的规矩礼节,更像是民间父女,格外温馨。
直到张内侍疾步入殿,打破了这静好的气氛。他面色凝重,呈上一封密函,“圣人,青州急报……”
李云妙闻言放下银勺,望向阿耶时见他脸上多了郁色,眼底满是看不懂的复杂。
在她的记忆里,青州偏僻,是个极为贫瘠之地,可有位皇叔常年住在那里。李云妙当年不过六岁,个中情由并不知晓,只记得与当年谋逆之案有关,这位皇叔替逆党进言求情。阿耶震怒,将皇叔一家贬至青州,无诏不得离开。
算起来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能从青州直送到御前到消息,恐怕是和那位皇叔有关吧。
李云妙这么猜测着,便瞧见阿耶接下密函拆开来看,闭上眼睛久久未言。
“阿耶,发生何事了?”
李鸣戈眸中怅惘,一时五味杂陈,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姌姌,青州疫病,你叔叔染病薨逝。”
“阿耶少了一个弟弟……”
李云妙眼眶红红的,虽然已经十一年没见过这位叔叔,但毕竟是血亲,骤闻噩耗,怎会不难过呢?
她坐到李鸣戈身旁,轻拍着他的脊背,“姌姌陪着阿耶,阿耶别难过。”
李云妙不由地想起燕王妃,信中只说景王薨逝,却未提及景王妃,那位婶婶一定也很伤心吧。
“阿耶,那婶婶如何了?”
李鸣戈垂着眼睛,似乎甚是疲惫,“景王妃和世子无恙,正一同料理丧事。”
李云妙这才想起来,她还有一位堂兄,景王世子李清驰,因事情太过久远,以至于她都快忘了这个人的存在。毕竟他不像燕王叔叔家的堂兄李璟之,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别说是她,只怕现在京陵城里已经没几个人还记得李清驰了。
“叔叔薨逝,阿耶可要将婶婶和堂兄接回京陵城来,如此也方便照拂?”
张内侍听见公主这般说,眼皮一跳,悄悄抬头看圣人的反应。李鸣戈看了女儿许久,终是开口,“姌姌,你不明白。”
李云妙还想再问,阿耶说自己不明白什么呢?可李鸣戈却先一步道,“快要入夜了,姌姌回寝殿歇息吧。”
李鸣戈的眼神不容置喙,她也只得告退。可这件事并没有被她忘在脑后,反而更想刨根问底。
“当年叔叔一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李鸣戈在榻上坐了半宿,灯都换了三四盏,张内侍这才听见圣人唤自己进去,想到今日传来的消息,事关景王,服侍起来愈发慎重。
李鸣戈看着那封密函,指节轻点,良久才轻叹一声,
“下月宣李清驰入京陵,朕要见见他。”
张内侍眉心一跳,不禁问道,“不知圣人可要一道召见景王妃?”
李鸣戈眼神凌厉,瞬息之间张内侍便明白了君王之意,“奴才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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